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的路面上微微的透着些許的濕潤,想來是昨天夜裏下過的那場小雨留下的,清晨的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冷香味,草木愈顯青翠,庭院中有幾朵花顫顫巍巍的盛開着,含羞帶怯,恰時,一霎清風冷意,滿庭落芳。
九月的江南像是雨巷中撐着油紙傘走出的少年公子,纖塵不染,緩緩的,走過了時光的流轉。
氤氳着霧氣的水塘,曙光下花木深處,一縷冷香經過蜿蜒曲折的長廊,穿過小巧精緻的別院,途中,分花拂柳,躲過滴答着水聲的屋檐,從雕花的窗欞間像是有生命的鑽到屋裏。
伴着暗色,徐渭已然起身,青色的儒袍早就被收拾的乾淨利落,打開房門,沉浸了一夜的清冷也在陽光的照耀下婉轉的飄散着。
站在小樓上居高遠瞻着南國秋雨過後之景,徐渭輕搖着頭,嘴唇輕蠕,聲音不太真切。
「......雨打風吹去。」
只聽得寥寥幾字,前半句像是陷落在了繁花落盡的景致中。
走下樓來,殘存的雨跡也早已滲透進了石縫中去。
徐渭已經死心了,或者說他已經準備在這個令他陌生的世界上安頓下來了,他清楚的知道,想回到那熟悉的時空,已經變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此之外,他恐怕也沒有別的任何選擇了,做一個人間惆悵客未嘗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莫名奇妙的來到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別樣的時空,完全錯亂的歷史,已經讓徐渭頭疼了好一陣子了,對未來一無所知,更別又什麼傳說中的金手指,這還怎麼玩兒,難怪徐渭有些碎碎念,至於姐姐說的科考,只能呵呵了。
正想着心事,踏着石板的細碎聲漸漸的傳了進來,抬眼欲望,陽光從枝蔓間灑了下來,在地面上投出斑駁的光影,眯着眼,這才瞧見清研那丫頭領着一個歲數同樣不大的青衣小丫鬟,手裏還捧着什麼。
「徐少爺,今日起的好早啊。」在徐渭的注視中,清研已經帶着小丫頭來到了身前,撲扇着眼帘與徐渭對視一眼後音韻楚楚的出聲道。
「恩,起來活動活動。」下巴輕頜,徐渭隨意的答着,眼神朝着清研身後的小丫頭掃去。
似是看出了徐渭眼中的疑惑,清研的話聲響了起來:「若微小姐聽聞徐少爺昨日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一大早就派人過來,讓人把這些東西轉交給徐少爺,對前幾日的事情陪個不是。」邊說着話,清研便是轉過身去,從小丫頭的手裏接過一包錦布包裹着的東西遞至徐渭身前。
約莫遲鈍了有半分鐘的時間,徐渭這才緩過神來,唇角勾起,道:「左右也沒出什麼大事,這件事兒就讓他過去吧。」
話聲一落,就聽得一聲低微的鬆氣聲,雖然不是很大,但還是讓徐渭聽在了耳里。微不可查的輕搖了下頭,徐渭心中自然省得,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寄居在凌府中,本已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了,好在自己重新「活」了過來,若在生出什麼事端來,只會讓夾在中間的姐姐難做,既然有人遞台階,順勢而下,才為上上之道。
「行了,東西先放到我房裏吧,我先出去走走,到時候你和我姐姐知會一聲。」淡淡的想着,也沒有看包裹中的東西,徐渭在兩道詫異的目光中,徐渭交代一聲,錯身而去。
從獨自寄居的小院中走出來,徐渭隨即便是有些錯愕,看着眼前宛若蛛網的抄手遊廊,心中不覺泛起些許的無奈,還真是有些小瞧了這凌家,不過隨即想想也是,能夠在偌大的金陵世家中排的上名號,在這府第中沒有點名堂又怎麼能說的過去呢。在金陵這片寸金寸土的地域上有着如此的府第,也足以顯示出凌府的不凡了。
在凌府中兜兜轉轉了好久,最終在深宅大院中轉的暈頭轉向的徐渭在小廝的引領下才踏出了這凌府的大門。
踏出凌府大門,目光近處兩頭怒目石獅威武的蹲在大門外,稍轉過身抬眼一掃,匾額上揮毫翰墨的書寫着「凌府」兩個燙金的大字,字體迥勁有力,頗顯大氣,顯然出自名家手筆。
大門外的街口處街市繁華,人煙阜盛,青磚古木,完完全全的古代氣息,沒有任何的現代化設施。天空湛藍如洗,雲彩緩動,沒有一點被污染過的跡象,更沒有什麼遮天蔽空的霧霾存在。
