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少女、阿彩、解無刀等沖入村莊,四面八方都是湧來的敵人。
紅衣少女抬頭看去,遠處的山嶺上,只有她才能夠看懂的鏡光在引導着方向。她喝道:「跟我來!」
轉身往另一邊的田地里衝去。
龜裂的田裏,連野草都已枯死。醜陋的狼骨身邊的蠅群發出營營的聲音,被驚得散開。腳踩在乾涸的泥土上,泥土下陷,印出一個個腳印。
沖入竹林中,一伙人殺了出來。為首的漢子刀光飛舞,解無刀搶上前去,咣咣噹噹,勁氣爆射。
「應全琨,你們果真要為虎作倀麼?」憤怒的大喝,在竹林中響盪,激得周圍竹葉婆娑。
應全琨眼見無法擋下這些人,再加上心中慚愧,虛虛的應對了幾招後,終是退讓開來。解無刀等衝過竹林,往山中奔去。在他們身後,應全琨持刀無語。
眾人在後方高處反射的鏡光的引導下,朝着包圍網最薄弱的方位殺出。沿途留下了一些屍體,最終成功的殺出包圍,進入山中。很快,後方隱藏的「聶隱娘」也趕來與他們會合。
他們繼續西逃,天黑後,他們藏在深山之中,此刻雖已飢腸轆轆,但畢竟再一次逃出了敵人的追殺。
月亮升上了天空,無精打采的松林,熱氣未消。有人找到溪流,打來清水,眾人將就着以水解餓,雖然抓了一些小動物,卻終究還是不敢生火。
「寇平山……原本也是一條好漢的!」
解無刀抓着一隻山雞,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以前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想不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另一人低聲咒罵了一句,呸了一聲:「前幾年,也就是知道北羅那邊有這麼一個邪教,想不到現在發展得這麼快。」
紅衣少女道:「儒道崩潰了,苦難來了,老百姓重要有個寄託,不是拜火教也是其它教,沒有什麼區別。」
解無刀遲疑了一下:「那個時候,地狐娘說紅線姑娘你用的是拜火教的術法……」
紅衣少女笑道:「那是她孤陋寡聞,她看到我用火,馬上就想到拜火教,但其實我是從道門出來的,南方的道門,也精通一些符籙和術法。」她不想在這方面解釋太多。
解無刀點了點頭,這一路上,他的確是看到紅衣少女用了道門的罡氣,劍路也更接近於道教。道門和拜火教,不管怎麼想也扯不到一塊。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低聲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其他人也彼此對望,都有一些氣餒。寇平山的被叛,意味着他們在這一帶,已經失去了外援。到處都是蠻軍,他們這些人又實在是太過顯眼,在這種處境下,根本無法穿過蔡州地界,前往霍州。
紅衣少女卻道:「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外援,至少那些阿骨兵沒有再追來……這原本是沒道理的事。而且這一次,我們雖然中計,但總感覺逃出來得太過簡單。」
解無刀道:「姑娘的意思是……」
紅衣少女道:「蠻軍那一邊,必定也出了什麼問題……我覺得應該是這個樣子。」雖然她也不太敢肯定。
又道:「不管怎麼樣,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取出一張符紙貼在山雞上,雙手虛虛的按着,玄氣調動,在山雞的體內燃燒着,外頭卻難以看到火光。過了好一會,焦味傳來,她趕緊收手。
這種法子烤出來的「野味」,實在是沒有什麼美味可言,嚼臘也不過如此,但這個時候,大家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將就着解餓,然後連夜趕路。
出乎意料的是,路上雖然也遇到不少蠻軍的搜捕,但其烈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與原本預料中的「天羅地網」,相差甚遠。有時,甚至能夠看到兵馬的大規模調動,但顯然不是衝着他們來的。
那一日,他們甚至看到兩隻明顯屬於不同部落的蠻軍彼此衝突,差點殺了起來。
「蠻軍內部,果然是出了一些問題。」解無刀低聲道。
