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青雲對石澗仁來說,就是個前車之鑑,而且是作為耿海燕的前車之鑑。
這位家境優渥的貴公子,顯然從父輩那裏可以非常輕鬆的予取予求,一直以來不費吹灰之力就順風順水的享受人生。
但隨着他的年齡增長,胃口也越來越大,起碼從石澗仁聽見的隻言片語中,那處佔地上千畝的科技文化產業園項目,投資都是上億元的預算卻完全都是一幫非專業人士在胡說八道的拼湊意圖分食,目的都是在這面大旗之下怎麼撈好處,而不是把這個產業園做起來,那能做好才怪了,這樣的無底洞遲早有一天會把他那原本也不怎麼具備大將之風的父親拖垮,其實在初期要是讓這位貴公子受點挫折,有些成長的波折,也許事態的走向都會有所改變。
所以現在石澗仁非常清楚自己要給耿海燕一個什麼樣的局面。
實質性的好處,最後是那位鍾叔客氣的把石澗仁送出酒吧送上車,因為宋青雲已經被大量青年男女眾星捧月一般圍得飄飄然了,而且石澗仁還注意到跟他最親密的女伴都有好幾個,那位蔣姐到底能不能得到心儀的新車還是兩說呢。
鍾叔還細緻的幫石澗仁開了車門,於是也得到了小布衣衷心的感謝。
回到美術學院街道已經入夜,豪華麵包車輕輕滑停在馬路邊,很明顯海燕奶茶店裏門可羅雀,只有趙倩勉力拿着個顏料盤在牆上用刷子繪塗牆面,也許相比花錢重新裝修,讓這美術學院學生發揮專長畫滿簡單枯白的牆面,算是個最省錢的方式,只是不知道這個餿主意是女學生自告奮勇還是耿妹子的病急亂投醫。
這樣的特色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時候叫做風格,但是有另外兩家整潔明亮的對比之下,這就顯得……嗯,奶茶店畢竟是個飲食行業,趙倩的繪畫顯然不會產生什麼衛生的感覺,甚至還有反作用!
就向石澗仁之前跟王汝南開玩笑一樣,美術學院的學生真的看着有些髒兮兮。
這會兒身上也到處都是顏料的女學生好像感覺到外面的目光,略微慌亂的回頭,就看見路燈下駕駛座上的年輕人,當然也看見那一直鎖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跟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跳下梯子,捋了捋頭髮站到櫃枱後面,又摸摸衣服下擺才勉力轉過身來打招呼:「你好……」
石澗仁的目光其實已經穿透了這個店面,散亂的沒有焦點,腦子裏盤旋着自己究竟該什麼時候跟耿妹子攤牌的時機,趙倩以為他看呆了,紅着臉又叫了一聲,靠在車窗邊的石澗仁才反應過來,有點茫然的哦了一聲順口:「吃飯沒?要不要我去端點吃的過來?」每天都是他送盒飯過來,幾乎從未跟忙碌的姑娘說話,今天去洪巧雲家晚上就沒開伙。
趙倩正要搖頭,卻聽見肚子咕嚕一聲響,臉色更紅了,肩頭的長辮子立刻搖擺起來。
石澗仁光是察言觀色就知道這容易害羞的女學生餓了:「好,我去找找耿妹子,她還在那邊吧?」
沒錯,耿海燕不辭辛苦的推着小車到美術學院大門外擺攤去了,既然石澗仁跟她提到要開源,想來想去,她也只會按照以前賣早餐的經驗軌跡來行事。
石澗仁沒有盛氣凌人的開着車過去,就停在奶茶店門口,自己慢慢走過去,卻沒注意到後面趙倩皺着眉頭探出點身子在看他背影。
晚上九點過了,那兩家生意不錯的奶茶店已經在做清潔準備關門,耿妹子的不鏽鋼販賣車還停在美術學院大門外側,儘量排在那些擺夜市的地攤外,更靠近大門,可來來往往的學生們選擇到販賣車邊買奶茶的還是很少。
