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位夫人極其不情願,但是經過洛承里一番通曉利害的耐心勸說之後,她終於還是同意了把自己丈夫的屍體火化。
看着面前熊熊燃燒的火堆,還有那火堆里躺着的男人,洛承里的心情亦是十分沉重,他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有第二個人躺在那裏。
拖着沉重的步伐,洛承里回到了醫館,一進門卻是看到站在那裏的雨薇,面上頓時一緊,忙走過去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來這裏嗎?」這裏有那麼多染了病的病人,她怎麼能來這裏。
雨薇掃了一眼躺在一旁的那些病人,輕聲道:「現在整個城都封起來了,無論我躲到哪裏還不都是一樣的?」看着洛承里微微皺起的眉頭,雨薇聲音變得越發地低起來,「我只是想來看你一眼。」
她聽說今天有一個病人死了,她想承里心裏一定很難受,就想過來看看她。
洛承里盯着雨薇看了片刻之後,終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去。」
話音落下,洛承里已經走出了醫館的大門,雨薇便是邁步跟上。
放眼望去,原本熱熱鬧鬧的街市,現在卻是如此冷清,家家戶戶都是門窗緊閉,感覺就像是進入了一座死城,一絲生氣都沒有。
洛承里和雨薇並肩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便更加詭異靜謐。
「承里……」葉舒楠偷瞄了身旁的洛承里好幾眼之後,終於忍不住喚出了他的名字。
「嗯?」洛承里側過頭去看她。
「我想牽你的手。」
「……」
洛承里盯着雨薇看了片刻之後終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卻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走在他身旁的雨薇漸漸低下頭去。
「我……還沒洗手。」洛承里淡淡吐出這句話。
雨薇這才抬頭看向洛承里,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哦。」
回到宅子裏,洛承里先去查看了那養在水裏的毒蟲,這些日子他忙於給那些病人治病,這毒蟲就交由雨薇來餵養了。
「怎麼樣?我養得還不錯吧。我可是嚴格按照你說的來餵它的,沒讓它多吃一點,也沒讓它少吃一點。」
洛承里點了點頭,「嗯,養得不錯。」
雨薇輕聲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舒楠。」
洛承里聞言亦是一怔,他知道太甫國國君之所以會派御醫過來一定是葉舒楠和司空詹白在其中周旋的結果,他們在給自己爭取時間,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被治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醫治這場瘟疫的方法。
而葉舒楠在城外何嘗不是心急如焚,她心裏很清楚,就算目前太甫國的國君迫於壓力沒有要焚城的打算,但是如果再這麼耗上一段時間,就連現在這些反對焚城的人都會引着擔心會把禍水引到自己身上而同意焚城,到那時自己真的就無力阻止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現在俞安城已經封成一個月了,但裏面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而這種平靜之下卻是蘊育着一場大的狂風暴雨。無論城裏的人還是城外的人,似乎都有這種風雨欲來的預感。
而與此同時,溫塔銳和笑笑也趕來了俞安城,不過他進不去,只能去小鎮跟葉舒楠和司空詹白匯合。
「這個時候你不該來這裏的。」葉舒楠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溫塔銳這個時候來這裏只是徒增煩惱而已,除了靜觀俞安城裏的變化,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這裏是我的故鄉,我怎麼不該來這裏?」溫塔銳皺眉道,「我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它被毀了,看着裏面的百姓都被燒死!」溫塔銳陡然拔高了聲音。
葉舒楠立時沉聲道:「你冷靜一些。」
溫塔銳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語氣的確有些太激動,於是放輕了聲音道:「抱歉,我只是一時情緒激動,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葉舒楠輕聲應着。
「現在城內的情況如何?」溫塔銳在一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一飲而盡。
「沒有人知道裏面的情況如何,現在的俞安城已經封城,被圍得嚴嚴實實,沒有人進得去,也沒有人出得來。」司空詹白沉聲道。
「那我們就這麼幹等着?」溫塔銳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葉舒楠手裏捏着玉色的茶杯,語氣縹緲似霧,「就算是這樣乾等,我們也等不了多久了。」
「什麼意思?」溫塔銳連忙追問道,為什麼他從葉舒楠的語氣里聽出了不好的意思?