紅衣少女猜測道:「蠻族各個部落,實際上沒有太多的統屬關係,全是靠着武力的統合和強大的利益結合。豹王一死,原本就出現了相當大的權利鬥爭。呂、蔡兩州雖然顯得安定,但這主要是因為,這一帶原本就被劃入了幽陀部的地盤,而幽陀部在蠻族中也是大部落……難道是幽陀部的內部出了問題?」
阿彩道:「如果是幽陀部的話,那就必定是突欲出了事。」
幾人彼此對望,但終究也只是猜測。但是不管怎麼樣,從意外脫出阿骨兵的追殺,到一路南逃至此,感覺老天爺的確是站在他們這一邊。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裏,陣雨不斷。昏天暗地的逃亡間,所有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紊亂,他們能夠感受到,圍繞着他們,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戰鬥,有時,強大的壓力席捲而來,緊接着便是遠處的刀光劍影。有時,他們在逃亡的路上,疲憊的歇息,遠處卻突然發生了戰鬥。
戰鬥的雙方到底是誰,他們也弄不清楚。那是高手與高手之間的對決,是計謀與各種應變之間的奇詭展來。這些戰鬥,如影隨形的跟着他們,卻又似與他們無關。
他們只能不斷的逃,不斷的往西逃。
有時,上游會飄下屍體,有時,路上會看到未乾的血跡。未知,比看得見的危險更讓人心驚,然而局勢顯然已不是他們所能夠掌控。
那一夜,暴雨方竭,他們在夜色間,不斷的往前飛奔,地上的泥濘,在他們的腳下一波波的濺起。
他們不知道前方是何處,不知不覺間,這已經變成了他們唯一的出路。詭異的氣氛,從兩側湧來,後方的殺戮和憤怒的嘶吼聲,從來沒有斷絕。有人在追殺他們,顯然也有人在保護他們。
他們就像是被驅趕的羔羊,所有的一切,已經由不得他們自己做主。他們逃入了一座廢棄的縣城,戰火摧殘後的各種建築,讓周圍的情景顯得猙獰,轟然間,前方有一連串的炸響,他們停下了腳步,彼此對望。
在他們的前方,又發生了什麼?
那是驚人的氣象,有琴聲縹緲,陣雨後的月色,猶如幻化成神秘的刀光,星河倒掛,漫空飛花。有惡氣爆起,房屋如同骨牌一般,一座座的倒塌。
急促的破空聲,猶如千千萬萬的刺響壓縮在一起,令人心悸,卻也令人不安。轟的一聲炸響,氣勁的爆裂,震得土石飛舞。
他們彼此對望,盡皆色變,在他們的前方,必定是這個世界,最頂尖的、高手之間的對決,是宗師級的,是普通武者難以觸摸到的巔峰較量。
殺伐之聲,在如同天籟般的琴音中,猶如珠玉落盤,夜空仿佛降下了一場刀雨。明明陣雨已經停歇,卻有無形的狂風暴雨在他們的前方激盪,有高樓倒下,有怒喝如虎,幾聲嬌叱,猶如龍吟。
他們心中暗驚,身後追逐的,周圍隱藏的,也全都安靜了下來。他們能夠覺察到,猶如身處在兩股怒潮的中央,他們無路可退,也渾不知即將面臨的是生、又或是死。
他們不得不繼續往前走。
前方傳來一聲氣勁的爆響,琴聲回歸縹緲,斜風細雨,春風拂面,讓他們莫名的,多了一些心安。他們穿過了一條小巷,來到前方,抬起頭來,緊接着,便看到了那幅讓他們難忘的畫面。
一端兩側倒塌的樓牆上,是一個拂琴的女子。那女子白衣如雪,年歲不知幾許,盤膝而坐,左手拂着琴尾,右手輕按琴弦,細弦似動非動,琴音將發未發。
在她左側,一根豎着的,長長的木樁上,有一神秘的女孩。這女孩,作的是仕女打扮,梳的是雙鬟的飛仙髻,髮絲在夜風中飄動,雙手負於臀後,靜如冰玉,一眼看去,猶如寒冰雕成,給人予一種不沾塵世、不食人間煙火的奇妙美感。
另一邊,一片狼藉,倒塌的廢墟上,是一名蠻族男子,在他的周圍,有詭異的兵刃,如同流星一般的繞着他飛舞。
無法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那一支支兵刃,若隱若現,也不知是如何具現而成,詭秘得讓人心悸。
阿彩臉色微變,她已經看出,這男子,是和她一樣,擁有妖血體質所賦予的「神通」的人,但她以往並沒有見過這個人,是以,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麼來歷。唯一能夠知曉的是,她根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另一邊的空地上,卻有一輛馬車,馬車是漆黑的,黑得讓人不安。不祥的氣息縈繞着馬車,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已經讓人頭皮發麻。
而圍繞着這三人一車,周圍的場景觸目驚心,地面裂開,斷牆交錯,遠遠近近的擴散開來。