人流中游商小販,叫賣聲喧囂於耳,少年打馬而過引起的吵鬧聲,老街旁旗幡隨風飄動,酒館中傳出的叫嚷聲。街道兩旁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等等。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熟人之間相互打着招呼,店門口店小二說着招攬生意的一些話。城中景象,比之清明上河圖中的繁華景象也絲毫不差,當真是「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人間富貴之地,有六朝古都之美譽。在後世徐渭對這繁華古帝都早就有所耳聞,這金陵之地,不僅極盡繁華,而且金粉之地也舉國盡知。
作為一個生長在後世的人來說,對這古風古物當真是充滿了好奇之心的。黑瓦白牆,石雕漏窗,一種近似徽派的建築風格。從街口隨着人流,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中,每每走走停停,看看這古代的風情事物,看的多了也就沒看麼多的新奇了,滿足了足夠的好奇心後,這才逐漸的走出人群,向着一處人跡寥寥的去處走去。
河岸邊的風景是當真不錯的,吵鬧聲隔着老遠,是個不錯的去處,這大抵是快要位於城郊的位置了吧。金秋之月,垂柳搖風,游舫畫舫慢悠悠的划過湖面。絲竹之聲從空氣中蕩漾過來,為這安靜偏僻之地,增添了不少的文雅,靜心傾聽。當下,徐渭陷入一陣無限沉默。
雖說前世大半的時光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但徐渭從來沒有浪費過匆匆而走的時間,讀書恐怕是他當時唯一想做和能做的事情了,只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方式結束這種沉痛的生活,。但沒想到,他要等的解脫沒有等到,卻是莫名的在令一個陌生的身體裏甦醒了過來,真像那句話說的那樣「重來回首已三生。」
既然別無選擇,那就不選擇了。片刻之後徐渭深深的嘆了口氣,像是要將心中所有的煩悶驅散乾淨。當真是有些犯傻了,搖搖頭,且不去想了。
「這不是徐大才子嗎?」思緒剛停,一聲飽含着嘲諷的笑聲從停至岸邊的畫舫中傳遞過來。
展眼望去,早先在河中遊蕩的畫舫,已經停在了河岸邊,剛才的說話聲正是從船頭的幾位鮮衣少年中傳出來的,說是少年其實看年歲也就和徐渭一般大小,只不過說話的口氣太過於張狂了點。
「徐大才子,身體可是好些了,想必那玉清池中的水定然是記憶深刻的吧。」不待徐渭作何反應,當中為首的一位少年,接着出聲道。話聲一落,便是引起一陣鬨笑聲。在場的這些人對前幾日的事情都是有所耳聞的,當下提起來哪個不對眼前的徐渭報以陣陣的嘲笑聲。
還真是到哪裏都不安生。
徐渭無奈扶額,想來前幾日發生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金陵城,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對於有些人來講,事情才剛剛開始罷了。只是這種淪為笑柄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仔細的看了看船頭上的少年,混沌的腦海中關於少年的印象漸漸清晰了起來。
崔浩,金陵大族崔家子弟,與徐渭同就讀於琉月書院,雖然有同師之實,卻無同學之誼,這崔浩與這前身的徐渭從來都是不對付的,兩人在書院中也是摩擦不斷,之前一向寡言的徐渭都是對這崔浩遠遠避開的。這其中的原因卻是因為關係到另一人,凌若微。
接受了前身記憶的徐渭,對這其中的原因早已明白了過來,無非是這崔浩對凌若微是抱有一些想法的,而徐渭在一些流言中扮演的角色,讓這崔浩感到了許多的不爽。呵呵,荷爾蒙爆發的少年。
待到人群中笑聲漸漸散去,那少年見到徐渭仍舊保持着緘默不語的態度,頓時有些不解起來,據他了解這徐渭性子向來衝動,面對這麼多的嘲笑聲,定然是淡定不了的。
現在的徐渭有一種被全世界當成傻帽的感覺,無奈,替別人背黑鍋了,還沒辦法解釋,世界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此了吧。
臉上擺着淡淡的笑容,朝岸邊的畫舫上打量一眼,算了,懶得理他。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3045s 3.988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