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是齊衛國抱住了自己的母親,但劇烈掙扎的楊秋林似乎鑽牛角尖一般必須要對石澗仁動手,能赤手空拳面對持械拿槍敵人的健壯軍人也只能無奈的抱住自己母親站在跳蹬上大聲:「這不關他的事!媽,你稍微清醒一點,齊齊是為了救別人才犧牲的,不關他的事!」
楊秋林這個時候哪裏還聽得進去半點,哭天搶地:「這個沒良心的!齊齊為了你才犧牲在這裏,你卻沒事人一樣搞自己的事情掙表現,我給你說,姓石的,你完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永遠都別想爬上去,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只能蹲在這裏給齊齊守墓,我會讓你一輩子都沒法翻身……」
失去女兒的母親,發出來一連串詛咒,讓人不寒而慄的詛咒,特別是對於周圍聽見的那些親戚來說,這不過是個輕而易舉就能完成的詛咒結果,看向石澗仁的眼色,都有些活該的成分。
活該的石澗仁稍微停頓了一下自己的動作,直起腰來面對一連串的哭罵,面無表情:「這是我第三次說,哭鬧叫罵不解決任何問題,我還是堅信齊雪嬌沒有死,她不是那種該死的樣子,原以為你們專業搜救人員能夠找到她,現在我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我要去親眼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了。」
也許只是聽見女兒的全名,楊秋林再次悽厲的哭喊起來,甚至有昏厥的表現,就在兒子的手臂中往下滑落,上衣都被拉起來不少,不顧儀表了。
反而是齊衛國皺緊了眉頭稍微靠近一些:「你打算怎麼辦?」
石澗仁搖頭:「不知道,我只是堅信她還活着,也許在什麼地方被困住了在等待救援,所以我這邊的工作已經暫停請假,我會按照我的方式去找她。」
齊衛國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這個其實健壯程度不亞於自己的年輕人:「我們兩個營的戰士已經把沿河區域,甚至外面大河兩岸上百平方公里的區域都仔細搜索過了,直升機和專業搜救隊也把河邊每塊石頭都翻過了,沒有任何痕跡,你能幹什麼?而且時間已經過去七天,早點你不動手,現在才出發?」
石澗仁才像是那個鑽牛角尖的,還是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我干我該幹的事情,先顧全大局,再回頭滿足小我,作為副主任和旅遊公司的上級領導,感謝你在過去幾天對齊雪嬌同志的搜救,謝謝了……」
看着那伸過來的手,齊衛國起碼楞了好幾秒,才鬆開手裏的母親,大跨步過去,一手拍開石澗仁的手,雙手展開猛然拉拽那主要是被水面張力給拉住的竹筏過去,一邊使蠻力一面沉聲:「如果你真是你表現出來的這一字一句一樣真實,我齊衛國敬你是條漢子,一條真正頂天立地的漢子,齊齊的事情造成所有影響,我給你一力承擔了,但未來一輩子我都會看着你,只要你是個貪生怕死,圖財愛權的無恥之徒,欺騙了我跟齊齊就為了往上爬,我會立刻要了你的狗命!我說到做到!」
石澗仁看看自己的手掌,笑笑低頭抓竹筏的另一邊:「我是什麼樣的人,不用你來評述,我和齊雪嬌為了什麼來這裏,如果你還沒搞清楚,那也不過是一介莽夫……」
他這嘴啊,就是有點賤,可能對着姑娘說還有點意思,對上齊衛國這樣帶了情緒的猛人,差點又扔了竹筏揮拳。
結果兩個男人把竹筏拖進跳蹬的下游,石澗仁拿了自己的乾糧小包跳上去的時候才對又有些怒容的齊衛國說:「我剛才故意這麼說的,這幾天你已經比來的時候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許你以前從未意識到你在可能失去親人的極端條件下會有這麼不好的表現,現在彌補還來得及,為將之人要心堅如鐵,冷靜如冰,婦人之仁、匹夫之勇都是大忌,你會做得到的。」
一貫俯視石澗仁的齊衛國何嘗想過對方還會這麼滿帶指點的口吻?
在平京城裏能讓齊衛國俯首聽教的人也沒幾個!
可深吸一口氣的齊衛國這一剎那真是怒罵不出來,因為他清楚那個已經順水飄去的年輕人說的話千真萬確,就算不知道石澗仁說的那八個字是歷史上韓信對項羽的評價,他甚至有種背上突然冷汗淋漓的感覺!
一直以來在軍營順風順水的他,如果非要挑出來什麼缺憾,那就是沒有上過戰場!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一切的操練都是為了在某個時候衝上血與火的戰場,可一心經濟建設的中國已經有好幾十年沒有打過仗,上過南疆戰場的士兵將領都已經不在了,可以說除了高級將領中還有少數白髮皚皚的經歷過那場戰爭,齊衛國這樣的年輕少壯派最大的短處就是沒上過戰場!
零零星星的那些反恐、禁毒等場面都只能叫練習,不是戰場。
從小耳濡目染的齊衛國比誰都清楚,戰場,聽一千遍,演習一萬遍,都不如親身經歷一遍!
那是個徹底放下人倫、性命和血肉的地獄!
無數人衝進戰場,能過活下來的就是到煉獄裏面去淬鍊了一遍,如果有半點自以為是,過高的估計自己,那麼在那場不知什麼時候會到來的血肉廝殺中,發現自己居然會尿褲子,居然會嚇得魂不附體,居然會因為身邊的死亡心動神搖!
那就來不及了!
將熊熊一窩,這樣的將領肯定會壞事!
別以為將門之後就肯定是威風凜凜,紙上談兵的趙括就是最佳的例證。
真正的將領無時不刻都在錘鍊自己,如果還為了這點血肉親近要死要活,有什麼資格去擔當?
看着那個撐着竹竿慢慢遠去的年輕人,齊衛國好像也有瞬間的恍神,好像自己看見什麼老神仙慢慢漂走了似的……
石澗仁都要消失在水渠石岸遠處了,齊衛國才突然想起什麼的大聲:「喂!你通訊器材都不帶?設備呢?工具呢?餵……??!」
石澗仁只是遠遠的對他揮揮手,一轉彎就消失了。
不過在消失前,石澗仁再次看了看那群站在祭奠相框邊的人,確認這幾天自己注意到的那條身影,果然在看着自己。
和其他大多數親戚來了以後都是陪着楊秋林或者去跟着搜救隊打聽不同,這位好幾次都在河岸或者老街的什麼地方看着自己,有點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
五六十歲頭髮花白的年紀,齊雪嬌她爹?
那眼中沒有半點怒火,真正是沉穩中帶着威嚴,明顯就是身居高位的氣派,但靠在古老的木頭建築旁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遊客,再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絕對是意味深長的。
因為遠離那些齊家的人,也不知道這人在其中處於什麼地位,更不可能去問齊衛國了。
所以真是有點特別。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竹筏已經無聲的滑過水麵,兩岸的建築物很快遠去,只剩下一派純天然的山清水秀了!
如果不是吞噬了那倒霉姑娘,這真是一場愜意的秋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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