「太甫國的皇帝給不了我們多少乾等的時間了。」瘟疫這東西的最可怕之處就在於它能傳染,隨着時間的流逝它會變得越來越可怕,可怕到讓人的恐懼戰勝人性中的憐憫。
隨着俞安城瘟疫的事情確定,跟俞安城緊挨着的那些城池的百姓都開始惶惶不安起來,生恐這瘟疫傳到他們這裏來,之前那中憤憤然的情緒也被恐懼說替代。
正如葉舒楠說的那樣,在事關生死的事情上,人們往往選擇自保,之前那些反對焚城的聲音如今也越來越小,再這樣下去,太甫國的國君下令焚城,只怕就是近期內的事情了。
果然,沒過多久,太甫國的國君在下了罪己詔,這是發生天災時,國君們最通常的做法。
葉舒楠很清楚,這罪己詔下過之後,就是要焚城了,現在除了俞安城裏的百姓外,大概沒有人要反對焚城了,因為只要俞安城裏還活着一個人,那他們都有得瘟疫的危險。也許有些人會心有不忍,但他們也不會跳出來反對。
「這可怎麼辦?這一次太甫國的皇帝真的下了決心了。」溫塔銳在客廳里來來回回地走,面色緊繃,心中更是糾緊成一團。
剛剛司空詹白已經收到翟辰離的來信,太甫國的皇帝已經決定要焚城了,讓他們做好準備。
做好準備?怎麼做準備?難道他們還能阻止俞安城外那重重的士兵不成?
葉舒楠面色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她手中的茶杯已經被她越握越緊,手背亦是蒼白無絲毫血色。
一旦焚城,整個俞安城的百姓都會死於大火之中,包括……承里和雨薇。
葉舒楠閉上眼睛,還有什麼辦法?
此時俞安城內亦是人心惶惶,沒有染病的擔心自己會染上瘟疫,已經染病的人擔心自己會隨時死掉,但是如今他們心中又多了一重同樣的擔心,那就是外面隨時都有可能開始焚城。
這一天,洛承里很意外地在晌午時分來到宅子裏,此時雨薇正在廚房裏擺弄吃的東西。這段被困在城內的日子,雨薇覺得無聊便也對下廚這件事感了興趣,本來只是無聊打發時間的,後來倒也從中找到了樂趣,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做的菜味道比起以前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四菜一湯上桌,雨薇含笑道:「今天怎麼這麼有空?這個時候你不是都在醫治你的病人嗎?」
雖然外面已經是一片淒風冷雨,但是在這座宅子裏,在雨薇的臉上卻只看得到春意融融,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洛承里卻沒有應她的話,而是執起湯匙嘗了一口那濃湯,繼而微笑着點頭道:「比你第一次做的湯好喝多了。」
雨薇眼睛裏有着小小的得意,「
那是,熟能生巧嘛,說實話,我現在的手藝跟舒楠比也差不了多少吧?」
洛承里一邊笑一邊道:「我現在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熬的那骨頭湯的味道,簡直終身難忘。」那可是自己這一生難得的體驗。
雨薇聞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喝你要說出來啊,害得我還以為味道不錯,回去嘗了一口,結果全都吐出來了。」
洛承里只是淡淡的笑着,喝着碗裏的湯。
雨薇卻是追問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都很好奇,當初你到底是怎么喝下那一碗湯的。」他竟然能忍着不吐出來。
洛承里微微一笑,「現在我自己想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湯我當時竟然全部都喝下去了。」
「雨薇……」
「嗯?」怎麼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了?
