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連綿的山嶺,仿佛覆上了一層刺目的白光,山上的道觀,在烈日下沉靜。熱血未消的豪傑,驚慌閃避的閨秀,啪的一聲,山門邊的迎客松栽了下去。
張韶在幾名龍虎山弟子的守護下,站在正殿前,沉默的看着前方的血跡和屍體,血在烈日下幹得很快,散發着讓人頭皮發麻的腥味。
今天對於他來說,是顛簸起伏的一天,仿佛生命中所有的曲折,都集中在了這一刻。
他馬上就要成為天師了……官兵找上來,他被誣告,被陷害,眼看着就要被抓往大牢……他沉冤得雪了,眾人開始相信他的無辜……宣慰司的人要將他當場誅殺……殺戮開始了……他被救回了……然後呢……
鮮血,染紅了圭峰,但這僅僅只會是開始,「造反」這個詞,是他以前所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這好像都是其他人的事,但是現在,他看着那滿地的官兵的屍體,他沉默了。
不管願不願意,許多事情都已經被改變,不管是他,還是龍虎山,也包括了這裏的所有人。
另一邊的石柱下,仇嬌嬌也在吃驚的看着這一切,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沖了上去,質問她的兄長,然後突然就打了起來,有人把她拉到了後方,然後她就看到刀光劍影,看到不停灑起的熱血,那一刻,她只覺得瘋了,大家都瘋了。
整個龍虎山,一團混亂。寧江被送到那些閨秀間包紮,那些女子,有的哭了出來,有的茫然無措。名為伍韻梅的女子,來到她們中間,為她們打着氣,此刻的她,心中更多的是自責,如果不是她被那毒靡娘抓住、利用,事態也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
山外遠處
「撲」的一聲,一隻腳踹在仇天凌的身上。
仇天凌向後傾倒在地,緊接着又趕緊重新跪好,不斷磕首:「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屬下無能,請大人息怒!」
將他踹倒的,是一名身披鮮艷軟甲、白髮的老者,此人正是南劍宣慰司的宣慰使趙參。
趙參陰陰冷冷的看着他:「蠢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仇天凌跪稟道:「大人,都是那寧江,全都是那寧江……」
在趙參身後,數萬官兵集結而來,戰馬嘶鳴,寒光閃耀。
趙參緩緩的坐回豪華大椅:「你說,那寧江被你的人用箭誤傷,那他現在到底是死是話?」
仇天凌趴在他腿前跪稟道:「看起來……血流得很多,但當時未死,現在……就不知道了。」
趙參冷笑道:「既然傷都傷了,為什麼不乾脆一點,直接殺了了事?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你要是讓他活着……哼哼,本帥倒是無所謂,到時所有事往你一推,死的是你,你自己就只能好自為之了。」
仇天凌小聲道:「大人,現在該如何做?請大人示下。」
「還用問麼?」趙參冷冷的道,「你這一趟,已經是折兵損將,幾千人就這樣被你給折了,現在要怎麼做,你難道還不清楚?」
仇天凌咬牙道:「龍虎山少天師張韶、執法真人張據池包藏禍心,謀害龍虎山第十七代天師張鎮,與原少天師張浩一,末將帶人前去調查,不想張韶、張據池罪不止此,更是暗藏造反之意,集結江南、越嶺眾多匪類,以及鬼羅林流竄至此的鬼盜,欲趁着西南大亂,自立為王。新科狀元郎誤入賊窟,為他們所傷……」
趙參冷然截道:「為他們所殺!」
「為、為他們所殺!」仇天凌咬牙道,「請大人急調兵馬,圍剿龍虎山。」
緊接着卻又遲疑了一下:「但是……但是山中還有一些本州的千金小姐……她們也看到了整個過程。」
趙參冷冷的道:「那些亂黨,連狀元公都殺了,又怎會放過她們?自然也都被殺得光了,可恨這些逆賊,做着稱王稱霸的美夢,占山揭竿,聚眾鬧事,卻是心性殘忍,連弱女子都不放過。」
仇天凌趕緊道:「是!是!」心中暗驚……他的妹妹也在山中。
