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這種深受禮教荼毒的傢伙怎麼可能幹得出白日喧吟的事情來,齊雪嬌明顯感覺到他在掩飾自己的情緒。
平京的哥多能侃的,有點激動的從後視鏡看見這倆狗男女上車就緊緊抱在一起,剛開口說了個:「哥們兒,公共場合這熱乎勁兒嘿……」
齊雪嬌就驕傲的把手裏那紅彤彤的本兒給擋在前排座位間報上酒店名:「廢什麼話!專心開你的車!」
司機聽了她這平京大妞的腔調,啞火了,結果也沒看到什麼少兒不宜的動作。
因為石澗仁牢牢的把老婆橫在大腿上,然後雙手抱緊了齊雪嬌的腰,一頭埋在姑娘肩窩裏就一動不動了,但齊雪嬌明顯能感覺到丈夫在不停的急促呼吸,那是種無比眷戀的舉動,仿佛這樣貪婪的呼吸能讓全身心內外都完全把兩個人的氣息都化為一體,不再孤單。
也許人人眼中的石正經都是那個氣定神閒的傢伙,能化腐朽為神奇,能點石成金的睿智堅毅,可能直到確認自己可以放任情緒,石澗仁才會這樣毫無保留的展現自己內心。
上一次類似的,應該就是在那洪水退去的山谷里,久尋齊雪嬌不見,沮喪得跪倒在地那幕場景。
只不過那時候的情緒,怎麼都比不上現在這種發自內心的歡欣,從此不再孤單,真正有了完全可以託付的那個人,嘴上說不在乎一紙婚書的小布衣,比誰都更看重這種畢生契約。
從此以後,孤兒石澗仁,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誰能想到石澗仁其實才是最需要依靠的那個人呢?
仿佛身邊的每個人都把他當成了寄託,把他當成了心靈的慰藉,所有的決定跟壓力也無形中都轉到他身上來,有誰想過幾年來他什麼時候得到過放鬆緩衝?
這種缺口可能不止一次的出現過,但他都堅定的彌補回去了,不敢放任哪怕一丁點情緒來交換籌碼,直到這會兒無須再支撐。
齊雪嬌似乎能讀懂丈夫那無聲的用力,只是把石澗仁額頭擠歪的墨鏡摘下來掛自己領口上,再展開手臂把那頭給抱住,輕輕的用指尖揉着太陽穴放鬆,可又忍不住把自己的臉壓在石澗仁頭上,眯着眼享受這種溫馨。
更重要的是,好像有種可以看見的東西流動在兩人之間,是感情還是默契?如有實質的感覺甚至讓齊雪嬌都能確認那是種奶白色的霧狀物體了,忍不住睜開眼看看,全面的醫學理論當然證明這不過是主觀臆斷,讓姑娘笑着把手抱得更緊些,車廂狹小的空間裏仿佛讓她想起了上次兩人這種心靈交流的時候,石澗仁搶險受傷躺在病房的時候,一雙男女只是目光交融就能靈魂出竅,現在真的可以放開性子在一起了呢。
姑娘確實是有點忍不住笑,又悄悄看了看那紅色的本兒。
托平京交通堵車的福,中午這會兒的高峰期更是讓出租車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下車後石澗仁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一把抓過墨鏡趕緊給自己戴上,齊雪嬌忍住了沒嘲笑他的紅眼圈,反正黑臉膛上也不明顯。
結果跟唐建文約好了還要去跑幾家部委的安排現在有點要命了,縱是齊雪嬌這樣的革命兒女,也是好不容易克服了請假的念頭,叮囑丈夫自己先跟高開明他們吃飯收拾東西,自己陪着快去快回辦事。
這時候才能明顯察覺到石澗仁跟在別人面前的不同,重新回到輕鬆狀態跟萬乾確認了上市計劃的細節,那邊已經進展到各位股東簽字的地步,蘇以德也順便把餐飲集團的監管方案落實了,最後只有高開明奇怪石澗仁明明都在室內了,為什麼還一定要戴着那副墨鏡。
同樣的,關於西部鐵路開發調整的試行工作仿佛迎刃而解。
如果要說楊秋林權勢滔天可以影響到這種地步,可能有點匪夷所思了,但一台巨大的渦輪燃氣輪機,也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啟動機,甚至連啟動機都有了,就是需要點火或者潤滑一下中間的某個環節。
凡是在體制內的人,對這種感受再清晰不過了,再宏偉的計劃,也需要落實到一個個執行層面,沒有那點催化劑很大可能就拖着拖着變黃了,不一定功敗垂成,但時間機會也許就拖過去了,這說不上是,這麼龐大的局面里要做到每個環節都高度配合,那得是個多麼亢奮的社會狀態,前些年全民亢奮的時候證明也未見得是好事。
相比有些人只會慷慨陳詞或者憤慨漫天的瞎嚷嚷,抨擊體制對一切都感到憤世嫉俗,石澗仁這樣的肯定認為,通權達變的實踐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要素。