「焚城……很可能就在這兩天了。」洛承里抬頭看着雨薇,眼睛裏有些複雜難言的情緒。
雨薇聞言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繼而恢復平靜道:「哦,是嗎?」
沉默片刻之後,洛承里盯着雨薇的眼睛問道:「你後悔嗎?跟我一起留下來。」
雨薇當即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我一點都不後悔。」她雨薇就是這樣一個女子,既然愛一個人就是飛蛾撲火全心全意,她的恨很絕對,愛也很絕對。
洛承里抬手撫上雨薇的頭髮,聲音格外地溫柔,「你知道嗎?其實這兩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我能早一點遇到你就好了,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多相處一些時候……」
雨薇聽着洛承里的話,眼眶卻是慢慢地紅了,嘴角的笑意卻是不減,「幹什麼說得好像我們馬上就要死似的,舒楠說過的,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不要放棄希望。」她還沒有跟承里呆在一起多久呢,她還不想死。
洛承里抬手拂去雨薇臉上的淚珠,含笑道:「傻丫頭,哭什麼,就算是黃泉路,不是還有我陪着你嗎?」
洛承里卻是用這樣溫柔的聲音跟她說話,雨薇的淚就越發地止不住,「我們不會死的。」
「好,我們都不會死的。」洛承里輕聲應着。
如果能再爭取那麼一點點的時間……洛承里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最近又研究出了一種新的藥方,如果能再有一點點的時間,他就能知道結果如何了。
此時洛承里的心情很複雜,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就是在這樣反覆希望與反覆失望中度過的。每當他研究出一個新的藥方的時候,他的心裏就懷着無限的希望,期盼着這藥方能治好這場瘟疫,但是很快他就會嘗到失望的味道,然後再投身於研究新的藥方,就這樣一直循環往復。
而在這過程中,又不斷地有人因病死去,這種感覺對於洛承里來說是一種痛苦無比的折磨,但即使是折磨,他也不能停下,他身上背負的是整個俞安城百姓的性命,還有……雨薇的性命。
這天洛承里跟雨薇一直呆到傍晚才離開,回到醫館之後,洛承里便吩咐自己醫館裏的那些學徒把這些病人都搬到慶王府去。
而與此同時,他也跟其他的幾位大夫還有太甫國國君派來的那幾位御醫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還未染病的百姓集中到王宮裏去,這樣就算真的焚城的話,他們在王宮裏還能抵擋一陣。而已經染病的百姓就送到慶王府去,雖然慶王府比不得王宮,但是也沒有比慶王府更好的選擇了。
黑夜降臨,俞安城的百姓卻開始行動起來,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大約焚城就要開始了,就算躲到王宮裏,他們就能躲得過這一劫了嗎?所有人心裏都是沒底。
等到天亮時分,城內的所有人幾乎都已經搬到了王宮,或是寧王府,雨薇卻沒有動。
「怎麼還沒走?」洛承里拿起一旁已經收拾好的包袱,一邊道:「我送你去王宮。」
「你去哪裏?王宮還是慶王府?」雨薇卻是不走,只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洛承里。
「我是個大夫。」他不能丟下慶王府的那些病人,每次一看到那些病人看向自己的那無比信任的眼神,洛承里就心有不忍。
「我跟你一起去慶王府。」雨薇沉聲道。
「雨薇……」
「去王宮就能活命了?一旦真的焚城,躲到哪裏都不行,既然都是一個死,我們為什麼不能多相處一些時日?這樣,就算我們真的死了,也會少些遺憾不是嗎?」這個決定雨薇早就做好了。
洛承里看着雨薇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說服不了你是嗎?」
雨薇笑着點了點頭,「你早該有這個覺悟的。」