「聽着!」趙參探了探頭,在他面前陰陰的道,「這件事做得好,你就是發現逆黨陰謀,為朝廷誅除大患的功臣,等將來我榮退之後,這帥臣的位置就是你的,縱然有刁民不服,本帥也必定會保你。這要是做的不好,留下後患,那就是你以公謀私,陷害忠良,殺戮百姓,還有擅自調動兵馬,官逼民反。而我最多就是一個不察之罪……你自己好自為之。」
仇天凌一咬牙:「是,屬下明白了!」
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的妹妹也顧不得了。在帥臣大人的揮手之下,急調數萬兵馬,往龍虎山開拔而去,同時發出公文,向各府、各縣通傳龍虎山聚眾造反之事,重重設卡,並令各郡官兵從四面八分,布下天羅地網,務求一名賊寇也不放過。
等仇天凌率大軍離去後,趙參打道回府。
進入府中,早有兩人等在那裏,卻是西天師教太真人張屠圭,與金蠶嶺金嫫姥姥。對他們二人竟然會在自己府中,趙參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坐上了檀木大椅,淡淡的道:「你們這一趟,也太不小心了。」
張屠圭怒哼一聲:「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不想憑空殺出一個寧江,弄出九陰真經這麼一樁事來。」
趙參皺眉道:「那九陰真經,真的是老祖天師所藏?」
張屠圭道:「寧江既然能從中念出九鼎丹經的內容,恐怕不假。」
金嫫姥姥嘆道:「那個時候,我的徒兒菱娘被他身邊的兩個丫頭所殺,我為了幫靡娘對伍韻梅施術的事,拖延了一會,沒有早點對付他,否則的話,恐怕已經拿到了九陰真經。」
趙參道:「誰又能夠想到,他一個讀書人,竟然會藏有老祖天師的密傳?」說話間,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他用手輕輕的摩着杯子,過了一會,杯中的水竟是漸漸泛黑,隱隱的發出臭味。
他緩緩的舒出一口氣,踱到外頭,將杯中的黑水倒去,黑水潑在地上,冒出黑煙。
等他重新踱回,金嫫姥姥道:「師兄病體如何?」
趙參淡淡的道:「放心,還能堅持幾年。」
趙參乃是南劍宣慰司的帥臣,同樣也是三鼎甲的進士,三十多歲時,中過探花。這般一個人,金嫫姥姥竟然將他喚作「師兄」,若是傳出,必定會讓人大吃一驚。
但是無人知道的是,他其實乃是西嶺苗人,而且還是五斗米教的秘傳弟子。
卻原來,五斗米教的祖師爺喚作張修,原本也是老祖天師的弟子。當年巴蜀一帶,巫鬼教橫行,以大規模的淫祀禍害鄉民,老祖天師帶着他的徒弟與兒子進入巴蜀,以劍印符籙大破巫鬼教。
卻不想,在他離去後,他的徒弟張修不但沒有繼續剷除巫鬼教餘黨,反結合巫鬼教的教義與老祖天師傳予他的術法,創立五斗米道,試圖利用當時的天下大亂,逐鹿中原。
再後來,老祖天師之孫……也就是第三代龍虎山天師,正式創建天師教,並協助朝廷,大破五斗米道,誅殺張修。
五斗米道崩潰之後,張修收下的幾名弟子逃入西嶺,繼續傳下巫鬼教的薪火,張修結合了老祖天師符籙之術和巫鬼教御鬼邪法的詭異巫術,也在西嶺擴散開來。
那個時候的苗疆巫術,大多都是以蠱術為主,極其原始樸素,就是在逃入西嶺的五斗米道弟子的幫助下,苗疆巫術開始得到大幅的發展。
可以說,沒有張修,就沒有五斗米道,沒有五斗米道,就沒有現在除蠱術之外,西嶺苗巫千門萬類的各種邪術。
而巫鬼教與五斗米道,也始終在西嶺潛藏着,只不過西嶺雖然是化外之地,但明面上仍然被大周王朝控制着,是以一直不敢冒頭罷了。
再後來,西嶺出了一位宗聖級的強者,此人號稱「血幽老祖」,一身邪術,遠勝於華夏的任何一位宗師級高手,只是無人知道,這位血幽老祖,實際上是一位得到秘傳的五斗米教徒,又或者說是極為隱秘的「巫鬼教教主」。
這血幽老祖,實力超絕,結合了西嶺的各種巫術,號稱「再世蚩尤」。然而,這位再世蚩尤,並非那個時代唯一的一位宗聖,當時還有一位南海的蝴蝶大師,始終壓着血幽老祖一籌,讓血幽老祖無法為害中原武林,這個就是另一件事了,暫且不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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