他們來了,但是沒有人往他們看來。戰鬥已經結束,戰鬥又似乎即將再次打響。陣雨後的夜風,時吹時停,全無規律。
馬車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慢的響起:「墨門的善公主和中原的『算空哀思』,果然了得,老夫佩服。」
樓牆上撫琴的女子緩緩的道:「冥篁王與孟神君之實力,果然也是不同凡響,令人佩服。」
雖然已經多少有些猜到,但是在證實之後,解無刀等人依舊是心中暗驚。
「算空哀思」秋水薦,原本就是玄氣大盛之前,就已經天下聞名的宗師級高手,是整個華夏武林最頂峰的一批人物之一。善公主,更是重建墨門,令蠻軍欲殺之而不得的重要人物。
冥篁王是整個蠻族屈指可數的高手,孟神君乃是他的大弟子,傳聞中,實力遠超出山鬼王、白蛇飛蛇、地狐娘三人,與其師父相當,在蠻軍中,同樣也是實力頂尖的一批高手。
解無刀、阿彩、紅衣少女,齊胸襦裙少女都有宗師級的實力,然而剛才,只是接近這裏,便已經令他們心悸。他們四人,與此刻對戰中的雙方實力之差距,可見一斑。
黑色的馬車中,冥篁王蒼老的聲音繼續傳來:「如今,儒道崩潰,周廷已失民心,整個中原已在虎尊的掌握之下,兩位何必再螳臂當車,非要與天兵為敵?」
善公主緩緩的道:「周廷失卻民心,自取滅亡,然而蠻軍以殘暴制天下,談論民心,更加的可笑。這世間的上位者,卻是一丘之貉,口口聲聲皆是民心,又何嘗真正的關心過百姓的死活?」
冥篁王淡淡的道:「你們本就是江湖中人,不管是誰得天下,要想治理天下,既不可能真將百姓當一回事,卻也不可能完全不將百姓當一回事。殘暴可以制天下,但要真想永世佔有天下,絕不可能只靠殘暴。儒道雖然崩潰,但要佔天下,將來依舊會捧儒家,抬聖賢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是個好東西,等將來虎尊稱帝後,一樣會供起來。科舉同樣是個好東西,就算沒了文氣,用來讓那些讀書人整日裏讀聖賢書,考取功名,也是個不錯的主意。結果到最後,天下被虎尊霸佔,還是被周廷佔有,也沒有什麼區別。到那時,朝堂依舊是朝堂,江湖也依舊是江湖。你們既然是江湖人,何必非得參與爭天下的渾水?」
善公主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要打翻這一整個輪迴,天下不該是野心者的天下,而該成為天下人的天下。土地不應該再成為高高在上的吸血者的土地,而該成為百姓共有的土地。」
車中,冥篁王一個錯愕:「善公主,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所說的,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東西。」
善公主道:「雖然如此,但我不介意,讓天下人從現在開始知道這個道理。」
冥篁王呵呵的笑道:「無怪新墨門鬥不過拜火教,你們選擇了一條充滿荊棘的、不可能的道路。然而老百姓想要的,卻是通過跪拜磕頭就能夠求來的安慰。天子永遠是好的,跪拜天子就能夠得到正義,如果正義沒有到來,那必定是底下人蒙蔽了天子。神明永遠是無所不能的,如果沒有能夠得到神明的祝福,那必定是自己罪孽深重。掌握人心的,最終才能成事,違逆人心,善公主,老夫已經預見到了你將來的敗亡。」
善公主道:「我會倒下,但我會倒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而你們終將在失敗的輪迴中,一遍又一遍的走向另一個失敗。這就是我和你們的不同。」
冥篁王繼續呵呵:「這真是……大言不慚!」又朗聲道:「暗處的朋友,看夠了沒有?何不現身一見?」
紅衣少女等人彼此對望了一眼,他所說的「暗處的朋友」,當然不會是指剛到的他們。那麼,除了這四人,還有誰在這裏?
在他們的疑惑中,只見另一邊的黑暗中,有人嘆一口氣,緩緩走出:「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上德如谷,大白如辱!貧道小白……只是一個路過的!」
【感謝「瑤瑤的金童二號」的10000打賞!^0^】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84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