洛承里終於妥協,「好吧,我說服不了你,你說服了我,走吧,我們一起去慶王府。」
這一次,洛承里伸手握住了雨薇的手,雨薇覺得在這種生死時刻,這感覺太激盪人心了……
二人在去慶王府的時候,恰好經過王宮,看着那全無守衛的王宮,洛承里心中甚為感慨,就在前不久,他還在想着怎麼進到守衛森嚴的王宮裏把那養毒蟲的水給弄出來。而如今,這裏竟然沒有一個人在把守。
當陽光再次升起照耀在這俞安城的上空的時候,整個俞安城仿佛變成了一座空城一般,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而此時,守在城門外的司馬大人亦是收到了從太甫國京城而來的密詔,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司馬言抬頭看了一眼巍峨高聳的城門,微微嘆了一口氣,這城內畢竟有那麼多的百姓啊,想想還真是有些不忍心,但是這是皇上的命令,他亦是不能違背。
想到這裏,司馬言招來了身邊的一個侍從,小聲在他的身邊耳語了幾句,那侍從聽完之後面露驚訝之色,隨即便是應着聲走開了,他知道這些事情自己一個小小的侍從是沒有辦法插手的。
那侍從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那巍峨高大的城門,心中亦是暗暗嘆了一口氣,這樣一座城池很快就要消失不見了,倒真是可惜。
而時刻注視着這裏動靜的司空詹白的暗衛,很快便是把這些士兵的行動回報給了司空詹白。
司空詹白聽了暗衛的話之後,一陣沉默,一旁的葉舒楠亦是所有所思,而溫塔銳聽完之後,則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他們這是準備要火燒俞安城了,不行,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溫塔銳說着就要往外走,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坐在他身旁的笑笑小姑娘一下子就拉住了他的手,「你先別衝動,我們一起想想對策再說。」
溫塔銳看着同樣沉默的葉舒楠和司空詹白,語氣十分挫敗,「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這件事全都是由太甫國的皇帝決定的,他們如何能插得上手?就連那翟辰離都沒有法子了,他們還能有什麼法子阻止焚城?
葉舒楠和司空詹白想了這好幾日,不也都沒想出法子來嗎?
葉舒楠這時才開口道:「其實我倒是有一個法子,但是……有些冒險。」
溫塔銳和司空詹白,還有笑笑都是瞬間看向葉舒楠,她剛剛說……有法子?
溫塔銳聞言心中一喜,連忙看向葉舒楠,急着問道:「你是說你有法子阻止他們燒了俞安城?」
「是。」雖然有些冒險,但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暫且試一試。
俞安城外,所有的弓箭手都已經準備好,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但是他們的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忍。
「大人,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現在開始嗎?」
司馬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繼而沉聲道:「開始吧。」如果今天這城內的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是。」
「開始!」一聲令下,只聽得有瓶罐砸碎的聲音傳來,空氣中霎時傳來酒香。
一壇壇的酒被擲入俞安城內,酒香迅速在空氣中散播開來。
與其同時,身在慶王府的眾人也是聽到了這清脆碎裂的聲音,和隱隱傳來的酒香,心中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但是沒有人吵鬧,所有人心中雖有不甘,但是也認命,唯一傷心的就是自己那些還沒有染病的親人,他們就這麼死了才是真的冤枉。
