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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賀仲帶着賀欣和宋明修去燒香拜佛。
這個日子,寺廟裏外都是人山人海,無一不是前來向佛祖祈福保平安的。
隊伍里的賀欣有些不耐煩,「爸,幹嘛每年都來啊?今年不來不行嗎?」她本來打算在家跟明修過二人世界。
而且今天風又大,特別冷,跑山上來簡直就是遭罪。
賀仲倒是面帶誠心,一副頗具善德的姿態,「欣兒,注意分寸,在這裏不要亂說話!」
賀欣撇嘴,她看看前後,都是排隊進大殿燒香的,「明修,我們去那邊走走吧,那邊好像有賣小玩意兒的。」
宋明修刷着手機,清淡道,「就在這兒排隊吧。」
賀欣失望的哦了一聲。
她也拿出手機,玩起遊戲。
日頭漸升,賀仲望着前面的大殿,剛準備叫賀欣跟宋明修把手機收起來,進去燒香,他口袋的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王昊的父親王石達打的。
「老賀啊,新年好,那個,你中午有空嗎?出來聚一聚啊。」
走到一旁,賀仲也向王石達拜年,「老王,我帶兩孩子在廟裏燒香,中午恐怕不得空,要不晚上吧,我做東,再約上……」
電話那頭的王石達把賀仲的話給打斷了,「我就不瞞你了,這頓飯是有名堂的。」
「美國那邊,sym的秦正上午來a市了,我也是剛接到的消息,就立刻聯絡老陳和你,我們是不是要擺個宴給他洗塵。」
是他?賀仲的語氣馬上就變了,「老王,時間地點你訂了通知我,我會提前到。」
王石達似乎是才想起來什麼,「季時跟秦正一起出現在機場的,看樣子交情不錯。」
賀仲的臉色轉的怪異,季時?他跟秦正認識?
「老王,你知道具體情況嗎?」
「不太清楚。」
匆匆結束通話,賀仲聯繫陳秘書,「馬上去給我查一下……」
他的異常來不及遮掩,周身氣息嚴肅。
宋明修忽然撩了一下眼皮,不着痕跡,又繼續刷手機。
站在旁邊的賀欣忍不住問,「爸,怎麼了?是不是公司有事?」
掛掉電話,賀仲斂去神色,「沒事。」
賀欣就沒多問,靠着宋明修,手也搭上他的手臂,小聲說,「明修,等會兒我們拜完佛,去海洋館吧,我想看海豚。」
海洋館三個字將宋明修平穩到麻木的神經拉扯了一下,又陣陣發疼,他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望向前面的金色大殿。
真的就是心誠則靈?來這裏的有多少人會去相信?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皮子,轉瞬即逝。
「明修?」賀欣拉他的胳膊。
宋明修收起手機,「我約了朋友。」
「朋友?」眼珠子一轉,賀欣笑眯眯的,「誰啊,我認識嗎?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宋明修說,「生意上的朋友,都是男人,帶你不方便。」
兩人的談話並沒有引起賀仲的注意,他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那通電話的內容,現在迫切想知道其中緣由。
心裡冷不丁有一個大膽的可能,賀仲下意識不去追究。
陳秘書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不一會兒就打過來。
查出的結果讓賀仲瞳孔緊縮。
「確定?」
陳秘書凝重道,「是的董事長。」
賀仲的胸膛起伏加快,秦正怎麼會是張小暉的哥哥?
那兩個人為什麼能扯上關係?
賀仲愣在原地,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董事長,現在怎麼辦?」
「那個人不會無緣無故回國,董事長,會不會是他們查出了什麼?」
賀仲問起當晚的事,「都處理乾淨了?」
「處理過了,但是……」陳秘書那邊停頓了一下,「當時進去倒酒的女人失蹤了。」
賀仲情緒激動,「什麼?」
「之前怎麼不說?」
陳秘書自責道,「一直在找,屬下以為很快就能找到。」
賀仲的心臟劇烈跳動,他按緊手機,目光嚴峻,世界這麼大,即便跑了一個,也不會那麼巧,就給季時他們抓到。
可萬一真有那麼巧呢?
