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你也在啊。」
老軍匠姓陳,叫做陳金,年紀都六十歲了,可是耳聰目明,身體健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不輸給任何年輕人。
陳金見到楊潮,立刻就要跪下,楊潮眼疾手快忙將他扶起。
陳金略帶拘謹的一笑,拱了拱手:「老可見過楊大人!」
陳金見過楊潮,知道楊潮是從淮安來的游擊將軍,來到海州後就跟虜兵前後幾仗,打的虜兵聞風喪膽,他從心底里敬佩這樣的好漢,最重要的是楊潮是為救援海州,這點讓陳金心裏多少有些感激。
楊潮拱手回禮:「陳老不必客氣。」
怎麼說都是一個花甲老人了,讓這樣的人跪自己,楊潮是受不起的,而且這老人一輩子打鐵,經驗極為豐富,僅憑那一手靠着榔頭耳朵就能分辨金屬裏面有沒有缺陷的本事,放在後世就是老專家一級的人物,或許學術上不那麼專業,但是這技能水平可是國寶級別的。
只不過那是後世,放到明朝陳金的手藝卻沒有那麼值錢,原因就是這時代打鐵的鐵匠太多了,不像後世都是靠機器,因此明朝人對金屬的感覺更直接。
「不知道楊大人親自過來,可有什麼要事?」
陳金問道,知道楊潮這幾天坐鎮城頭天天跟虜兵激戰,打仗他幫不上忙,可是打鐵就沒問題了,哪怕是讓他現在拿起鐵匠錘子親自打鐵他也願意。
楊潮道:「還真有事情麻煩陳老了。我想讓陳老幫我幾樣東西。」
說着楊潮用手比划起來,告訴陳金他要做的東西。
陳金點點頭:「倒是不難做,隨便一個學徒就能做。」
楊潮自然知道不難做,不需要什麼技術含量,否則也不會找鐵匠鋪了。
陳金立刻就吩咐下去,讓幾個鐵匠立刻放下手裏的活,開始幫楊潮做事。
接着又陪楊潮在鐵匠鋪里看了看。
這個鐵匠鋪是海州城最大的鐵匠鋪,本來就有六個鐵匠爐,雇了十多個學徒和師傅做工。
巧合的是,鐵匠鋪的老東家跟陳金是師兄弟。當年是跟着一個師傅學打鐵的。
而現在海州所有的工匠都被宋濂組織起來幫軍隊打造兵器,陳金這樣的老匠頭,也就被授予重要使命,他被授命組織打造一批新的鳥銃。
這任務下發後。陳金立刻就挑了一批手藝精湛的鐵匠,都集中在這個故人的鐵匠鋪里,日夜不停的打造槍管。
「陳老,不知道鳥銃打造的如何了?」
既然來了,又碰到了陳金。楊潮自然要問問鳥銃的情況。
陳金立刻回答:「已經打造了十多根鳥銃管了,再有兩日,就能造好十根!」
楊潮點點頭,他來這裏才四天時間,這些鐵匠雖然日夜不息,輪流打鐵,可是能造好十根槍管,也十分難得了。
要知道南京的鐵匠也要一個月才能打造好一隻鳥銃呢。
楊潮立刻鼓勵道:「諸位辛苦,待虜兵退後,本官定然奏明。讓朝廷給各位老師傅一個嘉獎!」
楊潮絕對不是欺騙他們,他真有這個心思的,如果這些鐵匠表現好,在這次戰爭中出力多的話,是應該得到獎勵的,到時候哪怕朝廷不在乎幾個工匠的功勞,他自己也該意思意思。
陳金忙道:「都是應該的,我們這些人,打仗幫不上忙,給大人打些兵器。那也是分內之事!」
楊潮道:「那就有勞陳老了。對了,不知道陳老可按照本官上次說的方法,試過沒有?」
陳金道:「大人吩咐,老可怎敢不從。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這些人都是打造銃管的,其他的東西是在另一些地方做的。」
楊潮點點頭,此時的工匠,很多都是一個人做完所有部件,然後組裝起來。也沒有什麼標準化的要求,反正只有所有零部件能夠組合起來,最後能用就好,因此每個零件按照的時候還會相互之間進行磨合,不合適就修一修。
這種手工作坊的方式,好處是不會浪費材料,壞處是速度慢,而且非常的不標準,每一隻鳥銃都是獨一無二的。
當然現在要求標準化生產也不實際,楊潮只是要求在最耗時間的銃管部分,讓人單獨來做,這些負責打造銃管的鐵匠,每天就負責打銃管,用的精鐵都是別人鍛打好的,省去了他們自己鍛打精鐵的時間,因此才四天三夜就打造出了十根銃管。
當然這些銃管還不算完全製作好,這些手工打造的銃管,是用雙層精鐵皮卷在一起,燒紅鍛打焊在一起,但是接着還要用一個鑽架進行打磨和鑽孔,因為銃管最後還是要鑽的,而且楊潮要求幾個鑽床的鑽頭,都打造的一致,這樣保證最後至少鳥銃口徑是一致的,一致的口徑就可以用一致的鉛彈,會大大提升效率。
打造過程中,陳金需要每一根槍管都進行檢驗,保證最後不會出現次品。
因此陳金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他是質量的保證。
所以楊潮對他很尊敬:「那就辛苦陳老了,不過也不要太累着,該休息的時候也要休息。」
叮囑了一番後,楊潮告辭離開。
雖然沒有蹬城,但是不代表楊潮不關心今天的城防,回去後,立刻就讓人去打探了一番。
今天虜兵的攻擊,跟昨日不可同日而語,強度降低太多了。
畢竟昨天一天激戰,虜兵損失慘重,也得調整一下。
虜兵甚至沒有爬梯子攻城,只是派人在城下射了一天箭。