「雨薇……」洛承里側頭看向雨薇,輕輕喚着她的名字。
雨薇亦是微笑着看向他,輕輕應了一聲。
一旁的眾人見他們二人這樣,不知是誰在角落裏喊了一聲,「今日就成親吧。」
這一聲迅速讓原本沉寂一片的慶王府熱鬧起來,似乎今天並不是他們的末日,而是一個大喜的日子。
所有人都開始起鬨着要洛承里和雨薇今日就拜堂,因為他們心裏也很清楚,這裏的這些人都活不過今日了。
洛承里一直都盡心盡力地醫治他們,他們心中對洛承里亦是十分感激,只當是在死之前,完成洛大夫的心愿吧。
「好啊,那就成親吧,今天。」雨薇看向洛承里的那雙眼睛裏仿佛承載了漫天的星光,明亮得讓人心驚。
洛承里愣了一下之後,含笑道:「這樣的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吧。」洛承里微微低下頭,待他重新抬起頭看向雨薇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已經斂起,一雙眼睛亦是十分認真地看着雨薇,「我們成親吧,就今天。」
雨薇含笑點頭,「好。」
一旁的眾人聞言,皆是歡呼叫好,就算今天真的是他們活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天,他們也要在這種喜慶的氣氛中度過。
「我去找一塊喜帕來。」洛承里醫館裏的一個學徒立刻自告奮勇道。
雨薇含笑道:「這個時候你到哪裏去找喜帕啊?找一塊紅布意思一下就行了。」
「哦,好,我知道了,馬上就回來啊。」那學徒一邊應着,一邊跑了出去。
「那我去找喜燭。」另一個人也是跑了出去。
接着整個慶王府開始熱熱鬧鬧地準備起來,外面的那些事情似乎都跟他們無關了,只有這一片天地才是屬於他們的。
而此時角落裏卻有一個女子愣怔怔地看着洛承里和雨薇,這個女子就是煙雨樓的凝煙姑娘。
現在她已經不是才貌雙絕的煙雨樓頭牌的凝煙姑娘了,而只是一個染了瘟疫、形容枯槁的普通女子,在生死面前,這般美貌也變得可有可無了。
看着不遠處神情凝視的那一對有情人,凝煙的心裏越發苦澀起來。
以前她總自負於自己的美貌與才藝,人們都說煙雨樓的凝煙姑娘無論容貌、才藝還是儀態,比之那些宮中的公主亦是絲毫不差,時間長了就連她自己都開始深信不疑,宮中那些高貴的公主也比不上自己。
她享受那些位高權重的男子追逐在自己裙下,心癢難耐,卻不可得的樣子。後來自己選中了溫塔銳,可是他騙了自己,他根本就不愛自己,他喜歡的只是跟別人爭自己的感覺。
凝煙不甘心啊,就在不久前,那一向對自己甜言蜜語,恨不得給自己捏腳的司空言,就那樣拋下自己,一個人悄悄出了城。他知道了這裏瘟疫的事情,但他卻沒想過要帶自己一起走,為什麼自己遇到的男人都那麼絕情?
這時,雨薇朝着她走了過來,面上含笑地在她的面前蹲下,「凝煙姑娘,我就要成親了,看在我也照顧了你這些天的份兒上,好歹給一個笑臉吧。」
凝煙看到雨薇走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詫異,此時聽到她這麼跟自己說話,心中更是不解,下意識地開口道:「你不是一直都討厭我。」
雨薇輕笑着點頭,「原來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我一直不喜歡你。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不喜歡你嗎?」
見凝煙移開眼神,沉默不語。雨薇繼續道:「是因為你從來不用真心去對待別人,你說你喜歡溫塔銳,但是你問問你自己,你真的喜歡他這個人嗎?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不會耍那些手段去騙他。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反正我們都要死了,在死之前,還說什麼討厭不討厭的呢。」
「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裏?你大可以跟葉舒楠和世子殿下一起離開的。」這也是凝煙一直都沒有想通的事情,葉舒楠和司空詹白都離開了,為什麼這雨薇卻留了下來?
