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又高又陡,直到第二日的夕陽掛到了山壁上,晚霞映在南若燭慘白如紙的臉上時,她才終於看到了寫着「輕齋」二字的匾額。
她知道圓心是浴泉寺出了名的得道法師,又素聞她規矩頗多,遂不敢貿然上前褻瀆了她素日坐禪禮佛之地,於是,只遠遠的對着屋子喊話。
「弟子南若燭奉住持之命拜見圓心法師,望法師予以賜見!」或許是終於到達了,抑制不住心底的興奮,南若燭的聲音里透着一絲愉悅之感。
良久,輕齋內的屋子裏都無人回應,南若燭就又上前了幾步,以原話又喊了幾遍,還是無人回應她只道圓心出去了,不好直接進屋,就沿原路回到日出時歇腳的涼亭去略略歇歇。
因山路崎嶇難認,她七彎八繞的竟然來到了一條小河邊,她也是渴急了,便跑去河邊用手舀水喝,誰知起身的時候頭一暈,一個趔趄差點兒整個人跌進了河裏,她就趁勢坐了下來,掏出帕子浸在河水裏,想擦擦臉,哪知水流湍急,她一個不仔細那帕子竟隨流水而去。
南若燭遠遠望去,知這小河在山林中蜿蜒盤旋,自己若費力去追定然體力不支,到時倒在了那裏,卻又指望誰來搭救,於是打消了去撿帕子的念頭,只在河邊略略歇了歇,精神好些方才起身,她思量着天色漸晚,那圓心法師也當回來了,於是便趕在天黑之前回了輕齋。
此時,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女衣着一身寬寬大大的緇衣手提着一個燈籠立在門前正笑盈盈地看着南若燭走近,她雙瞳若黑寶石一般,在朦朧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熠熠之光。
「姑娘久等,貧尼圓心奉住持之命在此等候姑娘。」圓心的聲音清甜,南若燭聞言笑着上前,雙掌合十向她行禮,喊了一聲「法師。」
圓心眼含笑意地點了點頭,一邊引她前行,一邊說道:「姑娘真是個妙人!」
南若燭卻被她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誇讚弄得有些錯愕,因問道:「法師此言何意?」
兩人說話間,圓心已經帶着她坐在了桌前,桌上擺着一碟青菜、一碟鹹菜、一碟白菜和兩副碗筷兩碗米飯,飯菜皆散發着熱氣,想是剛端上來不久之故。
圓心緩緩說道:「貧尼原以為姑娘會就此下山不再迴轉,或是未經許可貿然進入輕齋。不想姑娘卻是位頗有佛性之人,貧尼受教,參學之前定要回寺親自答謝住持美意。他日若姑娘遁入空門,只怕日久年深,修為要高過貧尼多得多呢。」
南若燭微微搖頭,誠道:「法師佛法精深,我這樣一個俗世中的小小女子豈敢與法師相提並論,小女子之所以上山修行佛法,是因有俗世之事參悟不透,羈心已久,怕長久以來因此傷身,故欲以俗家弟子之身,禮佛於法師之尊前。」
圓心笑言道:「萬事皆因一個『緣』字,你我今日相聚於此也正是由此,姑娘既然為紅塵所絆,想姑娘心中積鬱之事只怕非一日所成,貧尼初識佛法,或能為姑娘稍解解惑。山上無甚佳物待客,略備小菜便飯,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姑娘海涵,若蒙姑娘不棄,就請用飯吧!」
南若燭早已聞到撲鼻的香氣而食指大動了,只是圓心沒有用飯,她不敢失禮,現下聞言,就答道:「法師之言倒令鄙薄慚愧不已,多謝法師款待之情!」就提筷吃了起來。
一連數十日,南若燭都跟着圓心一起念經打坐。忽有一日清晨,圓心忽然消失了,南若燭納悶了一番就出去尋找,在山上一找便是數日,始終不見圓心的蹤影。當日夜裏,她就索性下山來尋。
誰知道她進了浴泉寺,卻因不熟悉浴泉寺里的道路,走來走去,就難免走錯了路,來到了一個不知何人的院子裏。
南若燭本想繞到屋後從小徑離開,卻看到窗紙上映出若干人身影,模模糊糊間,聽到其中一人有些氣憤填膺地說道:「……這等大惡之人,為何還要讓他跟着佛法精深的法師修行,即使當真受戒入了我佛門,我佛也化不了他的惡業,終究還是要墮入地獄的。」
南若燭聽得明白,猜想這人口中的「大惡之人」多半便是指的自己,心裏恚怒不已,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於是便悄悄伏下身來,移到窗下。
又一個聲音嚷聲道:「我們雖已控制住了他,只怕他傷勢復原,不如除之後快……」
南若燭大吃一驚,只覺得心口怦怦亂跳,嚇得魂不守舍,腦海里只想着儘快離開這個地方,他們後面的對話哪裏還能聽得進去。
她因伏身過久,起身時頭暈乎乎的,眼前一片黑暗,此時她也顧不得這許多,就慌不擇路地從小徑奔了出去,也不知奔到了什麼地方。
南若燭奔得累了,就停在當地歇息喘口氣。
這時卻忽然下起了大雪,緊接着一道接一道奪目的閃光似劃破了夜空,不久,就傳來隆隆幾聲巨響,屆時傾盆大雨就如期而至,南若燭又累又疲,又驚又怕,四處好似沒有個能躲藏的地兒,她就只能任由雨雪淋在身上。
這樣大的雪,去年入冬起就幾乎不曾停過,以至於霓州的城外好幾個村莊的屋宇房舍都被積雪壓塌。難民想湧入城,卻被擋在了城外。霓州的公卿簪纓之家雖也都紛紛先後在城外各處搭建了粥棚,然其中不乏瞞天過海者,明着散粥湯活命,實則施霉米害人。
不少難民喝了霉米煮的粥大多都病了,這樣的天氣,凍一凍,就有些沒熬過去的,至此之後,難民們也不怎麼敢去喝粥了,都揚言「寧願清清白白的餓死,也不願糊裏糊塗的被毒死,白白欠人一個恩情!」
南若燭聽聞此事之後,很是憤憤不平,就要去看個究竟。於是她百般攛掇了她那個好打抱不平的同胞兄長南尋微,幾次三番下來,南尋微實在是耐不住小妹子的勸,也就應了帶她出內院的話。
南若燭就便扮作小廝跟在兄長南尋微身後一同去看城外的難民,因她身子骨弱,一入冬,她爹爹娘親並祖母都心疼她,也就免了她晨昏定省,她就讓自己的貼身大丫鬟碧玉扮作自己的樣子在房裏繡花,吩咐了若是有人來訪只管讓綠蘿、紅箋打發了,如此一來也好瞞天過海。
南尋微、南若燭二人一到城外就去了附近的村落,他們兄妹二人平生何時曾見過這樣悽慘的村落。看了難民的模樣又於心不忍,於是二人見一個就散些銀錢,或多或少也未注意,不覺間銀錢散空了也未得知。
前些日子二人未曾出戶,哪裏知道城外的天氣又與城內不同,二人剛至城外,大雪就不停地下了起來,加上往日的幾場大雪,河水也就結了凍,兄妹二人就這樣被堵在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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