一天下來,明軍竟然沒有傷亡,當然虜兵也幾乎沒有傷亡,因為明軍見到虜兵不攻城,也幾乎沒有反擊,畢竟冒頭跟虜兵對射是需要冒風險的。
一天平靜度過,楊潮卻不認為虜兵這是要放棄了,相反認為這是虜兵在暫時休整,是在為下一次更猛烈的攻擊做準備,甚至今天沒有發動強攻。也只是在進行試探,在尋找楊潮的破綻。
當然虜兵真實的意圖,楊潮是想不到的,他的戰鬥經驗。還是太淺薄了。
此時虜兵大營中,高級首領聚在一起,五個個巴雅喇纛章京,還有兩個蒙古貝勒都在。
巴雅喇纛章京統轄各旗的巴雅喇精兵營,手下精兵可能只有六七百人。但是卻是攻打堅城,摧城拔寨的主力,最關鍵時候才會出動。
至於蒙古貝勒看似爵位很高,實力卻未必有多強,完全不能跟滿洲貝勒相比,因此他們反而坐在靠後的位置。
坐在為首的,自然是圖爾格。
兩個蒙古貝勒分別是土默特左旗的固山額真善巴和土默特右旗固山額真俄木布楚虎爾,這兩人手下現在各有一千五六百的蒙古戰士。
對滿洲八旗來說,這些蒙古人真打仗不行,搶劫的時候卻跟惡狼一樣。雖然同樣作為強盜集團,滿洲人還是有些看不上這些蒙古人,做賊也得有品位不是,總不能什麼東西都搶。
因此滿清出戰的時候,跟隨的蒙古人往往只是被當做炮灰使用,真正攻打堅城這種戰鬥,他們是不放心蒙古人的,而蒙古人也完全沒有這種覺悟,往往崩潰的比明軍還快,讓他們攻城。還得防備被他們帶散了陣型。
可是現在圖爾格卻不能忽視這些蒙古人了,圖爾格心裏清楚,雖然作戰意志上,這些蒙古人早就丟失祖先成吉思汗時代的勇武。但是騎射的水平還是很高的,騎術自不用說,水平還遠在滿人之上,射箭的技術也相差無幾。
弱就弱在戰鬥意志上,說起來還是因為沒有紀律,這些牧民如果被成吉思汗那樣的領袖組成嚴密的團隊。那就是恐怖的戰爭機器,可是一盤散沙的話,就連明軍邊軍都打不過。
所以滿洲在打敗蒙古後,就給蒙古也編練了八旗,可惜組織性還是遠遠趕不上滿八旗,當然滿洲人也沒有認真的訓練這些蒙古戰士,真要訓練成強軍,那滿八旗還怎麼震懾的住他們。
所以有意無意中,在八旗集團中,蒙古八旗的戰鬥力始終趕不上滿八旗。
圖爾格之所以今天喊兩個蒙古貝勒來開會,正是要用蒙古戰士的時候了。
「兩位貝勒,本固山有意明日強攻,不知二位可有什麼建議?」
善巴和楚虎爾對視一眼,由善巴說話:「啟稟圖爾格固山。不可強攻啊。這明軍有堅城護衛,易守難攻。我大清勞師遠征,沒有大炮,只利野戰,不利攻城。強攻下去,雖能戰勝,必頗多損傷,這些勇士白白折損在這裏,回去不好跟博格達汗交代啊。」
皇太極在蒙古人中有博格達汗的尊號,並以此號令所有蒙古人。
圖爾格心裡冷哼了一聲,跟皇太極交代,那是他圖爾格的事情,他來這裏就是為了給皇太極一個交代,這蒙古人之所以不想攻城,哪裏是不好給皇太極交代,完全是怕死。
說起來蒙古人多死一些,皇太極才不會怪罪呢,人丁一直都是滿洲人的死穴,這個奇怪的民族,人口始終無法繁盛,哪怕佔據了關外那麼多土地,有數倍的漢人包衣給他們勞作,生活上已經無憂,可是人口就是始終發展不上去,在生育能力上,南方的漢人就不用說了,就是高原上的蒙古人,也比他們強多了。
面對漢人皇太極是用強權控制的,可是對於蒙古人,則是恩威並施,畢竟同樣作為遊牧民族,皇太極知道把這些人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因此圖爾格對兩個怕死的蒙古人心裏很不屑,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
笑着說道:「善巴貝勒勿憂,本固山並非想要強攻堅城,但是被漢人抓住的貝子是一定要救出來的,不然沒法跟奉命大將軍交代。但是如果不把這些明人打疼了,他們是不會乖乖交出貝子爺的。所以我們只需要打疼他們,讓他們怕,到時候他們不但會乖乖的交出貝子,就是要他們把城裏所有的金銀都交出來,他們也不會拒絕的。」
圖爾格耐心的說着,必須讓這兩個蒙古人下狠心去打仗,否則單憑自己手下幾千滿洲戰士和一群包衣,圖爾格還真沒信心,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手下死的太多了圖爾格也心痛啊。
但是蒙古人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善巴眼睛眨了下道:「圖爾格固山,不是在下不想打仗,而是不想勇士們白白去死罷了。我倒有一個主意,或許能不打仗,就讓明人把貝子爺和金銀都乖乖交出來。」
圖爾格一頓,噢了一聲疑問道:「那不知道善巴貝勒有什麼主意?」
善巴笑道:「為什麼不跟明人交換呢?用我們抓來那些明人跟他們交換!」
圖爾格作驚喜狀,卻狡詐的詢問:「如果明人不同意,兩位貝勒是不是就贊同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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