雨薇聞言笑道:「人這一生起碼有一次不問前程,不計後果的飛蛾撲火。這是舒楠告訴我的,我一直記得。」
「值得嗎?」凝煙忍不住問道。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雨薇笑着看向凝煙姑娘,「希望你下一世能活得比現在瀟灑自如。」
凝煙只是愣愣地看着雨薇沒有說話,而雨薇卻已經站起身來,轉身走開了。
城門外卻絲毫感受不到這裏喜慶的氣氛,那些弓箭手手上的箭皆是插上了炭火,只要這些帶着火種的箭射落在了灑了一地的酒上,那這火便會迅速燃燒起來,用不了多久,這俞安城便會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司馬言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緩緩揚起自己的右手,示意那些弓箭手準備。
空氣中閃動這般躁動不安的氣氛,城門外的一個守衛動了動耳朵,他似乎聽了什麼奇怪的聲音……
很快,其他人也都聽到了,只覺得這聲音很奇怪,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聲音。
「大人,好像有聲音正在朝這裏來。」
司馬言卻是心不在焉道:「無論什麼聲音,今天這把燒掉俞安城的火也要給我弄起來,不然的話,死的人就是我們了。」
「是……」那侍衛正應着司馬言的話,卻聽得底下驚呼聲一片,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向一個方向,那侍衛也順着他們看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一片花花綠綠的東西,好像是鳥兒在向這裏飛過來,等他看清楚的時候,一雙眼睛瞬間睜得大大的,不知是驚訝還是驚恐。
但見前面領頭的那一個竟是一隻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有點像是書上看過的……五彩鳳凰!在那隻鳳凰的身後跟着許許多多漂亮的鳥兒,有喜鵲、鸚鵡這些他們叫得上名字的,還有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那麼漂亮。
「大……大人……」這侍衛已經說不出完整順暢的話來,只能結結巴巴地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司空言。
而司空言此時哪裏聽得到他說的話,他心裏亦滿是震驚,現在是什麼情況?
就在所有人的矚目下,那隻領頭的五彩鳳凰停在了俞安城的上空開始盤旋,而其他的鳥兒亦是以這隻鳳凰為中心,圍着它開始轉。
所有看到這一場景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樣的場景就算在畫上也是沒有見過的啊,百鳥朝鳳?不過這鳳凰偏偏落在俞安城上空是怎麼回事兒?
「大人,這箭……還射嗎?」
「射,射什麼射?現在這情況能射嗎?還不快讓人快馬加鞭去稟報皇上!」
五彩鳳凰,這可是只出現在書上的神鳥啊,這算不算是天降祥瑞?如果自己壞了這祥瑞,皇上還不扒了自己的皮。
司馬言禁不住抬頭抹了一把自己頭上的汗,差一點,自己差一點就犯下大錯了,好在箭沒有射出去。
而此時俞安城裏的人也是看到了這一奇景,那學徒手裏拿着一塊紅布匆匆跑進慶王府里。
「洛大夫……洛大夫……」
「怎麼了?」洛承里以為外面已經開始焚城了,不禁問道。
「天上,天上有鳳凰!」
聽了這話,其他人皆是一愣,繼而都是笑出了聲兒來,還有人笑着道:「你這瞎話說得太不可信了,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鳳凰啊。」
那學徒急忙道:「是真的,出去就可以看到,你們快出來看。」
洛承里看他的表情倒真不像是在說謊,轉過身跟同樣一臉驚訝的雨薇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們一出去就看到在俞安城的上空盤旋着一隻類似鳳凰的鳥兒,而旁邊圍繞着許多漂亮的鳥兒,五顏六色的,一個個都是圍着那鳳凰在轉。
洛承里心中亦是驚訝不已,這其中有些鳥兒自己也從來都沒有見過。而稍稍一想,他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一定是舒楠做的,她懂得音馭之術,也有能力控制這些鳥兒。
不過……這鳳凰她是從哪裏弄來的?
