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羅發早子牙遲,彭祖顏回壽下齊,
范丹貧窮石崇富,算來都是只爭時。
話說大宋元佑年問,一個大常大卿,姓陳名亞,因打章子厚不中,除做江東留守安撫使,兼知建康府。一日與人官宴於臨江亭上,忽聽得亭外有人叫道:「不用五行囚柱,能知禍福興衰。大卿問:「甚人敢出此語?眾官有曾認的,說道:「此乃金陵術士邊音。」大卿分付:與我叫來。」即時叫至門下,但見:破帽無檐,藍縷衣據,霜髯吝目,慪倭形軀。邊替手攜節杖人來,長揖一聲,摸着階沿便坐。大卿怒道:「你既吝目,不能觀古聖之書,輒敢輕五行而自高!」邊吝道:「某善能聽簡飭聲知進退,聞鞋履響辨死生。」大卿道:「你術果驗否?……」說言未了,見大江中畫船一隻,櫓聲嘟軋,自上流而下。大卿便間邊替,主何災福。答言:「櫓聲帶哀,舟中必載大官之喪。大卿遣人訊間,果是知臨江軍李郎中,在任身故,載靈樞歸鄉。大卿大驚道:「使漢東方朔復生,不能過汝。」贈酒十樽,銀十兩,遣之。
那邊曾能聽櫓聲知災福。今日且說個賣卦先生,姓李名傑,是東京開封府人。去充州府奉符縣前,開個卜肆,用金紙糊着一把大阿寶劍,底下一個招兒,寫道:「斬天下元學同聲。」這個先生,果是陰陽有準。
精通《周易》.善辨六王。瞻乾象遍識天文,觀地理明知風水。五星深曉,決吉凶禍福如神;三命秘談,斷成敗興衰似見。
當日掛了招兒,只見一個人走將進來,怎生打扮?但見:裹背系帶頭巾,着上兩領皂衫,腰間系條絲絛,f面着一雙干鞋淨襪,袖裏袋着一軸文字。那人和金劍先生相揖罷,說廠年月日時,鈉下卦子。只見先生道:「這命算不得。」那個買卦的,卻是奉符縣裏第一名押司,姓孫名文,問道:「如何不與我算這命?」先生道:「上覆尊官,這命難算。」押司道:「怎地難算?」先生道:「尊官有酒休買、護短休間。」押司道:「我不曾吃酒,也不護短。」先生道:」再請年月日時,恐有差誤。」押司再說了八字。先生又把卦子布了道:「尊官,且休算。」押司道:」我下諱,但說不妨。」先生道:「卦象不好。寫下四句來,道是:
由虎臨身日,臨身必有災。
不過明旦丑,親族盡悲哀。
押司看了,問道:「此卦主何災福廣先生道:「實下敢瞞,主尊官當死。」又問:「卻是我幾年上當死?先生道:「今年死。」又問:「卻是今年幾月死?先生道:「今年今月死。」又間:「卻是今年今月幾日死?先生道:「今年今月今日死。」再問:「早晚時辰?」先生道:「今年今月今日三更三點子時當死。押司道:「若今夜真箇死,萬事全休;若不死,明日和你縣裏理會!先生道:今夜不死,尊官明日來取下這斬無學同聲的劍,斬了小子的頭!」押司聽說,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個,把那先生粹出卦鋪去。怎地汁結?那先生:只因會盡人間事,惹得閒愁滿肚皮。
只見縣裏走出數個司事人來攔住孫押司,問做甚鬧。押司道:「甚麼道理!我閒買個卦,卻說我今夜三更三點當死。我本身又無疾病。怎地三更三點便死?待摔他去縣中,官司究間明白。」眾人道:芳信卜,賣了屋;賣卦口,沒量斗。眾人和烘孫押可大了。轉來埋怨那先生道:「事先生,你觸了這個有名的押可,想也在此賣卦不成了。從來貧好斷,賤好斷,只有壽數難斷。你又不是間王的老子,判官的哥哥,那裏便斷生斷死、刻時刻日,這般有準,說話也該放寬綏些。先生道:若要奉承人,卦就不准了;若說實話,又惹人怪。』此處不目人,自有留人處!」嘆口氣,收了卦鋪,搬在別處去了。
