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楊氏還是那個楊氏,壓得住一時的氣焰已是極限,開口仍是習慣性的頤指氣使,飛揚跋扈。
朱顏根本沒打算理她,立在門外的小封一眾青年反而氣得咬牙,方才是誰說這個女人是來求醫的?怎會有人前來求醫是這麼個態度?!
「就憑你喚我一聲『舅母』的份上,你今日就得去給你杏芳表妹治病!」楊氏「霍」地一下立起來,一張脂粉凌亂的臉扭曲起來,聲音也變得尖銳,手中揉得皺巴巴的帕子直直往朱顏臉上摔去,「我家杏芳若是死了,我也不會讓你好受!」
朱顏側身避開,手中一松,貓兒掙脫出來,落在平整的石磚上弓起身子,衝着楊氏齜牙咧嘴,鋒利的小爪子將石磚劃得刺啦啦響。
「你們還愣在那裏幹什麼?!」白蘋唯恐天下不亂,衝着外面的人直霎眼,「綢珍姑姑不是要你們護着姑娘嗎?這女人都動起手來了,你們怎麼連一隻小貓都不如!」
小封臉上下不來,忙招呼了手下那些青年,呼啦啦沖了進來,七手八腳地將楊氏扭住。
楊氏雖然為人兇悍,可惜力氣沒幾分,在這些年輕力壯的青年手底下根本別想掙出來,只能氣急敗壞地罵,「哪兒來的小兔崽子?全都給老娘放手!拉拉扯扯成個什麼樣子。別以為在這裏討好賣乖這不要臉的丫頭就會多看你們一眼,她的相好可多了!」
除了朱顏之外,所有人都黑了臉,信口開河污衊一個未嫁女子的清白,這婦人也忒惡毒了些。
「大舅母覺得說了這些,我便會為令愛診病?」朱顏搖頭,伸手拈起那方落在几上的帕子,輕輕拍了拍,其實她覺得,楊氏沒甩出來一柄菜刀。她已經很欣慰了。
說起來她這態度比着前世那些醫療人員,不知要算何等惡劣,但誰叫如今這世道醫者本就稀少呢,連楊氏這般要面子的人都會為了求醫向素來不放在眼中的甥女低一低頭。一個好醫者的難得可以想見。
其實她本不吝去看一看診,徐杏芳那姐妹倆雖然屢次給她找茬,但也沒令人要置她們於死地,只是楊氏這麼一鬧,實在無甚心情。
楊氏猜不到她心中怎麼想的。見自己被人制住,想硬來已無可能,立刻換了說辭,一把擰住近旁的一個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撒潑,「你們一群小兔崽子欺負我一個婦人……可憐我家杏芳生死不知……」
可惜那班青年都是混混出身,若論起撒潑來,楊氏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小封挑了挑眉,咧一咧嘴,不知從哪裏掏出面鏡子來豎在楊氏面前。「大娘,我勸你歇歇罷,咱們這兒方圓百里都沒別的人家,你哭給誰聽呢?還是看看自己都成什麼鬼樣子了。」
這招倒還真管用,畢竟女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儀容的,楊氏立刻撒手,手忙腳亂地理一理鬢。
「……大舅母鬧了這大半日,究竟是否來求醫的?」朱顏支起下巴看她,她一遍茶也喝完了,楊氏除了哭就是罵。總之沒說半句人話。
「你這小丫頭,我怎麼不是來求醫的?老娘開口就讓你去看我家杏芳。」楊氏覺得這回自己佔了理,尖銳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分明是你個小丫頭不識好歹。」
「阿顏又非以醫見業。難道被夫人請去看診,還要覺得萬分榮幸麼?」
所有人都向廊外望去,一襲暗青色的身影逆光立着,看不清來人的樣貌,只投射出一個清俊的輪廓。
「宣清,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朱顏緩步上前。「什麼事情,這麼快就辦完了?」
袁凜松松攬了她的肩,拉着她回到屋內,掃了眼楊氏,「你這裏似乎有些麻煩。」
白蘋抽了抽嘴角,他們什麼時候這麼親昵了?而且當着這麼多人,自家姑娘竟然連躲都不躲一下。
那些青年倒是語出驚人,一個個交頭接耳,「劉大哥說姑娘的夫君是大族公子,果然不是我們這裏能比的!」
白蘋扁了扁嘴,手肘輕輕戳了一下近旁一個說得眉飛色舞的青年,「姑娘還沒過門吶,別胡說。」
「白蘋姑娘這就不懂了,這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嗎,過不過門打什麼緊?」青年話音一落,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不光白蘋氣得啞口無言,連楊氏都覺得無甚意思。
今天的事情分明是她來求醫,不管是軟語相求也好,威嚇要挾也罷,她都要想辦法救女兒的性命,可現在被這群小兔崽子一攪合,她根本就是個多餘的人。
不過朱顏並沒有忘記她的存在,吵了半日她早已累了,趁着這會兒楊氏情緒稍稍穩定,她可算插進去一句話,「大舅母說是來求醫,至今都未告訴甥女,究竟是何病症?」
楊氏愣上一愣,本來又想呵斥,但見袁凜在此,還不想給京中大族留下潑婦的印象,聲音放輕了不少,「阿顏不知道啊,之前幾個醫者說,你杏芳妹妹得的是滯下,如今虛得挪動不了,因此舅母想請你去我們家中看診。」
白蘋嫌棄地扯了扯嘴角,一眾青年也不自在地抖了抖手臂,這婦人變臉也忒快,聽得他們雞皮疙瘩撲簌簌往下掉。
「滯下?幾日了?」說到病症,朱顏一改方才慵懶的樣子,一雙眸子晶亮。
「十又四日了……」說起女兒生病的慘狀,楊氏這回當真心疼,扯起袖子抹眼淚,「我兒都近十天沒吃東西了,也起不了榻,一張臉痛得煞白煞白的……」
朱顏擰眉,楊氏光顧着說徐杏芳有多慘,卻沒說出什麼重點,就好比播了火警卻不說地址,半點用處都沒有。
「病起是否因食生冷瓜果?下痢可是赤白清稀?平日倦怠懶言,腹痛纏綿喜按?四肢時常畏冷,腰膝酸軟?」朱顏拋出一連串問題。
楊氏愣愣地點頭,想不到這丫頭真有幾分手段,女兒平日的症狀她又沒有親見,怎會了如指掌?
「白蘋,你去方才的書房裏取人參、白朮、陳皮和芍藥四味藥過來。」這個病症的治法朱顏以前看過,連辯證都免了,「配藥的劑量交給明子便是,有不懂處再來尋我,我先去歇歇。」
「阿顏,你也變壞了。」轉出正廳,袁凜輕輕在她額角敲了一下,「邪盛正衰,你反倒投補藥。」
朱顏抿着唇笑,「放心,我自有道理,死不了人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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