一旁的雨薇卻是看得滿臉讚嘆,笑着道:「天啊,真壯觀。」
洛承里笑着看向雨薇,道:「看來我們還有幾天的好日子。」正好這幾天足以讓自己那新研究出來的藥方發揮效果了,如果結果是好的話,那這些人就都可以活下來了,如果結果是壞的……
「難道這些鳥兒知道今日是洛大夫和雨薇姑娘成親的日子,所以特意過來慶賀的?」一旁的一個女子出聲道。
「對啊,趁着這喜慶的時候,趕快拜堂成親,省得再過一會兒,這鳳凰都飛走了。」一旁的那學徒一邊說着,一邊把手中的紅布蓋在雨薇的頭上。
「好,來,新郎新娘一拜天地……」也不知是誰自顧自地就充當起司儀來了。
此時的洛承里和雨薇完全可以說是趕鴨子上架,不過都到這一步了,也沒必要再扭捏了,兩人倒是大大方方地行了禮。
紅蓋頭下的雨薇此時的心情倒是有些複雜,她以前無數次地想像過自己的婚禮,但是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不過卻還是別有一番意義的,這感覺就好像……好像自己跟洛承里患難中攜手一樣,雖然這婚禮很簡單,但是這承諾卻是很沉重的。
「好了……送入洞房。」
其實所謂的洞房也不過是洛承里的房間罷了,雖然這些日子雨薇她經常出入洛承里的房間,但是這一次進去的感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畢竟現在自己的身份不再是雨薇姑娘,而是……洛夫人。
洛夫人……洛夫人……雨薇在心裏默念了一下這三個字,嘴角的笑意便是怎麼都忍不住了,自己竟然真的嫁給洛承里了,就像是做夢一樣,雨薇心裏忍不住懷疑,這是真的嗎?
就在雨薇進入洞房不久,洛承里也被人推了進去,而此時俞安城上空的那些鳥兒仍舊在盤旋,還時不時發出一些悅耳的叫聲。
紅蓋頭下的雨薇只看得到洛承里那雙慢慢移動的鞋,心中竟開始莫名地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的心口,試圖安撫自己那顆砰砰直跳的心。
洛承里緩緩在雨薇的身邊坐下,說實話他也有一種緊張的感覺,剛剛以為今天必死無疑了,現在不僅活下來了,還跟雨薇成了親。
洛承里看着雨薇無措的手,伸手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裏,感覺道手心裏濕意,洛承里含笑輕聲道:「這麼緊張嗎?」
雨薇倒是不否認,輕輕點了點頭,那紅色的蓋頭隨着她點頭的動作微微晃了晃。
洛承里伸手揭去她頭上的蓋頭,一張沒有任何妝扮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儘管這張臉上脂粉不施,洛承里依然覺得這是自己看過的最漂亮的一張臉。
被洛承里這麼看着,雨薇卻是有些不自在,抬手緩緩理了理自己的頭髮,微微低着頭道:「我是不是太……不像個新娘子了?」
洛承里一隻手撫上雨薇的側臉,讓她緩緩抬起頭來,一邊認真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
「只是可惜,我們這才剛成親,馬上就要共赴黃泉了,不過這樣也要,說不定我們能同時投胎,然後我們就能一起長大了,青梅竹馬哎,多好啊。」雨薇一邊想像着,一遍笑着道。
洛承里卻是被雨薇的話逗笑,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道:「這個願望,只怕你一時是實現不了了。」
「嗯?」雨薇不解地看向洛承里。
「剛剛那些鳥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舒楠用音馭之術引來的。」用來造成祥瑞之象,不然城外的那些人也不會到現在都還遲遲不動手。
「可是那鳳凰……?」不是祥瑞,而是舒楠故意引來的?可是鳳凰這種東西,舒楠也引得來?!
「那不是鳳凰。」洛承里含笑道。
「不是鳳凰?!」雨薇驚訝了。
但到底是不是鳳凰,其他人都不得而知了,因為這些鳥兒都已經隨着那『鳳凰』飛走了。
「大人,你說這是不是真的是上天的旨意,阻止我們來燒俞安城的?」一旁的侍衛小聲道。
那司馬言皺着眉頭道:「我哪裏知道。」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啊,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呢,馬上就要火燒俞安城裏,卻突然出現了鳳凰,還有一群五顏六色的鳥兒,弄一個百鳥朝鳳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啊?