那秦正就是來找他興師問罪的。
無論如何,這事都跟欣兒沒有關係,賀仲喘口氣,欣兒對那晚的事不知情。
「爸,進去了。」
賀欣見沒喊動,就拔高了聲音,「爸?」
賀仲轉身,面部表情緊繃,「你先進去,我跟明修說點事。」
察覺出了問題,賀欣擔憂的看宋明修,她本能的覺得只要有這個人在,就不會有事。
宋明修將賀欣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下來,「我去爸那邊。」
他跟着賀仲,停在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
賀仲盯着宋明修,「你聽說過秦正這個人嗎?」
宋明修說,「略有耳聞。」
賀仲沉聲說,「他是張小暉的哥哥。」
宋明修一愣。
難怪他查不出張小暉在國外的生活經歷,如果幕後之人是秦正,的確可以將其抹掉。
賀仲一直盯着宋明修,從表面觀察出的痕|跡可以得知,宋明修真不知道。
「他來a市了。」
宋明修的眉梢極其不明顯的挑高一分,暗藏嘲諷,「爸,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賀仲噎住。
難道要他跟宋明修說「是我指使人去給張小暉下藥,想盡辦法去拆散你們,現在擔心東窗事發,秦正來找麻煩的嗎?」
如果說了,就算秦正不出面,公司也會被宋明修搞垮。
因此,這些話只能爛在肚子裏,死了也不能暴露,賀仲說,「隨便問問。」
宋明修說,「那沒什麼事,我去大殿裏了。」
賀仲擺手,「去吧。」
「我先走了,你陪欣兒下山的時候,護着點,人多,別讓她磕着碰着,還有,今天年初一,你也沒什麼要忙的,就多陪陪欣兒。」
宋明立在原地,目送賀仲的身影埋沒在人群里,步伐倉促。
他摸出口袋裏的煙盒,隨意甩出一根煙,銜在嘴上,手擋在旁邊,微低着頭,避着寒風按打火機。
一簇藍色火焰騰起,掠過煙頭,宋明修眯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煙。
身後一片人海,身前是陡峭山林,他的目光被煙霧蒙蓋,細碎的髮絲掃過,眼底的光芒乍現,比風還要冽。
與此同時,張小暉跟季時剛到家。
家裏還是走之前的樣子,乾淨,整潔到了極致,空氣里的灰塵似乎都比其他地方要少。
「季時,我去床上躺會兒。」
張小暉邊脫外套邊走,她的腰有點酸,胃也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吹海風吹的。
季時亦步亦趨,「難受?」
張小暉點頭,「躺躺就好了。」
加快腳步,季時先去房間,把窗戶打開,讓外面的陽光和風走了一個來回。
張小暉進去時,床被已經給她鋪好了,房間裏的濕氣也褪去許多。
她的唇角翹了翹,「季時,你是在把我當女兒養嗎?」
正在牽被角的季時臉一黑,「……」
「你就不能換個詞?」
張小暉拍拍他的肩膀,又揉揉他的頭髮,以作獎勵,「我知道你對我好。」
這幾個字比什麼都有用,季時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
一時沒收住,柔軟過了頭,他摟着張小暉不撒手,在床上膩了許久。
「季時,你到底讓不讓我睡覺?」
「你睡你的就是了,我又沒吵你。」
「睡個屁啊!你摸來摸去,沒完了是吧!」
「張小暉,這不怪我,是你平時不給我碰,我好奇。」
「我以前不喜歡吃包子,現在吃起來……張小暉,你鬆手,耳朵疼,張小暉……」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又同時沉默,在陽光里蜷縮着腿腳,相擁而眠。
酒店裏,秦正拿着電腦,忙公務。
唐依依在陽台接打電話,片刻後,她關掉手機,去給秦正整理衣服,將每一處褶皺都一一撫平。
俯視面前的女人,秦正說,「領帶不打了。」
唐依依踮着腳尖,幫他弄了一下衣領,「好。」
手在唐依依的衣服里,秦正聞着淡淡的檸檬香味,「瘦了。」
一根根肋骨在指腹下清晰分明,他皺着眉宇,怎麼會瘦成這樣?
