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雷家別墅的大廳里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連在花園裏不時叫喚的知了和飼養的鸚鵡鳥也不叫了。小學老師一定會教的一個成語「鴉雀無聲」用在這裏剛剛好,簡直是量身定製。
但是,情況到底還是開始朝着下坡走去了。雷凱悅剛剛稍微緩了口氣,還沒徹底放下心來,隨即就看見杜子美的臉色真的開始有些變化了,變得難看了三分——儘管臉上施了淡妝。雷凱悅的心一下子硬是又被揪了起來,錘子這會子又變成了皮鼓,咚咚咚在心裏頭打得震天響。
雷凱悅自然是低估了杜子美,她肯定不是那麼衝動魯莽,說翻臉就翻臉的人;更何況現在也還根本沒有到要撕破臉皮的地步。但是,要說杜子美現在的心情如何,那自然不能算是好的,至少跟方才剛隨着雷凱悅進屋那會兒相比起來,她現在的心情絕對差了不止一丁點兒。
有一點杜子美還是和雷凱悅很一致的,那就是他們倆同樣都沒有想到,這才剛剛結束那通繁文縟節,大家一起坐定,施念珠一張口,就立馬把自己對兒媳婦的要求給提出來了,顯然,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杜子美的婆婆,也開始告訴她杜子美嫁進雷家之後必須守的規矩了。這算什麼?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豪門媳婦不好當嗎?
一下子,以前看的那些什麼豪門恩怨的小說電視劇,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個情節一個情節地從杜子美腦子裏頭閃現而過,讓她頗有一種頭大如斗的感覺,頓時一陣心累。
現在自己頂多只算是一個和雷凱悅關係靠譜的女朋友而已,連未婚妻都還算不上——根本連訂婚都沒有過——施念珠就已經開始在自己面前以婆婆自居,一張嘴就是提要求,而且還是如此難以答應的要求了,這要是當真成了雷家的兒媳婦,到時候還得了?
就算雷凱悅願意護着自己,可是想到這麼一間大房子裏有老老少少這麼些個女人,個個難纏,自己是斗完婆婆斗嫂子,萬一大嫂二嫂誰再生個侄女,那自己可就是一人敵三代了。蒼天吶,這日子還是人過的嗎?杜子美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簡直懷疑自己在這麼瞎想下去,還有沒有繼續坐在這張沙發上的勇氣。
仔細地琢磨了一下,杜子美心裏頭就已經有了初步的計較。有很多人非常了解自己身邊某個熟悉的人,卻一點兒也不了解自己,但杜子美不是。她深深清楚自己的脾性如何,因此,有一件事情對她來說毋庸置疑——她是不可能放棄自己的事業的。
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杜子美絕不是這樣的女人。她也相信,雷凱悅如果欣賞的是這種整天藏在男人背後,只會給男人洗衣服做飯帶孩子的女人的話,他就不會愛上自己。
可是如此一來,問題也就來了:自己現在應該給予施念珠一個怎樣的答案?是先敷衍過去,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還是現在假意逢迎,等自己和雷凱悅證也辦了婚禮也舉行了之後,一切塵埃落定了再和施念珠攤牌,告訴她這樣的要求不可能?杜子美相信,豪門總有豪門的面子,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堂堂雷家三少爺,今天結明天離的,這樣的人他們丟不起。
可是,杜子美同樣丟不起——她絕不屑於做這種敷衍搪塞或者陽奉陰違的人。
於是,稍微一番思索過後,杜子美果斷選擇了第三條路——現在就攤牌。
她必須讓施念珠在內的所有雷家人都知道,自己和雷凱悅那兩個嫂子不一樣,和每一個傳統的豪門媳婦都不一樣。她有自己獨立的人格,有她的尊嚴,夢想和追求,她愛雷凱悅,但是不代表可以為了兒女私情而放棄自己的追求。這是她的原則,不容任何人任何事觸碰與侵犯,在這種事情上,她絕不會妥協。
不過,杜子美雖然預料到了施念珠聽到自己不答應的回答之後,臉色必然不會好看,而且她事先也在措辭上下了好一番功課,仔細斟酌了一番才小心謹慎嫉妒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可是,杜子美顯然還是有些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尤其是低估了施念珠在這件事情上會產生的反應。
一聽杜子美居然不同意辭去工作,安分守己地當雷家兒媳婦,盡好一個妻子的本分,施念珠第一反應是傻了。她簡直無法想像這種事情有一天會發生,在她根深蒂固的觀念里,她一直認定自己已經是一個非常慈祥和藹,開明無比的婆婆了,她對每一個要進雷家門的媳婦都真的只有一個要求。可她想不到的是,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兒媳婦都有兩個了,如今到了老三,居然碰上這麼個不合作的準兒媳。
其實施念珠但凡稍微琢磨一下就該清楚杜子美和那兩位是不一樣的。當年大嫂嫁進來之前,一直以一個龍套演員的身份在橫店一邊漂着一邊做着明星夢;二嫂嫁進來之前則是某家賓館的前台小姐。不用說了,這倆人都是憑着一副好皮骨被人看重,她們同樣有追求,但是他們的追求是極其功利的,能嫁進雷家當富太太,不工作簡直是求之不得,怎麼可能拒絕?但是這樣面容姣好而現實的女人,又怎麼可能入得了雷凱悅的法眼呢?
緊接着,終於反應過來了的施念珠,竟然完全失去了冷靜,連坐都坐不住了,刷的一下就從雷一國身旁站了起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或許是被杜子美的不配合氣得不輕,也或許是因為覺得杜子美這番回絕不論說得再怎麼委婉,也仍舊讓她顏面盡失。
施念珠的聲音一下子就在這個寬敞無比的大廳里迴蕩了起來,激動之下,她的聲音音調極高,簡直遠遠比平日裏平心靜氣的時候提高了半個八度,外加音量也增大了不少,聽起來顯得刺耳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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