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耿海燕噼里啪啦說了自從石澗仁走後的變化一般,石澗仁慢慢吃飯菜,也把自己來到這座美術學院的經歷講述了一遍,連認識這位洪老師的過程,現在在做什麼都講了,當然涉及到別人私事的肯定不提,最後才說到今天早上打架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位王教授和這位洪老師幫忙,我可能就選擇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看看了。」
耿妹子聽到別人的侮辱倒沒有多憤怒,只是習慣性的嘲笑:「看吧看吧,在碼頭好好的你肯定能夠拉着楊德光他們抱成團,哪裏會受這種氣?」
石澗仁抓住她說話的漏洞:「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沒這麼危急吧?我們現在不回去找阿光?」這時候他回想起自己走的那天,耿妹子的反應就不正常,多半那會兒就有琢磨這些東西了!
耿海燕顧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那樣,他皮厚沒事的!」
最終的意思:「喏,你來這裏看也看了,情況就是這樣,還是回去吧。」
耿海燕一下就警惕:「不!休想讓我回去!哎呀,總之不能回去了,就想把我賣個好價錢,你也不想我萬一被他們下了藥搞出什麼名堂來吧?那些仙人板板的什麼爛污事情做不出來?有兩個小姐妹都被他們弄得現在都到防空洞舞廳裏面去賣人了!」
表情堅決得好像馬上就要變成失足婦女一樣。
但她這麼一說,石澗仁的確覺得把耿妹子硬塞回去似乎真有推回火坑的嫌疑,斯條慢理的吃菜琢磨。
耿海燕還有看不出臉色的?頓時知道有門,小心翼翼的坐近點:「你看,我下定了決心出來,才這麼會兒就傻兮兮的回去,肯定被人笑死了!我們兩個一起做事嘛,我還可以給你做飯!」
石澗仁臉皮抽抽,拿筷子指面前的佳肴:「你能做這些菜?」
耿妹子嘿嘿嘿:「我爸那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弄個燒白,炒個假豆腐乾回鍋肉還行,反正就那三五個****菜,哪有這些大館子的手藝哦。」
石澗仁心態已經調整好了,笑笑:「其實這些天我一直都是寄宿在人家茶館的長椅子上睡覺,今天那位王教授給我說了倒是的確應該靜下心來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自己做飯也是應該的,走吧,過去看看,我也想想辦法,現在我還有四五百塊錢,租一個月的房錢是沒問題的。」
耿妹子拿着那個移動電話不好意思:「我真的沒什麼錢了,要不我們把這個拿去賣了吧?」碼頭上的小姑娘這點好,對住的用的肯定不會有什麼挑剔,棚屋的環境已經差到那樣的地步了,現在她臉上洋溢着的只有期待!
石澗仁有點好奇:「這些天每天都能收點錢,你多少還是能存點吧,以前呢?你就沒偷偷存點錢?」
耿妹子更不好意思:「我……交電話費了!」原來細說起來這移動電話費可不便宜,這些天耿妹子的確有點得意忘形,給不少小姐妹顯擺,別人要借去打兩個電話自然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
石澗仁聽了哈哈笑,一點沒有窮困潦倒的緊迫感,耿海燕開始還有點發窘,可看着那張開朗的笑容,自己臉上很快也只有笑,但起身的時候很持家有道的找店家拿了膠袋,把沒吃完的菜餚裝上,結果兩人拎了五六袋!
石澗仁不會迂腐得計較這麼一頓飯誰給錢,但還是順便看了下賬單,有點咂舌兩百多塊錢,自己的確是比較淡薄金錢,但顯然這個社會和在山裏的隱居是兩回事,要獲得別人尊重,要讓生活條件過得舒適一點,還是要有適當的經濟支撐。
了解了一下這種消費的價值,兩人順着已經亮燈的街道經過美術學院大門,慢慢朝茶館那邊走過去。
果然晚上亮起燈,熱鬧非凡的夜市街道給了耿妹子和碼頭完全不同的感受,和她偶爾跟小姐妹到市中心去看的富麗堂皇、燈火輝煌也不同,面前這種更具有生活氣息的街道更接地氣:「好像真是……出來看看不一樣。」然後就只嘿嘿笑。
石澗仁不解釋這種差別,順着七彎八拐的昏暗巷道回到茶館時間還尚早,跟耿海燕坐在茶館燒水爐的角落裏看台上依依呀呀唱戲,耿妹子完全處在新奇的亢奮中,東張西望:「晚上我們睡哪裏呢?」
她就關心這個。
石澗仁指指戲台:「等收攤了睡長椅。」
耿妹子不驚訝:「你不是說了要租房子麼?」
石澗仁點頭:「晚上肯定租不到了,明天早上問問這裏的大叔阿姨,給你租一間小屋住吧,現在我也想通了,既然你也願意出來,那就抓住這個機會,在外面學習做事,用好你的聰明。」
聰明的小姑娘現在********:「我們一起住吧!」
年輕布衣鄙視這種耍流氓的行為!
但顯然這個社會現在都有點耍流氓。
等到看戲的,打牌的,喝茶畫速寫的陸續離場以後,石澗仁習慣的起身拿着笤帚跟抹布出來收拾桌椅,耿妹子當然也駕輕就熟的開始跟上,已經基本不用做事的黃老頭慢悠悠的踱出來驚訝:「阿仁!你有女朋友了?帶過來一起同居麼?」
剛剛到後台卸妝的肖姨等人咋咋呼呼的被叫出來,原本要回家的幾個鼓吹手老人家也好奇的來觀看,似乎這個年代青年男女到了發春的年齡就該往一起滾床單一樣!
竟然問要不要在戲台前面用幕布給他們遮個帳子!
聽石澗仁啼笑皆非的解釋了一下之後,老人家們都認為他面對這樣水靈的小姑娘肯定是在假裝正神,但都說回頭幫忙問問周圍誰有出租房,這時候大學都開學倆月了,能出租的都住滿了,不太好找呢。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送走,石澗仁把一張長椅拉到牆根最避風的地方,鋪上唯一的那條毛巾毯留給耿妹子,自己搬了另一條長椅到儘量遠的破門邊,今天晚上又要冷一下了。
耿妹子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每次任性都讓石澗仁在吃苦頭,安靜的坐在硬邦邦木頭長椅邊打開自己的背包收拾東西,直到石澗仁漱洗完裹緊身上的衣服回到那邊椅子上,才咬着嘴唇過來,把手裏的一疊衣服遞過去小聲:「這些天我給你買的。」
依舊還是批發市場那些大路貨,但是襯衫、夾克、牛仔褲跟內衣啥都不缺的兩套,再加上兩雙嶄新的皮鞋和運動鞋,結結實實的塞了一包,離家出走尋找新生活的小姑娘自己卻啥都沒帶。
以年輕布衣那貌似強大的內心世界,也許在這個角落其實就是唯一軟弱的吧。
在這個孤立無援的大城市裏,這間空曠的茶館裏,真心實意的那一點點關懷溫暖,讓他想了想笑着接過來。
也許就好像楊德光那份肝膽相照的一碗飯,耿海燕這有些痴纏的一疊衣服,才是他願意繼續幫助這個不太懂事小姑娘的原因。
每個善待自己的人都應該得到最好的回報,無關乎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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