而另一邊,葉舒楠已經收了手中的玉笛,連續吹了這許多時候,她的氣已經不夠用了。
司空詹白連忙把一旁準備好的水給她,「還好嗎?」
葉舒楠連喝了好幾口水,這才開口道:「我沒事。」好在那司馬言還懂些事兒,知道事情有異,暫停行動。
一旁的笑笑小姑娘連忙跑到葉舒楠的身邊,一把摟住她的胳膊道:「舒楠姐姐,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招呢,我簡直太崇拜你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啊。」
葉舒楠卻是笑着推開笑笑小姑娘,輕聲道:「你別崇拜我,還是繼續去崇拜你的銳哥哥吧。」說着,葉舒楠便是湊近笑笑小姑娘的耳邊道:「你銳哥哥在吃醋呢。」
司空詹白卻是一把抱起葉舒楠,把她送回了馬車上,也不管後面兩個人有沒有跟上。
葉舒楠一邊捏着小狐狸的耳朵,一邊對司空詹白道:「這樣一來,又能拖延上一段時間了,只是不知道承里那裏的情況究竟怎麼樣了。」雖然她對承里的醫術很有信心,但是這瘟疫畢竟不是普通的病,每一種瘟疫發病時的情況又都是不一樣的,她擔心就算爭取來這些時間仍是不夠。
此時,溫塔銳和笑笑小姑娘也是上了馬車,溫塔銳看着葉舒楠,眼神十分真誠,開口道:「這一次真的多謝你。」如果不是因為葉舒楠這一招兒的話,俞安城今天就已經保不住了。
「你不必謝我,我也不忍心看着整個俞安城的百姓就這麼死去,而且裏面還有我的義兄和我的姐妹。」也不知道承里和雨薇現在怎麼樣了,他們兩個應該沒有染上瘟疫吧?
葉舒楠接着又是嘆了一口氣,「其實,我這一招兒也只能拖得一時,這瘟疫畢竟是傳染的,如果還沒有能治療瘟疫的方法的話,下一次就不知道能不能拖得了了。」但願承里能夠儘快找到治好瘟疫的辦法吧。
而很快,俞安城裏出現百鳥朝鳳這般祥瑞之象的事情便是被稟告給了太甫國的國君。
太甫國的皇帝聽到這消息之後,頓時大喜,百鳥朝鳳,這可是祥瑞之象啊,而且還是出現在如今的太甫國境內,這是不是就意味着太甫國將會成為這天下的霸主?
「恭喜父皇,這乃是天下歸一的吉兆啊,想來父皇定能很快一定乾坤。」玉階下的翟靖輝含笑看着自己的父皇道。
這一番正是說到太甫國皇帝的心坎兒里,如今越照亡國,只剩下太甫、風御和昊澤,雖然現在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你不犯我,我不范你,但是在這種平靜的表象下是洶湧的暗潮,個個都是在等待着時機想要將對方一記擊潰。而這百鳥朝鳳的吉兆來得正是時候,這天下的霸主捨我其誰。
一旁的翟辰離只是笑着,卻不應聲百鳥朝鳳?吉兆?這世上若真是有鳳凰的話,為何這千百年來從來都沒有人見到過,那不過是一個先人留下來的圖騰罷了,哪裏有真正的鳳凰。
翟辰離猜着這件事一定跟葉舒楠他們有關,如果下一次再見到他們,自己一定要好好問問,這百鳥朝鳳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自己還真是好奇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這百鳥朝鳳的奇景的,但是他們的目的,翟辰離卻是很清楚,就是拖延焚城的時間,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一招實在是打在了父皇的命脈上,父皇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種吉兆……雖然是假的。
這一次不用自己說什麼,相信父皇也會仔細考慮一下焚城的事情,因為這祥瑞畢竟出現在俞安城,如果這時候火燒俞安城,那可是大大的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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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親們,更晚了,因為簡今天倒霉的事情一大堆,頭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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