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魂牽夢縈了兩世,明日他終於要娶她為妻。
夜涼如水,灑了窗前一地銀輝,半靠在床欄上的陸玖手指上搖晃着一個瓔珞項圈,項圈是金制的,底端串着一顆紅寶石,綴着五色流蘇,他輕輕撥動着,就像上一世一樣每當想念時就拿出來摸一摸,掛在手指上搖一搖,但那時他的臉上是沒有笑容的,此時此刻卻是不同了,一雙鳳眸笑意蔓延至眼尾眉梢。
王府街公主府,每一位公主都是從這座公主府里嫁出去的,太子之女亦如是。
明日即將再次嫁為人婦,慕卿凰雙臂環着自己,倚窗望月,心裏想着,陸玖,這一生你是那一個陪我走到白頭的人嗎?
當初嫁給陸瑁的這一天夜裏我亦曾期待過陸瑁是那個人,為他我執迷不悟,失卻初心陷入後宅女人們之間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不可自拔,直至死亡。
慕卿凰撥動了一下手腕上戴的千眼菩提,臉上露出一抹淡如雲煙的笑,我焚了一命才從那情障中走出來,陸玖,今生我不會再為任何人執迷不悟。若我發現有一日你變成了陸瑁,你我之間就淡淡然吧,能一起過日子就一起過,不能一起就各自安好。
陸玖,你會讓我失望嗎?
慕卿凰禁不住笑了,伸展了個懶腰,轉身去睡。
明兒就要成親了,就要和陸玖那蠢貨生活在一起了,只要想一想就感覺很有趣呢。
——
北里,某暗巷中的一個小院裏,月光照見在水井邊洗衣的女子,女子一邊捶打衣裳一邊壓抑着哭泣。
屋裏點着一盞昏黃的油燈,炕上躺着一個披頭散髮,鬍子邋遢的男子,男子大睜着眼睛看着房樑上的蜘蛛網,一身酒氣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哭聲隱隱透過半開的窗戶傳了進來,炕上的男子忽然爬起來,抓起桌上的茶壺猛的擲到地上,「嘭」的一聲碎響後是男子的怒喝,「哭什麼哭,缺了你吃還是缺了你喝,閉嘴。」
水井邊的女子嚇掉了棒槌,她咬住自己的手背無聲流淚。
一霎,院子裏安靜的像是死宅,片刻,蟲鳴聲又起,女子哭聲更大了。
男子抓亂自己黏成條的頭髮,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不耐煩的道:「秀玉,你到底在哭什麼?我寫詩作曲掙來的錢給不了你錦衣玉食,你覺得委屈了不成?」
寧秀玉連忙搖頭,撿起棒槌繼續捶衣裳,嗓音還帶着哭腔,「只要跟着你,我不在乎是錦衣玉食還是粗茶淡飯,我哭是因為不想看着你頹廢下去,表哥,你是狀元郎啊,她卻恨我們至此,不惜毀了你。她毀了你,自己卻照樣嫁入侯門,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陸瑁冷笑了兩聲,「公平?這世間還有公平嗎?」
說罷,站起來進了屋,將自己摔到炕上閉眼睡了。
寧秀玉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站起來追進去,「表哥,你可是大老爺的親侄子,當初在府里時大老爺也是很重視你的,你不如去求求大老爺把我們的戶籍遷出去,我不想再呆在這裏了。」
寧秀玉又哭了,站在炕下抹眼淚,「你白天黑夜的不着家,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呆着,那些混混無賴不是往咱們院裏扔石頭就是砸門,隔牆辱罵我還不算,他們分明把我當成了隔壁那家做私娼營生的樂戶。」
「我困死了,你能不能讓我睡一個好覺。」陸瑁暴起,橫眉豎目,嚇的寧秀玉軟倒在地,一霎臉白之後大哭,哭的不能自已。
陸瑁狠狠抹了一把臉,套上布鞋就往外走。
寧秀玉一把抱住陸瑁的大腿,哭着道:「你又要去找那個鳳樓春是不是,我不許你走。」
「滾!」陸瑁煩得慌,一腳踹開寧秀玉,摔上門就走了。
寧秀玉撲在地上嚎啕大哭。
——
秦淮河畔,燈火如星辰璀璨,回春樓今夜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客似雲來,姑娘們都要忙不過來了。
但今夜的花魁鳳樓春卻是閒着的,妓子也有休息的時候,今兒正輪到鳳樓春調養身子,在門口掛上了紅色的木牌。
紅紗帳,小金勾,穿了一身紅裙的鳳樓春懶懶歪在床榻邊上,床裏面躺着閉目養神的陸瑁。
「又被你家那位哭出來了吧。」
陸瑁長嘆一口氣「嗯」了一聲,想着寧秀玉對鳳樓春的誤會和辱罵,陸瑁只覺滿心愧疚。
「依依,委屈你了。」
鳳樓春搖了搖頭,「我有什麼委屈的,要不是因為我,你也落不到這步田地,我還是想去向朝陽郡主解釋一二,你我之間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樣。」
