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害怕
克萊兒氣得無話可說。之前她還覺得艾修魯法特給她出了一個好主意,現在才發現自己上了一個大當。
這一趟貿易,似乎風險和收益並不成正比啊。
但是,他們已經過界了。他們已經穿過了用人皮旗幟劃下的邊界線,進入這個部落宣稱擁有的領土。換句話說,他們繼續前進,能夠被理解為一場貿易,如果們現在掉頭就走,那就變成一場公然的挑釁。到時候再被人家發現的話,事情會很糟糕,就變得不打也得打了,冒充什麼東西都沒用了。
此外,現在回頭的話,要怎麼和阿索文交代呢?或者更進一步,要怎麼和歡娛王子交代呢?她的人生恐怕就沒什麼未來了。
克萊兒別無選擇,只能咬牙硬頂,冒這一次生命危險。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在她心神不寧的向色孽祈禱的時候,遠處出現了騎兵部隊前進引發的煙塵。只是很小的一會功夫,她看到了一隊明顯是巡邏隊的騎兵出現在馬車的側面。
現在,想退也退不了了。克萊兒一狠心,也就不再去想什麼臨陣退縮的事情了。她坐在馬車上,儘量讓自己保持着一種傲慢和不屑的神情,準備迎接那一隊騎兵。
騎兵接近了。慶幸的是,隨着距離的接近,他們的馬速在減慢。這說明他們打算先打探個究竟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動手。
馬車的速度也慢慢的減了下來。一小會之後,這一隊大約五十來人的騎兵包圍了這輛貨車。在看到車上的人都很鎮定之後,這些騎兵倒沒採取什麼過激的措施。必須要說明的是,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克萊兒的身上。
從她的衣着打扮,以及露出來的這種神情,就能猜出這個少女是一個女巫。
雖然說野蠻人和七國的人都視自己為比對方更優秀。但是在魔法方面,他們卻是共同的:星域諸神的教會喊出了「人人可當魔法師」的口號,但是實際上七國的魔法師數量確實有限。野蠻人這邊也差不多,雖然邪神之一的奸奇號稱擁有所有的魔法知識,但是巫師照樣是萬中選一(這甚至還要包括那些學徒)。總之,人類需要特殊的天賦才能成為魔法的使用者,如果沒這個天賦,那恐怕就需要神恩了。
任何情況下,一個巫師都是相當重要的存在。或者可以這麼說,任何情況下,一個巫師都會受到尊重——起碼是重視。
眼前的情況也不例外。雖然巡邏隊佔據了絕對優勢,但是對面既然有一個女巫,他們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很明顯,這一輛車,三個人的小隊伍並不是來發動一場明顯的挑釁的。而既然他們隊伍里有一個女巫,或者意味着他們背後的勢力並不那麼好惹。
僅僅一個女巫,就清楚的表達了兩方面意思:這支隊伍的主人的誠意,這支隊伍的主人的實力。
「你們……是誰,來幹什麼!」幾分鐘後,騎兵的頭目,終於主動開口,因為這三個不速之客看起來很沉得住氣,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我們不是敵人。」這一次,艾修魯法特主動開口了。他從馬車上站起來,同時雙手攤開,示意自己並無任何敵意。「我們來這裏,是為了求/購食鹽。」
他伸出手,指了指身下的那一疊疊毛皮。「代表我們的部落來。」
那個頭目猶豫了好一會。看得出來,他很想下令部下動手,幹掉這三個外來人,搶走這整整一車的毛皮,包括拉車的馬還有車輛本身。但是最終,理智戰勝了衝動,他策馬上前,然後下馬上了車。
這麼近距離,他馬上判斷出車上完全是毛皮——來自不同野獸的毛皮。除了毛皮之外,車上沒有其他的可疑物品。這確實只是一個來貿易的小隊。
如果這裏不是北方荒野,而是南方的國度。那麼他可以幹掉這三個人,然後用謊言將一切責任推掉,聲稱自己從未遇到過這麼一個隊伍。但是這裏是混沌領土。這裏沒有法律、公平之類的觀念,更別說「犯罪需要證據」之類的玩意了。一個求、購食鹽小隊的失蹤就是一場戰爭的理由。
「好吧,你們跟我來。」這個頭目跳下車,然後向部下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就這樣圍着馬車離開。
接下去的一切順理成章。在這個部落的營地外圍,克萊兒見到了部落內的另外一個人。不過這個人並不是巫師,而應該只是一個小頭目(或者是某個大頭目的親信隨從之類)的人物。雙方的交易沒幾句話就談妥了。他們交出了所有的毛皮,隨後有人把二十袋的鹽放到了馬車上。然後,他們在剛才那隊巡邏隊的監視之下,從原路離開了。
整個過程很迅速也很簡單,除了提出交易價格之外,幾乎沒說任何多餘的話。巡邏兵護送着他們走,直到看到那面人皮旗幟之後才停下來,目送着他們離開,最終消失在視野里。
「我們……我們成功了!」過了很長時間,長到克萊兒發現自己額頭的冷汗都已經全部被風吹乾之後,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原本以為要冒着生命危險的任務,就這樣輕輕鬆鬆簡簡單單的完成?這不比吃上一頓早餐困難多少啊!
