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艾修魯法特環視了一下五把火槍。「難怪我一開始就有這種感覺,能夠對那樣一個小女孩用暴力,一點也不像是厲害的戰士。你們確實始終如一呢。」
「說什麼胡話,你再厲害也擋不住子彈。」
「我曾經認識一些朋友,他們告訴我,騎士使用火槍太過於懦弱和卑劣。姑且不說他們的看法對不對,但是依靠着火槍卻裝出一副自己很強大的傢伙,確實顯得懦弱和卑劣呢。」
「開火!」對方已經不想廢話下去了,一聲喊之後,五把火槍同時開火。月光下,一陣硝煙瀰漫。
硝煙淡去,但是出乎這群臨時起意的打劫者意料之外,這個陌生人並沒有如預計中的一樣身中數彈跌落馬背。他用自己的披風裹住了正面,而所有的子彈都在這件白色披風上無害的滑落。不,這不是什麼魔法效果阻擋住了子彈,而是這些子彈……沒能貫穿這件披風?
「雖然說打不穿,但是果然還是有點痛的。」艾修魯法特趁着對方錯愕的時機抽出長劍。「下面看我的了!」
……
他跌跌撞撞的朝着樹林深處跑去。今晚月色明亮,但是樹林深處依然很黑。黑暗總是弱勢一方的盟友,至少理論上如此。
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如同一場噩夢。他完全沒有料到火槍沒能奏效的意外,所以毫無準備,結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將同伴一一砍倒。只是掉轉一個馬頭的工夫,他的四個同伴全部被殺死了。他是唯一一個逃走的,偏偏對方窮追不捨!更糟糕的事情是對方胯下的是一匹真正的戰馬,這種追逐中,他所騎乘的那匹劣馬壓根逃不掉(那匹馬也是讓他們突起貪念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他唯一能做出的正確選擇就是下馬逃進一片比較茂密的樹林裏。但是問題是……那個傢伙居然始終能追蹤着他。
山裏的雜草藤蔓今年長得格外茂盛,他的腳不小心纏上了一根,結果絆了一跤。他滿手泥土的想爬起來,然後才發現對方已經來到身後了。
「別……別殺我!」他一邊向後退一邊喊道,臉色因為恐懼而扭曲。「我是凱達薩大長老的兒子……我父親會付贖金……會付你很多錢……」
他手腳並用向後退,而對方在沉默不語中一步一步的接近。不知不覺,他退到了一塊空地上,月光照耀下來,讓他瞬間發現對方的眼睛裏不是人類的視線,而是閃肉食動物盯着獵物的那種眼神。
「我道歉,我不該……」他掙扎着想做最後的交涉,然後他的動作停頓下來,眼睛呆呆的看着對方的臉。
「不用道歉,我覺得這事不算什麼錯。因為你們有五個人,而且帶着火槍,所以襲擊一個單身路人,搶/劫他,殺死他就成了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也就是說,因為你們比較強,所以你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這樣的話,相信你們也有覺悟有朝一日會遇到比你們更強的人,會被殺,被搶/劫……」
「不要……」他突然哭起來,因為他看到對方嘴角凸出的尖利牙齒。他現在知道這個陌生人到底是誰了,或者說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為什麼這麼害怕,難道你一方面可以很隨便的在路上搶/劫殺人,另外一方面,你自己又害怕被人搶/劫謀殺?不,我相信你不會的!你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也早就有覺悟面對這樣的命運!」
一隻擁有恐怖的力量的手將他提起來,無視他所有的掙扎和努力。接着他看到利齒在月光下閃動。這是他最後看到的東西。
……
艾修魯法特丟下手裏的屍體,一把將其丟得遠遠的。他大口的喘息着,然後突然之間感到一陣頭昏和虛弱,這讓他站不住腳,半跪到了地面上。
剛才湧進喉嚨那種感覺……這一次感到的不是鮮血的甜美,而是一種清涼感,原先纏繞在他喉嚨里,揮之不去的不尋常的乾渴得到了平息……那種感覺……很多次他以為自己已經將這種乾渴置之腦後,現在才發現它如一個惡靈一般死纏不休。
而且這種感覺和殺死萊恩的時候不一樣,那個時候,仇恨之火熊熊燃燒着,不管做什麼,他都不會有絲毫的後悔或者愧疚。這一次是他第二次吸血,但是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他嘴裏殘留血腥味不再有復仇的甜美,只有一種噁心。把這些個強盜殺掉是一回事,撕開他的喉嚨,喝他的血則是另外一回事。
「主人,您不應該牴觸,而應該接受這個現實。」腦海里,嘉莉說道。
可惡,那個時候,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對抗這種吸血的衝動的。
「接受……」艾修魯法特低聲的重複道。
「根據我對您生理和心理的數據分析,恐怕您以後必須飲用鮮血才行了。雖然您可以用轉移注意力的方法來暫時壓抑吸血衝動,比如說戰鬥、鍛煉或者其他什麼方法。但是這個對血的渴求恐怕遠比你預想的要強烈得多,就算暫時被壓抑下去,但是最終欲望會進一步積累並最終爆發出來。」
