我承認,我的性格似乎是有些彆扭。很想靠近媽媽,卻又故意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態度。每次躲在一邊,看到媽媽抱着想想,突然好希望媽媽也能這樣抱抱我。
我在傭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打從生下來就沒有被媽媽照顧過,更別說是抱了。所以,我一直在想,媽媽抱我會是什麼感覺?跟爸爸抱我一樣的感覺嗎?
周五放學,老師告訴我們,周一要開家長會,一定要請家長來。
我回到家,見想想正拉着媽媽給她講她在學校的事情。我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慢慢地朝她們靠近。
「媽,周一開家長會,老師說,必須去。」我挎着書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媽媽看到我,張了張嘴,「你爸爸……」
我沒等媽媽說完,直接轉身朝樓梯口走去。心想,說了也是白說,她在心裏反正也沒有我。
「好。」我剛邁了兩個台階,就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會突然答應,我想,她一定是看我可憐吧。我驚訝過後卻是欣喜的,但是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依舊冷着一張臉上了樓。
我聽見想想在喊,「媽媽,我看到哥哥笑了。」
我冷哼一聲,除了跟我搶東西就是打小報告,我對女孩子又反感了些許。
晚上,爸爸媽媽親熱的時候,又被我撞見了。
第二天,我把爸爸拽到角落,低聲問道:「你和媽媽是不是又要給我弄一個小地弟和小妹妹了?」
爸爸聞言有些驚訝,隨即笑着反問,「你不喜歡?」
我直接表明了我的態度,「不喜歡。」
就在我以為爸爸會開導我的時候,我竟然聽到爸爸這樣說,「爸爸有你一個就已經很知足了。你放心,爸爸答應你,不會給你生弟弟妹妹了。」
我聽後終於放心了。
吃過飯後,我聽見想想跟媽媽說,「媽媽,媽媽,周末,同學們要出去野餐,老師和家長都去哦,你陪我去好不好?」
媽媽微微皺眉,「可是我明天有事兒,要不讓爸爸陪你去?」
爸爸聞言回道:「我上午也沒時間,不過下午有。」
想想聽後噘着小嘴,看上去很可憐的樣子。我卻在心中冷哼,十年來,我都是這麼過來的,矯情什麼!
媽媽見想想不高興了,於是妥協了,「好好,媽媽把明天的事情往後推推,陪你去好嗎?」
我微微怔了下,只見想想立刻開心地歡呼起來,「媽媽最棒了,媽媽我好愛你。」
我卻將碗一推,起身,「我吃飽了。」
我為什麼生氣呢,明天是周末,我在想,媽媽把明天的事情往後推一天,會不會答應我的事情就會泡湯呢?
這可是媽媽第一次答應我的要求,如果泡湯了,我會恨死想想的。
第二天,想想和媽媽正準備出門,突然就聽見想想問我,「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聽老師說,可好玩了。」
媽媽看向我,似乎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卻將小臉一偏,「全是小孩子,我才不去。」
爸爸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周末,別待在家裏,不想去,也可以找同學去玩。」
我想了想,然後回道:「那我去找楊曉。」
「嗯,你媽媽她們順路,把你捎過去,回來的時候記得打電話,讓司機去接你。」爸爸叮囑道。
上車的時候,我自動坐進了後座,想想看了看我,於是抱着相機爬上了副駕駛。
「想想,跟哥哥到後面坐去!」媽媽跟想想說道。
想想回頭看了看我,然後搖搖頭,「媽媽,我就坐在前面,我會很乖的。」
媽媽嘆了口氣,最後幫想想繫上了安全帶。
一路上,想想在前面聒噪地講着她的同學如何如何好,老師如何如何好,我煩躁地堵上了耳朵。
想想看見了路邊跑着的一條流浪狗,於是拿出相機,有模有樣地透過車窗拍着。
「媽媽,相機好像壞了,看不到了。」想想突然尖叫一聲,將相機遞到了媽媽的身旁。
「嗯,媽媽待會兒幫你看看?」媽媽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媽媽,你能不能幫想想修好,想想待會兒還要給同學拍照呢!」想想似乎很着急,拿着相機一直在媽媽身前擋着。
媽媽一手攥着方向盤,一手拿過照相機,大概瞄了一圈,「相機有沒有摔過?」
想想心虛地耷拉着小腦袋,「今天早上沒有拿穩,掉在了地上。媽媽,對不起,其實相機早上就壞了,我在說謊。」
媽媽嘆了口氣,摸了摸想想的腦袋,安慰,「沒關係,壞了可以修,但是以後不可以說謊知道嗎?」
「媽媽,側面有車!」拐彎的時候,一輛貨車朝這邊撞來,我驚恐地大叫。
可是,已經晚了……
我只聽到砰的一聲,之後便沒了直覺。
當我醒來的時候,腦袋上裹着繃帶,醫生說腦袋被撞破了,好在傷口沒有損傷大腦。我的腿上也打着石膏,動也不能動。
「我的乖孫,你終於醒了,你可把奶奶給嚇壞了。」爺爺奶奶圍在病床前,見我醒來,差點兒哭出聲。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問,「媽媽呢?她們有沒有事兒?」
爺爺奶奶閃爍其詞着,立刻轉移了話題。
我皺着眉頭又問,「爸爸呢?他怎麼不來看我?」
「你爸爸,他忙……」奶奶解釋道,不過,我好像看見奶奶流淚了。
「媽媽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我試探道,我想以爸爸對我的寵愛,怎麼可能不陪在我身邊等我醒來呢?