唐依依笑笑,「沒有吧,我最近吃的挺多的。」
「你還是改不了撒謊的毛病。」秦正的怒意來的蹊蹺,他徑自抬腳出去。
唐依依緩緩把僵在半空的手放下來,撥了撥耳邊的頭髮,面無表情的快步跟着。
他們下樓,王石達,賀仲,還有a市另外幾個有頭有臉的都在等着。
相比較賀仲幾人西裝革履,秦正倒是隨意多了,他微昂首。
大家寒暄一番,也都笑着就坐。
一雙雙眼睛往唐依依身上瞟,又快速瞟走,留下驚艷。
幾分鐘後,賀仲發現秦正挺平易近人,也隨和,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兇狠殘|暴,而且對方壓根就沒有正眼看他,更別說提什麼,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酒菜上的快,大家都有收斂,只談a市的風貌。
賀仲端着酒杯,「秦先生,賀某敬你一杯。」
他的舉動不是第一個,帶頭的是王石達,所有人圍着桌子坐,圍着桌子敬酒,客氣的就差供起來了。
秦正撩眼,比常人要深的瞳仁盯過去,賀仲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緊了緊,一張老臉擺着自然的笑意,誰也看不出端倪。
「賀董看起來很年輕。」
賀仲忙說,「秦先生說笑了,賀某奔五十了。」
秦正摩|挲着酒杯,「看不出來。」
一杯酒順着喉道下肚,賀仲才驚覺自己後背都濕了,這種壓力有許多年沒體會過了。
他暗自去看,上方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吃着菜,溫和的很,再配上那副金絲邊眼鏡,像某個大學裏的教授。
仿佛那種過於強迫的壓力與他本人無關。
期間賀仲接了幾個電話,臉上的血色成倍褪去,他抖着手去擦額頭的汗,努力沒讓自己在大家面前失態。
旁邊的王石達留意到了他在不停擦汗,「老賀,你是不是喝多了?」
賀仲一頓,「有點多,我離開一下。」
他從椅子上起來,表達完歉意就走,整個過程中,似乎都在刻意避開上方的人。
秦正拿帕子擦嘴。
其他人一看,均都鬆口氣,心思收了七|八。
這頓飯吃的他們胃疼,面上看似隨意,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實則提心弔膽,唯恐一句話說錯,玩笑開出去了。
唐依依過來,在秦正耳邊低語。
秦正站起身,「各位,秦某有點私事要去處理,失陪了。」
離開酒桌,秦正的神色翻騰,「都做了?」
唐依依在他身後,「嗯。」
「峰宇的幾個工程款在拖欠着,這是去年的事了,前段時間看上的項目被季時競標走,現在峰宇大不如前,還有……」
她頓了頓,語氣帶着奇怪,「峰宇內部好像也有問題。」
秦正撩起唐依依的一縷頭髮,拿到唇邊親了一下,絲毫不感到意外。
一怔,唐依依想到了一個人。
「賀仲非常疼愛他的女兒,從資料上看,他為了賀欣,做足了所有,就連在外面養一個小情人都偷偷的,不敢讓賀欣發現。」
秦正淡淡的問,「誰?」
唐依依過目不忘,眼睛掃過的都通通融進腦子裏,她將查來的信息全說了出來,連同自己的分析。
「那個女人叫孫晨晨,就是賀欣的大學同學,跟了賀仲有一陣子了,賀仲倒也疼她,給她買了一套房子,記在她的名下。」
「買房子就是疼?」秦正從那段話里挑出幾個字,「那我豈不是也很疼你?」
唐依依投出感激的意味,「是啊,秦大哥是很疼我。」
秦正從唐依依的話里聽出一絲涼薄,不是錯覺,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的逼視。
唐依依面色不變,等他的反應。
秦正抬手,唐依依條件反射的偏過頭,像是怕他打她。
僵硬的氣氛生出,瀰漫,縈繞,又因為秦正的離開散去。
多年的跟隨,唐依依知道此刻追過去,說不說話都只會火上澆油,讓氣氛更僵,自己還會被那個男人弄的剩下一口氣。
她又不是上趕着找事。
獨自找了個地方,唐依依夾着煙,享受一根煙的寧靜。
這種生活如同與虎謀皮。
可是,她一開始的動機就不是為了謀皮。
那她的動機是什麼?
唐依依陷入沉思,又覺得可笑。
她沒有動機。
一根煙燃盡,唐依依將不該有的情緒和煙頭一起丟進垃圾桶,整整耳際的碎發,姿態從容的走進酒店。
過了兩天,賀仲出現在秦正面前,面容疲倦,憔悴,蒼老了很多。
秦正在看書,眼皮沒抬,「坐。」
坐在手邊的椅子上,賀仲的話聲是從喉嚨里碾出來的,格外沉重,「秦先生,賀某這次來是為了……」
紙張翻動的聲響從指尖發出,秦正開口打斷,「賀董事長有兄弟姐妹嗎?」
瞬間,賀仲的屁|股離開椅子,人站了起來。
「賀某的兄弟姐妹有不少,都有各自的生活,平時,平時往來不多,節日和盛事會團聚。」
「聽起來不錯,真羨慕賀董事長。」秦正還在看書,「不像我,我就只有一個妹妹。」
頭頂如遭千斤錘重擊,賀仲依舊硬朗的背脊往下彎,他的頭低下去。
唐依依提着茶壺給秦正添茶,退在一旁。
秦正輕抿一口茶,繼續看書。
籠罩下來的壓力雖處於無形,卻讓人膽寒,仿佛掉進深淵,絕望,恐懼。
中年男人攥緊拳頭,似是下了決定,他的膝蓋一彎,筆直的碰到地板,發出咚一聲響。
秦正終於抬了抬眼皮,「賀董,你這是在做什麼?」
賀仲說,「賀某糊塗,希望秦先生能高抬貴手。」
兩天前的那頓飯他到現在還難以消化,存着僥倖的心理,被當猴耍。
他活了半輩子,這種場面也不是第一次見,只不過平時是他坐着,別人低聲下氣。
商場就是這樣,瞬息萬變,不是你踩別人,就是別人踩你。
現在到他了。
事情壞在那個倒酒的女人身上,賀仲憤恨,當初應該殺人滅口,毀掉所有蛛絲馬跡,以絕後患,而不是威逼利誘。
如果秦正查到東西,那麼,季時也一定知道了。
賀仲突然心驚肉跳,那宋明修……
他也知情?