「嘉莉,你的意思是……」
「這個吸血衝動,是一種可積累的欲望。就和飢餓、乾渴一樣,會越來越餓,越來越渴,直到無法忍受為止。我的建議是,對於這種欲望,您不應該壓抑,否則遲早會爆發出來,比如今天這樣。就算本來不想的,最後也會忍不住喝他的血!」
「我懂你的意思了。」艾修魯法特站直身體,看向天上的明月。
「您的內心深處,在『自我認知』方面,您還在把自己當做一個人類。但是這種認知是錯誤的,隨着時間慢慢逝去,您會改過來的。這不算丟臉,在卡萊安,這種情況也很常見。」
艾修魯法特轉過身,然後他看到咪咪嚕站在這片空地的邊緣,正在看着他。
咪咪嚕的身體並沒有變色,所以站在灌木中也能一眼就能看出來。艾修魯法特完全沒有察覺咪咪嚕是什麼時候來的,但是他卻知道咪咪嚕完全的看到他剛才吸血的一幕。因為咪咪嚕的目光中,有着震驚、迷惑又略帶畏懼和不解。
不要用那種目光看着我!艾修魯法特的心裏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黯然。他腦海回憶起和咪咪嚕的見面,回憶起他們一起在山區作戰,回憶起他們的重逢,還有接下來的戰鬥,以及之後的點點滴滴。或許嘉莉說得對,他早應該告訴咪咪嚕真相,就算這樣隱瞞下去,咪咪嚕遲早也會知道的。有些東西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作為吸血鬼,他本就不應該和咪咪嚕這樣單純的種族扯在一起。
殺死一個敵人是一回事,吸他的血是另外一回事。只要是文明的種族,就會自然對此感到懼怕和厭惡吧。特別是塞姆族這種崇尚自然的種族。
「咪咪嚕!」他輕聲的說道。咪咪嚕慢慢的走過來,一直來到他的面前,抬頭看着他。這一次他沒有縮起自己的牙齒,而是就讓它凸出嘴唇之外,可以被咪咪嚕清楚的看到。
「對不起,咪咪嚕,就像你看到的一樣,我其實並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吸血鬼。」艾修魯法特說道。「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因為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向你解釋。其實,咪咪嚕你也早就感覺到有些不對頭的地方了吧。比如我為什麼從來不吃東西,比如的那匹馬為什麼感覺那麼奇怪。」
「你是一個很好的偵察兵。」艾修魯法特蹲下來,用手輕輕的摸了摸咪咪嚕的頭。咪咪嚕頭部毛髮摸起來毛茸茸的,手感很舒服。「是最好的那一種。你已經幫了我一個很大很大的忙……不,你幫了我不止一次。不管你欠我什麼,你都已經償還了;不管我為你做過什麼,你都已經報答了,甚至遠遠超過你應該做的。」
兩滴晶瑩出現在咪咪嚕大大的眼睛裏,「主人說這些話,是不是要趕咪咪嚕走?咪咪嚕做錯了什麼了嗎?」
「我不是趕你走……我只是想說……你隨時可以離開……」
「我知道主人不是普通人類,在家鄉的時候我就知道!」咪咪嚕回答道。「可是我相信主人不是壞人。因為主人那個時候肯幫助被抓住的咪咪嚕,主人也願意幫助咪咪嚕的部落,幫助我們作戰,保護我們。所以,就算主人裝成綠皮的樣子,帶領着綠皮們去打戰,咪咪嚕也相信主人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所以咪咪嚕一直努力的幫助主人。」
「咪咪嚕,我是一個吸血鬼!」艾修魯法特回答。「我不需要吃東西,取而代之,我需要喝血。我已經不是你過去認識的那個艾修魯法特了。」在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個人類。
咪咪嚕使勁搖了搖頭。「不,咪咪嚕相信主人的心依然和過去一樣!所以咪咪嚕願意繼續跟隨着主人。如果主人真的改變了,他就不會用這樣溫和的聲音和咪咪嚕說話了。如果主人真的改變了,那他就不會看起來這麼寂寞。」
「我?寂寞?」
「咪咪嚕知道主人有秘密,」咪咪嚕用力的抓住艾修魯法特的披風,擦了擦自己臉上的鼻涕眼淚。「但咪咪嚕不喜歡主人現在的這個樣子。咪咪嚕不喜歡主人現在這樣不管對誰都保持着距離,臉上一點真心的微笑都沒有。如果連咪咪嚕都不在主人身邊了,那麼主人以後不是太可憐了嗎?」
「主人,您接受咪咪嚕的這份心意吧。」腦海里,嘉莉悄悄的說道。
「咪咪嚕……」艾修魯法特手放在咪咪嚕的肩頭,正面看着她。「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一個吸血鬼嗎?」
「咪咪嚕一點也不介意。咪咪嚕一直都很相信主人。」咪咪嚕把頭拱在艾修魯法特的胸口,用力的蹭了蹭。
月色清冷,但是艾修魯法特卻感到心中一股暖意。他身體一陣輕鬆,好像一直背負在背上的一個重擔突然之間被卸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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