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徒弟質疑他質疑得正大光明,表揚他也表揚得毫不客氣,宿陌塵有些欣慰,現在這樣,他算是終於得到了某徒的肯定,不過他的臉色卻顯然是不怎麼好看的,眉宇間帶着一絲慍怒;鏡妖嬈不知道,短短三日,她就不止一次犯了師徒間最大的忌諱。
修仙之人講究道理倫常,偏偏這個小徒弟,對這方面似乎一竅不通。
「妖兒,不得無禮!」
宿陌塵覺得有必要給自家徒兒補上這節課,語氣里已經沾染了淡淡的怒意。
「啊?」
廣袖一拂,神祗般的男人不着痕跡地從自家小徒兒的魔爪中開脫出來,半帶警告,施施然飄過,退了一丈遠。
衣袂的翻飛帶起一陣清淺的的蓮香,語氣的變化,倒真是讓鏡妖嬈瞬間安靜了下來,小小人兒四肢僵硬地立在床邊,小嘴微張,保持微驚不敢動的姿態;她的目光順着宿陌塵身形的移動,停留在那一襲白衣上,隨後她望着那人所在的那個方向,呆滯。
昏暗殿室的熹微光線中,獨有一抹瑩亮柔和了她的眼,浮生之內,窗欞之前,懸樑之下,他的一襲白衣如華,猶如流雲傾覆,白茫懸於青海;似有祥雲之紋雕琢於襟袖之上,一枚墨色暖玉繫着銀色流蘇,重重垂在腰際,比常人更為蒼白的臉色,映着一頭如墨長發傾泄。
宿陌塵就這樣單負一手立於殿內,微微僵硬的唇線,一斂周身之息。
第一次她看到了人,看到了自己的師父。
第一次她知道那抹青蓮之韻出自白衣一襲,伴着的是神祗般的天人。
他似乎是望着她,帶着三分慍怒,七分無奈;有淡淡的光暈自他眉心暈開,散到天邊,黯淡了星辰。
鏡妖嬈保持着仰頭的姿勢,一雙眼睛巴巴地望着眼前的人,時間仿佛都凝滯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如若這是在原野之上,那滿山的芳翠必定為他繁盛;如若這是在瀑布之巔,那如梭的流水必會為他駐足。
他仿佛只適合被人膜拜,任何敬慕的目光仿佛都是褻瀆;他如詩畫,如神祗,恍若踏浪而來,乘雲而至。
「師父!」
一聲驚呼出口,她像是發現了一件寶貝;小小的人兒尚未來得及看清眼前之人,從未有過的興奮已然點亮了她整個笑容。
「師父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人了!」
發自內心的感嘆,恍恍惚惚;無忌童言破口而出,而事實上,進入她眼中的,只是一片朦朧之景而已。
「妖兒看得清為師的相貌?」
眼前的人恍若佇立在夢境之中,清逸孤傲,不入塵世,連天的霧將他包圍,平添一分仙氣繚繞。
浩瀚的眉宇間竟凝起一絲愁慮,無意中他的口吻竟恢復了初見時的淡漠;沉浸在師父光環中的鏡妖嬈卻沒有聽出來,她突然發現自己是真的看不清美人師父,就算不斷眨着眼睛搖頭,猛烈地搖頭,也還是看不清。
「看不清啊!看不清!」
「為什麼看不清呢?!」
不過五六歲的孩子,察言觀色方面到底是差了些;被宿陌塵這麼一問,鏡妖嬈乾脆將注意力放到了這個問題上。
「師父一定是最美的!可是為什麼看不清呢……」
這不是什麼夢,是她的眼前確確實實蒙了層東西,自己雖然看見了,但入眼的一切卻都非常模糊。
模糊的殿門,模糊的窗欞,模糊的師父;鏡妖嬈揉揉眼睛,再睜開,入眼的場景卻依舊是一樣的。
「師父,為什麼妖兒看不清呢?」
鏡妖嬈有些急了,這樣她怎麼能看清師父的美臉呀;宿陌塵卻似乎鬆了口氣,眼底的凝重散去,僵硬的唇角緩緩染進一抹笑意。
「妖兒,你的紫瘴尚未全部拔出。」
「瘴氣蝕眼,殘餘的瘴氣已與眼睛融為一體;若要完全看清,只能靠你自己的靈力,提升你自己的修為。」
到底還是孩子,是他錯了。
白衣的仙人抬手,指向鏡妖嬈的眼,語氣之中換上了一抹柔和,又夾裹着三分悲憫。
「啊?」
鏡妖嬈眨巴眨巴眼睛,顯然宿陌塵的話對她而言就像天書一樣;而被宿陌塵這麼一解釋,鏡妖嬈突然又聯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師父是不是因為修為高才這麼漂亮的?!
「嘿嘿……師父……」
「妖兒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過腰的長髮在她落地時散亂了下來,小小的徒兒來到他的跟前;宿陌塵突然有了一絲寬慰,他以為自己的小徒弟終於開始求學好問了,而且態度看上去相當誠懇。
「嗯。」
宿陌塵點頭,身為師父,他準備回答小徒弟拜師路上的第一個問題。
「師父……是不是仙人都能像您一樣把自己容貌藏起來呀?!」
小虎子沒告訴她仙人有這個技能,她好奇呀……
「妖兒如果得道成仙,也能像您一樣美麗麼?」
如果真是有這個附加條件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啦!
「……」
宿陌塵聞言沉默,半晌說不出話。
這小徒兒自己眼疾未愈,居然說他隱藏相貌。
「師父?」
「師……父?」
鏡妖嬈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是不是怎麼變美是仙界的大秘密,所以師父不願意透露呀?
正當她認為宿陌塵不會回答時,眼前的仙人卻微微傾身,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認真道。
「容貌色相不過是皮囊,妖兒。」
「修仙習術不僅僅為容貌。」
也罷,既然還小,解釋下便也好了。
「那為什麼?」
鏡妖嬈不懂。
「念護蒼生。」
百年修得上仙靈,千年修得玄仙身。
勞心忉忉,不過是為了念着這六界蒼生,護着這六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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