好像只是推動了鐵路部的那邊的幾位直屬領導,事情基本上就運轉起來了,據說今天齊雪嬌陪着唐建文去見的那幾位經辦人已經正式背書,同意給俄羅斯等國的鐵路機構發去函件,全面開啟跟這幾家國外鐵路公司及沿線國家政府部門的聯繫,甚至同意江州方面安排一位聯絡員到鐵路部這邊的部門常駐,專門負責工作串聯,並且給江州方面的鐵路部門也下發了通知,近乎於尚方寶劍的通知要求立刻安排專列做國內測試,從江州開始沿途不停靠的直接前往阿爾泰山口,這其中需要調動的各省各環節,現在心照不宣的都開始動了。
有時候很多環節都有人願意做,只是身處其中太久,已經習慣了別想太多,都不太相信還有人在推動這種事情,所以就算是熱身也需要一個過程。
但確實動起來了,而且一旦前面的環節動起來,後面幾乎是聯動,甚至很難停下,一股巨大的慣性都會推動事態往前運行,這就是體制的威力,因為推行好事壞事都這樣,所以往往起步是最艱難的,需要相當分量的背書。
後面很多的工作已經不是普通商務公司或者江州市市委這樣的層面可以帶動的,唐建文會馬上前往跟北疆接壤的鄰國成立鐵路運營公司,國家跟國家之間得用磋商這個詞兒,超過兩國之外的就得叫多邊磋商了。
這麼龐大的事情,居然會跟倆年輕人的婚姻扯上點關係。
有點諷刺,好像又充滿了現實。
連齊雪嬌自己都有點難以置信:「我媽……我得重新評估她的能量了。」
已經登機以後,石澗仁才聽老婆把今天的工作進展描述完,又是那副淡定的模樣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國家,從決策到實施可能只有幾個環節,全國鐵路也不過幾十幾百公里,那令行禁止不難,放到我們的國家,如此多的層級架構,每個環節都要有動力才能做事,自上而下的推動,那需要用多大的壓力才能傳遞到最基層不走樣?這個物理關係,你那麼擅長掰胳膊,肯定比我清楚,與其說盲目加大力度,還不如有機的相關推動力,這是從古代到現如今無數廟堂鬥爭都證明了的,老蘇當初在給我們上課時候講到的一個細節讓我印象很深。」
齊雪嬌這會兒不掰胳膊了,緊緊的抱着胳膊用鼻音:>
石澗仁論述:「他們法律界一個法律法規的制定實施同樣會觸動很多各方利益博弈,道理跟這差不多,往往一切萬事俱備就只能等着,等着出事兒,出大事兒,血淋淋的讓全社會都關注然後輿論一邊倒的時候,博弈就變得簡單順暢,改革才能順勢推行,聽起來很殘酷吧,但現實就只能這樣,比如酒駕,比如傳銷,比如食品安全。」
齊雪嬌一點就通:「我們也就是無形中的推手?」
石澗仁點頭:「各方的利益,高層和基層的態度,眼前的長遠的,這些不同角度的因素太多,書生意氣的坐而論道是幹不成事的,但毫無底線的不擇手段也會毀了所有人的努力跟信仰,兩者結合下是最合適的。」
齊雪嬌已經有給丈夫總結出書的趨勢:「還是你那中庸的態度!」
石澗仁笑着想起:「很多人以為這是貶義,其實……嗯,對,我也中庸的給你選了個婚戒,西方人才講究婚戒,但我是按照東方人的喜好買的金戒指,你知道我沒多少錢,所以買得比較小……」
齊雪嬌已經樂不可支了,使勁抓着石澗仁的手臂用力,看那態勢能掰折了:「快點!哪裏?我要,我要……」
於是連空姐都被有點歧義的聲音吸引到,很詫異的看見這坐頭等艙的石先生居然從兜里摸出來個二指寬的透明封口袋,只能裝得下一枚硬幣的大小,然後從裏面抖出來枚估計真只有幾百上千塊的金戒指,因為很細啊,就跟銅絲做的那種差不多。
齊雪嬌已經習慣了丈夫隨時帶來驚喜的生活,迫不及待的伸手:「快點!無名指,無名指,你給我戴上……下午去買的?」
石澗仁也沒多儀式感,還壓縮了一下金戒指的直徑幫忙戴上:「嗯,你走了我想還是要紀念一下,所以下樓去買了個,我看了那些鑽戒什麼的一來貴,二來也不方便佩戴,很容易掛着東西嘛。」怪不得這兩天經常捏手,尺寸倒是很合適了!
伸長耳朵的空姐都想笑出聲了,明明就是捨不得!
齊雪嬌也注意到空姐的目光,收斂些悄悄藏到兩人間愛不釋手的欣賞:「咦,就是個,這個圖案叫什麼,挽起來我覺得像孫悟空頭上的箍子,哈哈,你就是要把我箍住的意思麼。」
石澗仁無語:「這在傳統紋樣裏面也算是祥雲,捲雲,好吧,你這個解釋我覺得也不錯啦。」
齊雪嬌聯想到:「好像之前趙倩有給你做了個孫猴子的金箍棒吧,你說這是不是有點深刻含義。」
石澗仁伸手彈姑娘的鼻頭:「對你這種胡說八道的聯想力,我表示欽佩。」
齊雪嬌嘻嘻笑着又伸直手臂觀察新首飾:「馬上要見到你那清清好秘書了嘛,她肯定會來接你的,你說還是我說?」還覺得自己這個雙關語稱呼用得很妙,南方人前後鼻音不分嘛。
石澗仁不怕殘酷:「我說吧,柳清是個很清醒的,她會理解這種狀況,但這件事確實有點突然,所以這兩天我也沒通知她,儘量還是當面說。」
齊雪嬌想隨便笑點什麼的,但還是收斂了好奇儘量平靜:「那我給你們點單獨的時間,慢慢說不着急。」
她這會兒的姿態一如既往的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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