卻說孫押司雖則被眾人勸了,只是不好意思,當日縣裏押了文字歸去,心中訂悶。歸到家中,押司娘見他眉頭不展,面帶憂容,便問丈大:「有甚事煩惱?想是縣裏有甚文字不了。押司道:「不是,你休問,再問道:「多是今日被知縣責罰來?又道:不是。再問道:「莫是與八爭鬧來?押司道:「也不是。我今日去縣前買個卦,那先生道,我上在今年今月今日二更三點下時當死。押司娘聽得說,柳眉剔豎,星眼圓睜:問道:怎地平白一個人、今夜便教死!如何不怦他去具里官司?押司道:「便抑他去,眾人勸了。渾家道:「丈夫,你且只在家裏少待。我尋常有事,兀自去知縣面前替你出頭,如今替你去尋那個先生間他。我丈夫義不少官錢私債,又無礦官事臨逼,做甚麼今夜三更便死?」押司道:你鼠休去。待我今夜不死,明日我自與他理會,卻強如你歸人家。」當日天色已晚,押司道:「且安排幾杯酒來吃着。我今夜不睡,消遣這一夜。三杯兩盞,不覺吃得爛醉。只見孫押司在校椅上,匠肽着醉眼,打磕睡。渾家道:「丈夫,怎地便睡着?」叫迎兒:「你且搖覺爹爹來。迎兒到身邊搖着不醒,叫一會不應。押司娘道:迎兒,我和你扶押司入房裏去睡。若還是說話的同年生,井肩長,攔腰抱住,把臂拖回。孫押司只吃着酒消登液,千不合萬不合上床去睡,卻教孫押司只就當年當月當日當夜。凡得不如《五代史》李存孝,《漢書》裏彭越,金風吹樹蟀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渾家見丈夫失去睡;分付迎兒廚下打火了火燭,說與迎兒道:「你曾聽你爹爹說,日間賣卦的算你爹爹今夜三更當死?」迎兒道:「告媽媽,迎兒也聽得說來。那裏討這話!」押司娘道:「迎兒,我和你做些針錢,且看今夜死也下死?若還今夜不死,明日卻與他理會。教迎兒:「你巨莫睡!」迎兒道:那裏敢睡!」道猶十了,迎兒打瞌睡」押司娘道:「迎兒,我教你莫睡,如何便睡着!」迎兒道:「我不睡。才說罷,迎兒又睡着。押司娘叫得應,間他如今甚時候了?迎兒聽縣衙更鼓,正打三吏三點。押司娘道;「迎兒,且莫匝剛個!這時辰正尷尬!」那迎兒又睡着,叫下應。只聽得押司從床上跳將下來,兀底中門響。押司娘急忙叫醒迎兒,點燈看時,只聽得大門響。迎兒和押司娘點燈去趕,只見一個着白的人,一隻手掩着面,走出去,撲通地跳入奉符縣河裏去了。正是:情到不堪回首處,一齊分付與東風。那條何直通着黃河水,滴溜也似緊,那裏打撈屍首!押司娘和迎幾就河邊號天大哭道:「押司,你卻怎地投河,教我兩個靠兀誰!」即時叫起四家鄰舍來,上手住的刁嫂,下手住的毛嫂,對門住的高嫂鮑嫂,一發都來。押司娘把上件事對他們說了一遍。刁嫂道:「真有這般作怪的事!」毛煌道:「我日裏兀自見押司着了皂衫,袖着文字歸來,老媳婦和押司相叫來。」高嫂道:「便是,我也和押司廝叫來。」鮑嫂道:「我家裏的早間去縣前幹事,見押司摔着賣卦的先生,見自歸來說。怎知道如今真箇死了!」刁嫂道:「押司,你怎地下分付我們鄰舍則個,如何便死!」籟地兩行淚下。毛嫂道/思量起押司許多好處來,如何不煩惱!」也眼淚出。鮑嫂道:「押司,幾時再得見你!」即時地方申呈官司,押司娘少不得做些功果,追薦亡靈。
捻指間過了三個月。當日押司娘和迎兒在家坐地,只見兩個婦女,吃得面紅頰赤。上手的提着一瓶酒,下手的把着兩朵通草花,掀開布簾入來道:「這裏便是。」押司娘打一看時,卻是兩個媒人,無非是姓張姓李。押司娘道:「婆婆多時不見/媒婆道:「押司娘煩惱,外日不知,不曾送得香紙來,莫怪則個!押司如今也死得幾時?」答道:」前日已做過百日了。」兩個道:「好炔!早是百日了。押司在日,直恁地好人,有時老媳婦和他廝叫,還蠟不迭。時今死了許多時,宅中冷靜,也好說頭親事是得。」押司娘道:「何年月日再生得一個一似我那大夫孫押司這般人?」媒婆道:恁地也不難,老媳婦卻有一頭好親。押司娘道:「且住,如何得似我先頭丈夫?兩個吃了茶,歸去。過了數日,又來說親。押司娘道:「婆婆休只管來說親。你若依得我三件事,便來說。若依不得我,一世不說這親,寧可守孤幅度日。」當時押司娘啟齒張舌,說出這三件事來「有分撞着五百年前夙世的冤家,雙雙受國家刑法。正是:鹿迷秦相應難辨,蝶夢莊周未可知。