同樣的價錢,燈火通明的精緻小店裏傳遞出來的產品價值感遠超這樣的手推車販賣,哪怕產品都是同樣的袋裝原料沖泡出來,有了對比,大學生們就很難選擇看起來不值那個價錢的了,如果說在碼頭上只是為了填個肚子,解決基本的生理需要,這不鏽鋼販賣車還沒什麼短板,放在大學校園邊等於是主動把檔次拉到地攤一級。
但耿妹子顯然沒想這麼多,也沒意識到這點。
石澗仁靜靜的坐在路邊低矮的交通鐵柵欄上,更加平靜的看着耿妹子認真又賣力的招呼,好像看見了那個在早餐車邊手腳麻利的小姑娘,如果說那時的她是充滿自信的碼頭之花,現在眉眼間少了刁蠻卻多了幾分憂慮,甚至還有些焦躁。
起碼在二十多分鐘以後,只成交了兩杯奶茶給一對情侶的耿妹子終於把目光視野放開,想看看那兩家該死的同行是不是關門時,終於看見了不遠處的年輕小伙子。
只是四目相對,少女就一下抿緊了嘴唇,然後儘量展開笑容,輕輕的對這邊擺擺手,石澗仁就站起來走過去,耿海燕讓自己儘可能表現得輕鬆高興一些:「去雲姐家吃飯了?吃得好不好?」
石澗仁溫和:「你還沒吃飯吧,一起過去吃?」
耿海燕猶豫了一下踮起腳尖再看看遠處:「他們關門了,我還可以再賣點!」
石澗仁也猶豫了一下,就選擇現在說清楚:「今天賣得好不好?」
耿妹子有些警惕:「我說了我能努力把奶茶店做好的,我有力氣!」頓了頓又補充:「我也在動腦筋!」
石澗仁實在做不到讓這個認真的小姑娘繼續煎熬:「相比在碼頭,我們換了地方,做事的方法也要調整,如果南轅北轍……嗯,就是如果你用力的方向是錯的,那只會導致情況越來越糟,之前你手裏剩下的錢還有多少。」
耿海燕在盡力強調自己的獨立核算:「我……我會省着花的!」
石澗仁搖頭:「你已經不是那個在碼頭給棒棒和商販賣早餐的耿妹子,你現在是一家正兒八經的奶茶店老闆,知道麼,如果你一直用你爸媽開小食店的心態來做這個奶茶店,你爸媽那樣無論開什麼飯店,最後都會變成坑蒙拐騙才能賺錢的黑心食店,如果你現在面對別人堂堂正正的商業競爭,再束手無策,除了關門,你又只有回到以前的老路上,偷工減料和干那些隱蔽的手法,對不對?」
沒準兒耿妹子還真這樣想過,一下就提高點聲音:「哪有!」可又嘟了嘴降下來摔打手裏的抹布:「反正我能自己做!沒有你幫忙我也能做好!我也不笨!」但明顯說到後面有點底氣不足。
石澗仁更溫和的笑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天這麼艱難,你都沒有走回老路子,還在堅持想辦法,但事實證明這是行不通的,你明確的告訴我,現在一天有多少杯的銷售?」
耿海燕使勁低頭,感覺最痛的傷疤被揭開,就像個把頭埋在沙里的小鴕鳥一樣含含糊糊:「反正……反正還是有幾十杯!」
石澗仁不放鬆:「二十是幾十,九十也是幾十,到底多少杯?」
堅強的小姑娘都要哭了:「三十……昨天四十!」抬起頭,看着石澗仁的眸子裏,的確已經有點瑩光,對於一個從沒花過大錢的小姑娘來說,投資幾千塊,陸續補充丟進來,現在已經過萬元的店鋪,面臨倒閉邊緣,壓力還是很大的。
石澗仁冷酷:「嗯,那就會越來越差,看不到變好的跡象,你真打算這樣下去,為什麼你就不能承認失敗呢?」
耿妹子咬緊了嘴皮,又低下頭,倔強的不說話。
石澗仁像個在批評小學生的老師:「說啊,你為什麼不能承認失敗,失敗從來都不是個丟臉的事情,韓信還有胯下……」
耿海燕突然昂起頭有些嘶吼:「要是我連掙錢都不會了!還憑什麼跟你在一起!」
對啊,這就是她保有自己驕傲的方式,哪怕是最後一點點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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