陸瑁冷笑,「不是因為你。明兒她就要嫁給陸玖了,和離才幾天啊,她就另嫁,嫁的還是陸玖,你難道還不明白其中的貓膩嗎?」
鳳樓春又搖頭,「我覺得朝陽郡主不是那樣的人。」
「你和我一樣傻,我原先也以為自己冤枉她了,可事實卻是她明天就要嫁給陸玖了!」陸瑁壓抑着怒氣忽的揚高了聲調。
「你別生氣,這……唉,朝陽郡主不是很傾慕你嗎,怎麼就、怎麼就捨得這麼對你呢。」
「她和陸玖勾搭到一處去了,心裏哪裏還有我,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罷了。」陸瑁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
「唉……要我說朝陽郡主也太擅妒了些,細細算來,你又果真有什麼大錯不成,她這麼對你不依不饒的,心胸太狹窄了。」鳳樓春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當初我家還沒出事的時候,我祖母就教導我,做妻子的一定要大度寬容……」
提到以前鳳樓春眸光黯然,「你睡一會兒吧。」
陸瑁一把抓住鳳樓春的手,憐惜的問:「找到願意為你父親翻案的人了嗎?」
鳳樓春慘澹一笑,掙開了陸瑁走了出去。
陸瑁驀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惱之極,「你真沒用。」
——
這一日天公作美,九月的天氣,不甚熱也不冷,陽光明媚。
陸瑁拎着酒壺夾在人群中看前面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胸前帶着紅花,笑的一臉燦爛的陸玖,眼神輕蔑,腦海中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一年前他娶慕卿凰的情景,那一日也是個惠風和暢的好天氣,他穿着和陸玖一樣的新郎服,面上沒有歡喜,氣度高華,睥睨眾人。
今日陸玖成了新郎官,瞧他笑的那蠢樣兒,丟人現眼。
目光從陸玖身上移開,轉向後面的花轎,彼時的花轎里坐着他曾經的妻子……陸瑁猛的灌了自己一口酒,心中忽然就炸開了什麼東西,他猛的往前沖了幾步就被前面的一個漢子一巴掌推了回來,「擠什麼擠,滾回去。」
漢子定睛一看陸瑁的臉,「哎呦」一拍巴掌大笑起來,「這不是前郡馬爺嗎?」
陸瑁借酒壯的膽子一下就縮了回去,把頭髮扒拉下來護着臉急匆匆就跑了。
入夜,月亮爬上樹梢,賓客喝完喜酒都走了,幕園,洞房花燭,慕卿凰蓋着龍鳳呈祥的紅蓋頭乖乖坐在喜床上。
陸玖拿着秤桿緊張的出了一手汗,待要挑起陸玖忽然想起什麼急忙問道:「那年踏青,我將你堵在鳳儀亭,你怎麼做的?趕緊回答我。」
慕卿凰疑惑的「嗯」了一聲,「這蓋頭蓋在我頭上悶得慌你快挑起來,挑起來咱們再細說那些年你做的那些壞事。」
「不行,你現在就趕緊回答我。」
慕卿凰失笑,打趣道:「洞房花燭你確定要我想起你那些年對我做的那些事?」
「今夜不洞房跪搓衣板都行,快說。」
慕卿凰「撲哧」一聲笑了,「哪裏學來的,跪搓衣板是什麼意思?」
「別打岔快回答我。」
紅蓋頭下慕卿凰嘟了下嘴,想到從前陸玖做的那些混賬事沒好氣的道:「我讓玉鸞玉珠直接拿茶水潑你臉上了,你先還和你那些小夥伴拿着木劍嚇唬我呢,卻虛張聲勢死活不敢進鳳儀亭,最後帶着你的那些小卒子們跑了。」
陸玖一臉羞紅,忙挑開紅蓋頭,果見是慕卿凰,懸着的心終於放下,大笑着一把抱起慕卿凰就在屋裏轉了個圈,「小鳳凰你終於是我媳婦了。」
慕卿凰嚇的緊緊摟住陸玖,捶他的肩,「你快放我下來,別轉了,頭暈。」
陸玖忙將慕卿凰抱到床上,摸摸臉,摸摸耳朵,傻笑道:「果然是我的小鳳凰。」
「還能是假的不成?」
「那說不準,你若反悔,再弄個丫頭替假,我不得哭死去?」
慕卿凰無語,瞧着陸玖道:「你話本看多了吧。」
兩個人目光交匯,在陸玖灼灼的眼波下,慕卿凰紅了臉,推開陸玖下了床道:「我去摘鳳冠。」
陸玖原本的寢房佈置是青紗張,黑檀木家具,處處透着冷硬,做了婚房後,青紗帳換成了紅紗帳,床榻右側又置了一張很大的梳妝枱,梳妝枱上放着胭脂盒、首飾盒和一瓶鮮花,令原本冷硬的屋子一霎變得香暖粉艷起來。
「我來幫你。」陸玖屁顛顛的追上來,心裏已經想好了明早上要給小鳳凰畫眉,小鳳凰的眉毛長的可好看了,尾尖如煙仿佛有仙氣似的。
「不要你。」慕卿凰推了陸玖一把沒推動。
陸玖嚴肅的威脅,「不讓我幫忙我就親你了。」
「壞,唔……」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1s 3.87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