奶奶依舊支支吾吾的。他們騙了我。
在我住院這段期間,我沒有看到媽媽,也沒有看到爸爸。
我每天喊着要回家,可是我卻走不出醫院半步。
我醒來的第五天,奶奶帶着想想來看我了。想想躲在門邊,往裏瞧着,卻不敢進來。
看到她好好的,我心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生悶氣。憑什麼她沒事兒,我卻被固定在床上不能動。
「你給我進來!」我朝她命令道。
想想怯怯地走了進來,像是一個犯錯的孩子般,耷拉着小腦袋。
「你不是媽媽的跟屁蟲嗎?媽媽是不是也來醫院了?」我想問的是,她為什麼不來看我。
想想詫異地望着我,小嘴動了動,卻沒有吭聲。
「你啞巴了?我問你話呢!」我沒好氣地喊道。
「我……」想想依舊低着頭,躲在了奶奶的身後。
「你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奶奶訓我。
我哼了聲,不想理她們。後來,我趁奶奶出去的時候,又對想想逼供了,「媽媽是不是受傷了,你老實跟我說!」
想想哆嗦了一下,似乎很害怕。
「說不說?不說就給我滾!」我朝她吼道。要不是她一直在煩着媽媽,媽媽怎麼會開車不專心,又豈會出車禍?我也不可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床。
一個多月後,我出了院。這一個月中,我依舊沒有見到媽媽和爸爸。我突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我被爺爺奶奶接回了老宅,可是我卻堅持要回爸爸媽媽的別墅。
爺爺奶奶拿我實在沒辦法,只得將我送了回去。
回到別墅,我還是沒看到爸爸媽媽,於是我問李嫂,「他們人呢?」我好想說,他們太過分了,我住院一個多月,都不去看我一眼,我一定不會原諒他們的。
李嫂竟然也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進了媽媽的房間,發現媽媽沒在,我去了爸爸的臥室門口,發現門是鎖着的。
想想躲在拐角,偷偷看我。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她更是生氣,「你給我過來!」
想想似乎很害怕我,身子往後縮了縮。
於是,我朝她走近,問道:「你答應了媽媽,說以後不會再說謊了,是不是?」
想想盯着我,沒有回答,但是點了點頭。
「爸爸媽媽都去哪兒了?」我問道。
想想又垂下了腦袋,小手在牆上抓啊抓的,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我聽見了她的聲音,雖然很低,「媽媽死了。」
我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說什麼?」我的聲音也不由地加高了一個分貝。
「車禍那天,媽媽死了。」想想身子又往後縮了縮,仿佛是在怕我打她。
我震驚地瞪大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媽媽不是說過,不讓你說謊的嗎?你又騙人!」
想想突然哭了起來,「我沒有騙人,媽媽死了,媽媽流了好多血,我怎麼叫都叫不醒……」
死亡這個詞,十歲的我已經懂了,那就是說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媽媽死了?怎麼可能?她還沒有抱過我,她答應我的事情都還沒有做到,怎麼可能會離開!我不相信,所以我罵想想,不准她再說媽媽死了。
起初,我是接受不了,可當我看到爸爸躺在啤酒堆里,叫都叫不醒的時候,我接受了媽媽離開我的事實。
李嫂說,爸爸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離開過這個屋子了,天天抱着媽媽的遺相,喝得醉生夢死。
李嫂說,若非因為還有我,爸爸根本連粥都不喝一口。她每次勸爸爸吃飯都會提到我,說你若也離開了,小少爺該怎麼辦?
爺爺奶奶罵爸爸沒出息,可是我卻是理解爸爸的。媽媽死了,我都已經這麼難受了,更別說爸爸了,他好像比我更愛媽媽。
我奪過爸爸手中的酒瓶,抱着他,安慰道:「爸爸,我是封封,你別這樣,沒有了媽媽,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失去媽媽的我已經很痛苦了,我不想再失去爸爸。
我下樓給爸爸倒水的時候,發現想想正在餐桌上吃飯,李嫂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她咯咯直笑。我心中的火瞬間被挑起,匆匆走近,朝她喊道:「媽媽都已經不在了,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
想想嚇了一跳,立刻跳下椅子,躲在了李嫂的身後。
我一看,更來氣了,朝她罵道:「要不是因為你纏着媽媽看相機,我們怎麼會出車禍!媽媽若非為了護你,又怎麼會死?你怎麼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
想想許是被嚇壞了,立刻大哭起來。
我現在不止討厭她,我還特別恨她!因為她,這個家毀了!
爸爸曾經勸我,讓我給媽媽時間,讓我有耐心繼續去等待。可是,我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因為就算等一輩子,媽媽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坐在游泳池邊,望着湛藍的晴空,發着呆。奶奶說,人死後會上天堂,那媽媽是在天上嗎?那她能不能看到我?
「哥哥,飯好了,我們回去吃飯吧。」想想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厭煩地罵了句,「滾!」
可是她卻站在我身後,動也不動,可憐兮兮的模樣,仿佛是我對不起她似的。
我憤憤地起身,想要朝門口走,卻被想想拽住了衣角,「哥哥,我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瞪着她,心中怒火難平,隨手將她一甩。
想想一個沒站穩,朝身後的泳池仰去。看着她在泳池裏不停地掙扎着,我卻惡狠狠地想着,是她活該!
就在想想的頭頂快要被池水淹沒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朝池邊走去。可是有人比我快一步,迅速地跳了下去,將想想給撈了上來。
想想被救了上來,吐出了水,醒了過來。
表哥卻立刻給了我一拳,怒聲呵斥道:「顧良封,你瘋了是不是!」
我在想,我可能是瘋了,所以朝他們吼道:「我是瘋了,我看見她就想折磨她,你不是喜歡她嗎?有本事你就把她帶走,我永遠都不想再看到她!」
我吼完後,氣匆匆地跑開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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