成功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簡單,以至於她反而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喜悅,只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啊,成功了。」艾修魯法特同樣一點都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地平線,「回去之後,阿索文就會承認你是一個掠奪者了。」
克萊兒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腿很軟,想站都站不起來。
「我們沿着原路回去,那條路很安全。」艾修魯法特說道。
天黑的時候,三個人就在馬車邊上宿營。
篝火上,烤着一隻草原蜥蜴。這種草原上常見的小動物其實肉質比較硬,而且也只有很簡陋的烹飪條件。但是也許因為艾修魯法特是一個很不錯的廚師,也許因為勝利完成任務讓人心情愉快,總之,至少蜥蜴肉在今天晚上大受歡迎。這隻小動物很快被吃得乾乾淨淨。
趕車的老頭早早去睡覺了。但是克萊兒似乎此時才感受到遲來的興奮,居然遲遲沒有睡意。艾修魯法特陪着她在篝火邊上閒聊。
「艾修魯法特,你說自己不喜歡戰鬥,是不是被嚇到了?」她突然問道。「我的意思是,之前你並不是這樣,然後某天……經歷了一次非常危險的……然後你就害怕了。」
「哈……可以這麼說吧。」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他用手輕輕的將一根根灌木枯枝掰斷,然後丟到篝火里。
「還真的被我猜中了?你曾經……喜歡戰鬥過?」
「嗯,曾經是。我曾經是僱傭兵……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僱傭兵?總之,拿了別人的黃金,然後為人賣命。」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我曾經是一個很囂張的人,認為自己很有才能,認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是無所不能。後來我才發現,其實我只是在那裏欺負欺負什麼都不懂的外行人罷了。」他又笑了一聲。「欺負一個自以為是的白痴,然後又偏偏一個目中無人的自大狂……這就好比普通人和瞎子打架一樣,就算贏了又能說明什麼?可是那個時候我卻還以為自己很厲害。」
「然後,你遇到真正的對手,然後被嚇壞了?」
「我確實被嚇到了。我承認這一點,因為那一天我自己都以為我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艾修魯法特說道。「當你發現,你的一切力量,一切計謀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顯得那麼可笑的時候……好像很久以前,有人告訴我要有敬畏之心……過去我不懂。現在我終於懂了。戰鬥這種事情,還是能避免就避免吧。」
「膽小鬼!」克萊兒說道。她注意到艾修魯法特對這個稱呼毫無反應。「你被人說膽小鬼都不生氣?」
「被人說成膽小鬼也無所謂。因為這也不算假話。」艾修魯法特回答。
「切,你真的是沒救了。」克萊兒不屑的哼了一聲。「黑暗王子怎麼會看上你的!」她想了一下,突然問道。「對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找個巫師學徒來見我。」
「猜的。」艾修魯法特回答。
「說真話。」克萊兒很不客氣的說道。「我不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純在那裏瞎猜。你一定知道什麼。告訴我真話,要知道,你能在部落里是因為我邀請了你。如果我拒絕了你,那麼……」她故意留下半句話不說出來,好增加話語中隱藏的威脅意味。
「好吧,因為我知道一件事情。」艾修魯法特說道。「記得那面旗幟嗎?我見過那個。」
「南方?」
「嗯,戰場上。」艾修魯法特說道。「所以我猜測,這個部落中的很多人……好像加入了入侵南方的大軍。不過那支入侵南方的軍隊後來被打敗了,除了少數能飛的,其他的不是戰死就是被俘。所以現在……別看他們還在虛張聲勢,但是恐怕他們中已經沒多少巫師了。特別是那些學徒,恐怕一個都沒有了。」
艾修魯法特的這個猜測很有把握,因為正是他打敗了入侵的混沌軍團,前後殺掉了百多個混沌巫師。從混沌軍團入侵的力度,從他們的組成,還有被殺死的巫師的屍體,他很容易的推測出這個奸奇部落恐怕早已經元氣大傷,現在只是虛張聲勢,根本不敢挑釁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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