不可能,宋明修要是知情,就不會跟欣兒訂婚,也不會幫他補漏洞,減少損失。
賀仲深呼吸,秦正弄這麼一出,明擺着是要給張小暉討個公道。
好在張小暉沒受到什麼傷害,她跟季時都在一起了,真算的話,還是他推了他們一把。
不得不說,張小暉的運氣太好了,那晚沒落到其他人手上,現在賀仲又慶幸,不然真的要拿命出去了。
賀仲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往好的當面想,使勁給自己減壓。
秦正這人,冷血,不講人性,更不講什麼以牙還牙,他是加倍奉還。
「起來吧,賀董,你比我年長,跪我做什麼?」
賀仲訕笑,心想,應該還有餘地。
十幾分鐘後,他邁步出去,比來時輕鬆不少。
這事攤在欣兒身上,他也會找到人,割塊肉,卸掉胳膊腿。
只要有解決的方法,能了了就好。
房間裏,秦正將手裏的一堆東西扔桌上,「拿去給想要這份東西的人。」
唐依依的雙眼一睜,「你是說……」
秦正取下眼鏡,將髮絲捋到腦後,露出分明利落的五官,那雙桃花眼裏籠着戾氣。
唐依依擰眉,「可是賀仲並不信任他。」似乎還起了疑心。
秦正笑了一下,「人在沒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會孤注一擲。」
唐依依說,「我馬上去。」
農夫與蛇的故事。
秦正的聲音在背後傳來,「依依,你說賀仲的小情人叫什麼?」
唐依依握住門把手的動作一滯,「孫晨晨。」
她說,「我知道怎麼做了。」
一家手錶店裏。
賀欣跟孫晨晨在說話,她想給明修買一隻手錶,所以拉着孫晨晨來陪她。
「那隻好看。」
「太老氣了吧,好像是四五十歲的男的佩戴得。」
賀欣笑,「送你男朋友合適。」
孫晨晨也笑,「你這麼一說,我還真動了心思。」
賀欣的表情一變,那手錶十幾萬了,她買還要好好選一下。
可是聽孫晨晨的口氣,像是一兩塊錢一樣。
也不知道傍的哪個老男人。
賀欣最後還是買了第一眼看中的手錶,孫晨晨沒買,她是覺得買了也是閒置,自己沒那個錢來浪費。
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賀欣以為是明修,就趕緊去找,在她看到手機里的內容時,情緒失控的大聲尖叫。
「啊——」
店員和其他客人都嚇一跳,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
孫晨晨也嚇的不輕,「欣欣,你……」
她的餘光掃到賀欣的手機,神情變了又變,最後是釋然。
早晚都會被發現。
「欣欣,你聽我說,我們有什麼事出去說……」
「說什麼?啊?做了還怕別人知道?」賀欣不停的撕扯孫晨晨的頭髮衣服,歇斯底里,「他是我爸啊!孫晨晨,你怎麼能這麼賤?」
「賤|人!你這個賤|人!」
孫晨晨往後躲,她沒殺人放火,沒偷沒搶,怎麼就十惡不赦了?
店裏的保安上前,才將這個風波平息。
賀欣哭着回去,自己的同學跟自己的父親搞到一塊兒去了,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
客廳里,賀仲正在跟宋明修談事,就見賀欣推開傭人向他這邊跑過來,整個人都不對勁。
「欣兒,怎麼回事?」
賀欣用一種噁心的語氣嘶吼,「爸,為什麼是孫晨晨?」
賀仲一下子就變了臉。
放下文件,宋明修微微側頭,漠然的看着一對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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