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吾妻,昨日起秋風,夜夢吾妻填詞,吾兒繞膝,衣濕夢醒,方覺生死兩隔。因其喜詩詞古句,余便學之,如今余已有小成而人不在矣。嗚呼哀哉!嗚呼哀哉!以咫尺之隔劃陰陽之界,心雖連而恩難在矣!亡妻生前之詞常在余手,望之淚兮,無奈悲兮,只盼與妻共對舊時未完之句矣。作詞以奠妻。」
山村旁,一山清水秀處,蘇恪獨自一人站在芸娘墓前。
墓前燒着紙錢燭火,正中位置擺着黑炭頭的腦袋,蘇恪一身白衣,輕聲念着祭詞。
這詞是蘇恪根據王守仁記憶中的美好畫面寫的,情真而意切,輕聲念完,記憶隨之而現,他感同身受,眼角已經濕了。
這卻不是蘇恪心中悲傷之淚,只是受這真情感染之故。
蘇恪沒去管臉頰之淚,拿出白紙,紙上有字,卻是出發前他剛寫的一首詞。
這詞不僅需要古文功力,更需要才氣,好詞輕易寫不出來,蘇恪可沒這筆力,詩詞文章這東西,如果不特別講究的話,那改比寫容易太多了。
他為了應付這情況,在遊戲外閱覽虛擬網絡時,很是記憶了幾首古詩詞,此時就拿過來,細細修改了一番,抹去現實世界的印記。
蘇恪悲聲念着,同時就着火燭,點燃了這詞。
「重過青村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念完了,紙也燒完,化作飛灰,隨風而去,蘇恪站起身,抬袖擦乾了眼角沁出的淚水。
芸娘之事,到此就徹底結束了,蘇恪覺得自己這般處置,已經對得起王守仁。
淚水擦乾,他心裏便將這事放下,謀劃着該怎麼去悄悄挖出他那具埋在大樟樹下的肉身。
正思索着細節呢,他卻聽身後似有異動,回頭看去,就見身後數十米外不知在何時已站了一個白髮老者。
他竟沒聽見對方動靜,想來是剛才他心神太過專注祭奠芸娘的緣故。
這老者衣着十分低調,但蘇恪可以看出衣服材質極好,老者的身形高大健壯,眉目之間不怒自威,絲毫沒有老年人的遲暮之氣。
他身後不遠處還跟着十幾人,一個個身着鮮明甲衣,胯下有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軍中精銳。
蘇恪一怔,知道這老者身份不凡,便本能用上『天眼術』,這麼一瞧,就見這老者身上的氣呈純青色,隱隱帶着一絲紫意。
『是個大人物,至少也是一省巡撫或者總督.之類.....嗯,這人情況也是如此,只能看命格,不能看陽壽,看來亂世是真到了。』
亂世人命賤不如狗,不管對誰都是如此,皇子帝王都可能落難被殺,更遑論這巡撫總督之流呢,所以沒有明確的陽壽,很正常。
不過對方是長者,還身處高位,蘇恪自然不能無禮。
他遠遠對老者作揖,高聲道:「長者,小生有禮了。」
這老者似乎還沉浸在蘇恪之前的詩詞中,聽到蘇恪聲音,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隨後嘆道:「好一個『誰復挑燈夜補衣』!好一個手刃仇敵祭妻的書生!後生,你姓甚名何,是何家子弟啊?」
這人身居高位,想來平時發號施令慣了,此時說話也是居高臨下的語氣。
對方是長者,蘇恪當然不會介意這點小事,況且這人明顯是大人物,且恰好被他所改詩詞感染,看起來似乎也很欣賞他的樣子,他正好為王守仁結個善緣。
於是他便恭聲道:「小子姓王,單名清,字守仁,隴南北郡王家人。」
老者眉頭一皺,似在搜尋記憶,想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隴南?隴南有王家嗎?是老夫孤陋寡聞了。你從隴南過來,莫非是去府城趕考的秀才?」
他之前見蘇恪行止風度,就以為他是某個大家族的子弟,卻沒想到是普通人家出身,那人家倒是個有福氣的,竟能養出這麼一個兒子來。
蘇恪毫不隱瞞:「回長者話,我正是要去府城趕考。」
「哦~你這秀才不錯,自會有你的前途。」老者說了這麼一句,轉身就走回到那些甲士身邊,騎上馬背,又深深看了一眼蘇恪,這才催馬離去。
就這麼一眼,蘇恪就知道他這次去考舉人,估計是十拿九穩了。
『王兄,仇已經報,前程我巧合之下也為你謀到了,你的身體我也會儘量提升素質。這次借用肉身的情分,我也還的差不多了。之後,該****自己的事了。』
蘇恪大踏步走出了墓地,朝山村走去,等到了村口,遠遠就看見馬三一家人已經等在了路口。
蘇恪走上去,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遞給馬三:「馬兄,你攜此物,還有這封信去隴南北郡的王家大宅。自有人接待安排你們。到了那,你的娃兒也能進我王家私塾。」
或許王守仁口中的隴南王家在那老者心中不算回事,但王家情況卻也不算差,在隴南也是大戶,有良田兩千多畝,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地主。
要不然,王守仁也沒可能又念書又學武的,所謂窮文富武,在這時代,練武可是要花大錢的。
這樣的家族,安排一家人的生計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蘇恪也不是安排馬三已經成為他家佃戶,馬三是他肉身救命恩人,更是遊戲系統安排的追隨者,他自然要善加對待,這馬三是他留給王守仁的心腹親信人選。
馬三哪裏管這麼多,一聽自己兒子能進私塾讀書,眼圈就紅了,雙手顫抖着接過玉佩和信,他對蘇恪重重抱拳:「賢弟,這情分為兄記下了。」
蘇恪搖頭:「小弟這條命都是大哥救的,說情分就生分了。」
「嗯,不說了。」馬三重重點頭。
之後的事,適合蘇恪一人獨行,他看了看天色,就道:「天色還早。府城考期已近,再沒時間耽擱了,我這便出發。如今世道亂,你們也及早動身吧。」
馬三當然沒有意見,雙方又相互囑咐了幾句,便揮手告別。
蘇恪騎着村裏的一匹瘦馬先走的,走的很快,轉眼就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馬三目送他離去,等他走遠了,他身邊婆娘有些猶疑地問:「當家的,真要走啊?王兄弟只是個秀才,值得你這麼跟着他嗎?」
她丈夫要跟着,她跟着無所謂,可是她們還有孩子呢,總不能讓孩子跟着他們一起受苦。
馬三點了點頭:「當然要走。我這兄弟不是普通人,文秀武盛,這樣的人,都是老天爺放下來幹大事的人物。我是莽夫,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要是不跟對人,娃兒長大最多和我一樣。若是跟對了,將來我娃兒也能成為人上人。」
聽見這話,馬三的婆娘便不說話了,對自己丈夫的眼光,她向來是信服的。
另一邊,蘇恪一路沿河北上,傍晚的時候,他已經走出百多里地,前方就是滁縣,而那棵大樟樹也躍入了蘇恪的視野。
現在,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事,那就是怎麼悄悄將肉身給挖出來。
這事一定要瞞過天庭,否則一切白忙。
該怎麼辦呢?蘇恪早已經想好辦法,而且還是一個不需要動用管理員數據鏈的方法。
更何況如今亂世降臨,天庭諸公都忙,蘇恪的計劃就更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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