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遭受打擊,崔凝不可能不傷心,可她素來很會消解自己的負面情緒。
老夫人過世,崔凝着實難受,但一想到自己身上還擔負着師門生死就覺得不應該消沉下去,此刻陽光照在臉上,溫熱明亮,讓她生出一種「天無絕人之路」的感覺,「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魏潛見面前的小女孩雖然一臉憔悴,眼裏卻有遮掩不住的生機和光彩,不禁放下心來,從袖中掏出一物遞到她面前,「這是崔二娘子的東西吧。」
崔凝垂眼看去,只見修長好看的手裏躺着一塊雙魚太極玉佩,下面還綴着紅色的絡子……
「這個……這個……」崔凝一下子結巴起來,臉上剛剛浮起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魏潛見狀不妙,立即攥起玉佩,低呼了一聲,「崔二……」
崔凝身子一晃,他長腿急向前邁了兩步,一把撈住她,在掐住她人中。
崔凝緩了緩,漸漸恢復過來。
魏潛放開她,「能站穩嗎?」
「你在哪裏得來此物?」崔凝扯下腰間一模一樣的玉佩,又拿過魏潛手裏那一塊比對了半晌,區別不大。
為何忽然冒出來兩個玉佩?
情急之中,她腦子反而靈光不少,想起他方才那一聲「崔二」,她像是被針扎了一下跳起來,「踢我的人是你!」
怪不得吞吞吐吐!
「你大概是那日看見小廝進屋裏去取茶葉,就誤以為那間是長信住的地方吧?他不太喜歡喝茶,早便將茶葉都送給我了。」魏潛得了好的茶葉,才突發奇想去收集露珠來煮茶,而這件事情符遠也並不知道。
他們三人裏面,魏潛煮茶最好,但其實最嗜茶的人是符遠。於是他便沒有直言,只叫身邊知情的小廝去取了茶來。
魏潛承認自己確實有一丁點、一丁點想逗逗崔凝的想法,但料事如神的他,居然失算,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個蘿蔔頭大點的姑娘居然做梁上君子做的那般順溜。當夜他半睡半醒之間瞧見帳上有人影,條件反射的一腳甩了上去,還沒有踢到人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來人是誰,只是一瞬間的爆發力太大,根本來不及收住,只能儘可能的撤去力道。
一個男人生生把個八歲小丫頭給踢暈過去了,說起來,着實不光彩。
魏潛就着月色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崔凝,匆忙之中還抽空想:連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都說不出來。
說她是佳人,他下不去嘴。
後來,魏潛就抱着崔凝悄悄潛入了凌策屋裏,費了好一番口舌,總算解釋明白——你表妹原是想夜探你的「香閨」,但因為白天那點誤會,她不小心進錯了屋,他又一時不察將人給踢飛了……所以兄弟你看,此事因你而起,黑鍋你就妥噹噹的背起來吧。
這件事情由凌策背着,對任何人都好,凌策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果斷攬了過來。
崔凝的玉佩落到了床與行李包裹之間,魏潛一直沒有發現。自打隱約聽說崔氏老夫人不好了之後,魏潛便開始收拾行李,打算等崔氏一要發喪之前拜祭一下老夫人就離開,這一收拾便才發現了玉佩。
此時距離崔凝被踢暈已經過了半個多月,魏潛又知凌策對她印象很差,他就沒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情,打算私下裏偷偷還給崔凝,順便解釋一下外加道歉,免得以後這表兄妹因此結下什麼仇怨。
而且,他確實挺內疚。
崔凝瞧着兩塊玉佩只好安慰自己,有兩個總比丟了強,反正肯定有一個是真的!
這樣想着,她很快冷靜下來,看了魏潛一眼,忽然靈光一閃,笑眯眯道,「你這一腳踢掉了我半條命,是不是很內疚?」
魏潛微微眯起眼睛,「有點,不過我已經還了你人情。」
「什麼時候的事兒!」崔凝瞪眼。
崔凝被牽扯進殺人案里,也是魏潛願意替謝灝辦事的原因之一,幫她摘除嫌疑,算不算還人情?可是魏潛看着小姑娘靈氣十足的模樣,不太忍心再提到那件事情傷她的心,只好道,「我內疚。」
「那你答應幫我一個忙!」崔凝眼睛閃閃發亮,看着魏潛,她覺得已經看見了神刀的影子!
這個人只花了一天就找到兇手,請他幫忙找神刀應該更有希望吧!
「嗯?」魏潛覺得一個八歲貴族小娘子事情能有多大?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便答應她,「若是在下力所能及,自會幫忙。」
崔凝正要說神刀之事,突然想起分別之前二師兄囑咐她萬萬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她才與魏潛相識短短時日,不過見過數面,怎能將如此重要的事情託付給他?思及此,她訕訕道,「要不先記下吧,等我想好以後再請你幫忙,行麼?」
「可。」魏潛痛快應下。
聽得他答應,崔凝便如得了承諾,連日來盤踞心頭的陰霾都拂去不少。
「這幾日我與長庚便要離開,這就與崔二娘子辭行了。」魏潛微微頜首,錯身離開。
崔凝忙回過身去,向他確認道,「我若是想很久很久,到時候你還能幫我嗎?」
魏潛腳步微頓,嗯了一聲。
「那要是想好幾十年呢?」崔凝道。
他往前走着,沒有回頭,崔凝束起耳朵,聽見他又嗯了一聲不禁雀躍起來。
魏潛莞爾一笑,隨即又陷入沉思。
孩子的臉六月的天,是因為孩子的心簡單存不住事兒,不管好的壞的,轉眼間就成為過去。然而崔凝在接連兩次沉重打擊之下,仿佛短短時間成長起來,這兩件事情也深深刻在了心上,變成抹不掉的傷痕。
關於過往,崔凝銘記,卻不會沉浸其中。老夫人會喜歡崔凝,也多半是因為她這樣的心性。
次日,符遠與魏潛便結伴離開,而凌策則留在崔家等候家中長輩前來弔唁。
崔家發喪,短短數日,半個大唐都知道了老夫人的死訊。
當年奪目一時的江左小謝,在嫁人之後逐漸斂了光彩,獨居佛堂近二十年,孤寂而終。
昔日絕代佳人不日便要歸於一抔黃土,令人唏噓。
謝成玉與崔玄碧怎麼看都是一對璧人,大婚之時,半唐男子皆買醉,半唐女子俱心碎。
這天底下能配得上謝成玉的男子寥寥無幾,能配得上崔玄碧的女子也着實不多,難得他們又互相愛慕,有**終成眷屬。
只可惜這世上的故事總是猜得中開頭,料不到結尾。
兩個都是聰明人,外面那些紛紛擾擾難以撼動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們卻從自身開始撕裂,情越深,傷的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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