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節甦醒
一種微妙而進展的氣氛充斥在帳篷之中。所有的人都沒有說話,人們的眼中閃動着迷惑、詫異、不解還有另外的一些東西。
「艾修魯法特,過來一下。」里歐把艾修魯法特帶到帳篷門口的無人地方。
「你不能這麼做,士兵們已經很疲憊了。沒有特殊理由,讓他們這樣持續作戰,會讓整個軍隊都產生不滿的。」
「我沒有辦法了。里歐,湯瑪士就要死了。除了狼口城堡,我實在想不出哪裏還能弄到『沒藥』!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攻下那座城堡。」
「但是你知道這樣會讓多少人反對你嗎?我知道你愛湯瑪士,我也是一樣的!我也恨不得弄到一匹飛馬直接飛到狼口城堡去!但是欲速則不達!」里歐憤怒的看着艾修魯法特。「如果士兵產生怨恨,如果騎士們對你不滿,你拿什麼攻城?我們在德瑞克堅持了那麼長時間,你應該很清楚的攻城需要多大的力量!如果士兵們沒有勇氣,如果士兵們不肯衝鋒,如果士兵們避戰,那麼多少兵力都是白搭!這個時候我們真的不能操之過急。」
「但是……」
「如果我們趕到狼口城堡卻攻不下城,那麼湯瑪士就真的毫無希望了!」里歐握緊了拳頭。「我們要攻克狼口城堡只能靠那些可拆卸的攻城塔。你很清楚,這些東西只能用一次!第二次敵人就有防備了,攻城戰只能一鼓作氣!沒有第二次機會!」
初春夜晚的寒風吹過,吹拂在兩人的臉上,格外冰涼。
「里歐,你是對的。」艾修魯法特終於開口了。「我們休息一天,仔細打掃戰場,處理傷員和俘虜,然後再出發……」
「我去告訴他們,你不要進去了。」里歐說道。「我會告訴他們,你只是一時激動而已。」
里歐走進了帳篷,只剩下艾修魯法特獨自站在夜晚的寒風中。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此時滿天燦爛星斗,卻有一道流星划過天空,隕落在不知名的遠方。按照傳說,一顆流星隕落代表一個凡人英雄的死亡。這一瞬間,不知道又有誰丟失了性命。
他聽見了奇特的腳步聲,扭頭看去的時候卻意外的看到女先知菲兒。菲兒微笑着,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看着他。
「菲兒小姐……」他有些詫異。菲兒來了,那湯瑪士……
「湯瑪士將軍要見您,伯爵。」
幾分鐘後,艾修魯法特來到湯瑪士的帳篷里。那股傷口化膿所特有的臭味依然還在,但湯瑪士卻已經半躺半臥的靠在那裏,蒼白的面色中帶着一絲笑容。
「湯瑪士大人!」艾修魯法特驚喜的叫了出來。「你醒了?」
「我已經從菲兒嘴裏聽說了你今天的勝利了。」湯瑪士微笑了一下。這個笑容牽動了他的傷勢,讓他臉上瞬間露出痛苦的神色。「了不起的勝利。你怎麼想到讓民兵聚集在一起的?你不怕他們一打就潰敗?要知道騎士們,哪怕是見習騎士們都看不起民兵,認為民兵沒有戰鬥力。」
「是鄧肯給我的靈感。」艾修魯法特如實回答。
「鄧肯?」
「您也許忘記了,是我們在山區打敗灰犬之後,您冊封的騎士。他本來只是個民兵隊長。後來在德瑞克守城戰的時候,他和我一起去夜襲攻擊帕羅人,在我眼前英勇戰死了。」談到鄧肯的時候,艾修魯法特不禁感到一陣黯然。還有威廉戴利,還有很多人。
「既然成為了騎士,那麼就要嚴格遵循騎士之道,戰場之上英勇捐軀是他的榮耀。自然之神會接受他高貴的靈魂。」湯瑪士說道。「他給了你什麼靈感?」
「一個民兵,受封為騎士之後,就會變得異常英勇。而且他的武技也絲毫不輸給其他騎士。後來我才發現,其實很多『民兵』並不真的是從普通農民中間隨意選擇出來的。民兵也大都是世襲的……很多民兵都是出生民兵世家,代代當兵,靠領主的薪水、戰利品和賞賜養活自己和家人。更有些自幼就陪同領主之子參加訓練。但是,到了戰場之上,他們的表現卻遠不如見習騎士那麼優異。所以,我認為,關鍵在於裝備和士氣兩方面。民兵們的裝備較差,他們的士氣也遠遠比不上騎士。特別是士氣方面。騎士們追求榮譽,更有榮譽法庭背後的監督。如果騎士在戰場上逃走,那麼就要面對榮譽法庭的審判,一旦被判決有罪,那麼就會被沒收領地,剝奪頭銜……對騎士們來說,這是比死亡還可怕的命運。而沒有誰會有閒工夫在意民兵在戰場上的潰逃。他們的潰逃幾乎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你說的對……」湯瑪士思索了一下。「不過想要短時間內提高民兵士氣是很困難的。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都認為民兵遠比不上騎士,他們也不認為自己敗逃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只有在局勢佔優,或者在騎士們嚴厲的目光下,他們才會較好的戰鬥……你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呢?」
「但是如果他們認真作戰,他們的戰鬥力其實相當不錯。所以我才讓一部分騎士和他們混編,一起徒步作戰,這樣才能更好的監督他們。我也和他們在一起,儘量提高他們的勇氣。事實上證明了我的判斷。其實民兵之中,還有很大的戰鬥潛力可以挖掘。我還記得您當初冊封兩個民兵隊長為騎士的時候。那個時候,我記得所有的民兵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急切的想要在戰鬥中表現自己。他們應該非常渴望成為騎士吧。」
湯瑪士再次微笑了一下。
「聰明的決斷……艾修魯法特,做得很出色。但是你要知道,你這種做法會給你帶來後患的。你強迫他們下馬和民兵一起作戰,他們會覺得受到羞辱。別人會覺得你這是犧牲別人的自尊來提高自己的聲望,這會對你個人造成很大的不利。」
「我不在乎。」艾修魯法特回答。
湯瑪士突然之間用一種穿透性的目光盯着艾修魯法特的臉,只要他神情中有那麼一絲謊言的痕跡,也一定會被發現。
湯瑪士很快就把目光錯開。這樣盯着一個人的臉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民兵們通常的理想是成為一個民兵隊長或者是騎馬扈從。這樣他們一旦無法繼續在軍中服役,也可以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很多騎士的遺孀或者是商人都需要這樣人作為自己的護衛或者助手。如果他們受傷殘疾,那麼國家就會負責給他們安排一份雜役的工作。成為騎士則是民兵們的夢想——可望不可及的夢想。艾修魯法特,如果你能夢想變成現實,甚至只需要讓夢想變得不再那麼遙不可及,你會發現從平凡的人身上會爆發出多麼驚人的勇氣和力量。」
湯瑪士似乎用盡全力才說完這句話,然後他擺了擺手。「艾修魯法特,讓你的『副將』們,還有里歐來見我。」
「湯瑪士大人,您的身體……需要多加休息。」
「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知道。叫他們過來,你可以走了。」湯瑪士用不容置辯的口吻下令。
天色已經很晚了,初春夜晚的溫度其實沒有比冬天好多少。幾個營地里負責警戒的民兵們剛剛換崗下來,正在一處尚未熄滅的營火邊上取暖,同時搓着手,跺着腳。
艾修魯法特獨自站在這處空地上。最近他的體質越發強韌,簡直已經稱得上寒暑不侵了。雖然他的皮膚能夠感覺到溫度變化,但是卻一點也不感到寒冷——儘管他沒穿幾件衣服。他突然之間想起一件事情,似乎是每次血腥戰鬥之後,他的身體都會有快速的變化。似乎他的力量隨着殺戮在日漸強大。
這個念頭讓他不禁感到一陣心頭髮寒。
身後是腳步聲,次艾修魯法特不用回頭就認出是女先知菲兒的腳步聲。
「伯爵,你還不休息嗎?」菲兒的聲音聽起來軟綿綿的。不知道誰說女先知們都是冷漠高傲難以接近的。事實證明,那最多不過是對陌生人而言。長期接觸之後,就會發現女先知們其實沒那麼誇張。她們畢竟也是人。
「我不累……也許是剛打了勝仗太興奮了。」艾修魯法特自我解嘲的回答。
「其實湯瑪士大人召見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他只是和他們見了一次面,閒聊了幾句,順帶說明這次讓騎士們下馬步戰是出自他的指示。還有,他強調自己身體不適,今後作戰的具體事務都要委託給您。」
「你說什麼?」
「他只是幫您承擔責任而已。放心好了,湯瑪士大人在卡西洛斯擁有極大的威望,受到所有卡西洛斯騎士的仰慕。讓騎士們下馬和民兵一起作戰,對他而言根本不會造成負面效果。大家只會讚嘆他用兵巧妙,富有創造性和前瞻性。而絕對不會有人指責他傷害騎士的榮譽以追求個人的聲望。這就是政治。」
「這就是政治?湯瑪士能做的……我卻不能做……」艾修魯法特腦海里想起湯瑪士忍着滿身傷痛,裝出一副精神健朗的樣子,為他承擔責任。想到湯瑪士微微一笑就會牽動傷口的樣子,他就感到一陣心痛。
「湯瑪士的傷勢怎麼樣?」他問。
「我不想隱瞞,伯爵。但是湯瑪士將軍……恐怕撐不過二十天了。『沒藥』,您必須弄到『沒藥』,不然沒有任何希望。就連自然之神的祝福,都無法保護湯瑪士將軍了。」
艾修魯法特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菲兒。這個突然的舉動讓菲兒一下子慌了手腳。不過她雖然驚慌,卻沒有抗拒。
「謝謝你,菲兒小姐。」艾修魯法特低聲的說。「謝謝你幫我一直照顧湯瑪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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