媒婆道:「卻是那二件事?押司娘道:「第一件,我死的大夫姓孫,如今也要嫁個姓孫的。第二件,我先丈夫是奉杆縣裏第一名押司:如今也只要恁般職役的人。第三件,不嫁出去,則要他入舍。兩個聽得說,道:好也!你說要嫁個姓孫的,也要一似先押司職役的,教他入舍的,若是說別件事,還費些計較,偏是這三件事,老媳婦都依得。好教押司娘得知,先押司是奉符縣裏第一名押司,喚做大孫押司。如今來說親的,元是奉符縣第二名押司。如今死了大孫押司,鑽上差役,做第一名押司,喚做小孫押司。他也肯來人舍。我教押司娘嫁這小孫押司,是肯也不?」押司娘道:「不信有許多湊巧!」張媒道:「老媳婦今年七十二歲了。若胡說時,變做七十二隻雌狗,在押司娘家吃屎。」押司娘道:「果然如此,煩婆婆且大說看,不知緣分如何?」張媒道:「就今日好日,討一個利市團圓吉帖。押司娘道:「卻不曾買在家裏。」李媒道:「老媳婦這裏有。」便從抹胸內取出一幅五男二女花箋紙來,正是:雪隱蜀青飛始見,柳藏鸚鵡語方知。當日押司娘教迎兒取將筆硯來,寫了帖子,兩個媒婆接去。兔不得下財納禮,往來傳話。下上兩月,人舍小孫押司在家。
夫妻兩個,好一對兒,果是說得着。下則一日,兩口兒吃得酒醉,教迎兒做些個醒酒湯來吃。迎凡去廚卜一頭饒火,口裏埋冤道:「先的押司在時,恁早晚,我自睡了。如今卻教我做醒酒湯!」只見火筒塞住廠孔,燒不着,迎兒低着頭,把火筒去灶床腳上敲,敲未得幾聲,則見灶床腳漸漸起來,離地一尺已上,見1人頂着灶床,脖項上套着井欄,披着一帶頭髮,長伸着舌頭,眼裏滴出血來,叫道:「迎兒,與爹爹做主則個!」唬得迎兒大叫一聲,匹然倒地,麵皮黃,眼尤光,唇口紫,指甲青,未知五臟如何,先見四肢下舉。正是: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夫妻兩人急來救得迎兒甦醒,討些安魂定魄湯與他吃了。問道:「你適來見了甚麼,便倒了?」迎兒告媽媽:「卻才在灶前燒火,只見灶床漸漸起來,見先押司爹爹,脖項上套着並欄,眼中滴出血來,披着頭髮,叫聲迎兒,便吃驚倒了。」押司娘見說,倒把迎幾打個漏風掌:「你這丫頭,教你做醒酒湯,則說道懶做便了,直裝出許多兀模活樣!莫做莫做,打滅廠火去睡!」迎兒白去睡了。
巨說夫妻兩個歸房,押司娘低低叫道:二哥,這丫頭見這般事,不中用,教他離了我家罷。」小孫押司道:「卻教他那裏去廣押司娘道:「我肉有個道理。」到天明,做飯吃了,押司閏去官府承應。押司娘叫過迎兒來道:」迎兒,你在我家裏也有七八年,我也看你在眼裏,如今比不得先押司在日做事。我看你肚裏莫是要嫁個老公?如今我與你說頭親。」迎兒道:那裏敢指望,卻教迎兒嫁兒推廣押司媲只因教迎兒嫁這個人,與太孫押司索了命。正是:風定始知蟬在樹,燈殘方見月臨窗。
當時不由迎兒做主,把來嫁了一個人。那廝性工名興,渾名喚做王酒酒,又吃酒,義要哈。迎兒嫁將去,那得三個月,把房臥都費盡廠。那廝吃得醉,走來家把迎幾罵道:「打脊賤人!見我恁般苦,下去問你使頭借三五呵錢來做盤纏?」迎兒吃不得這廝罵,把裙幾系廠腰,程走來小孫押司家中。押司娘見了道:迎兒,你白嫁了人,又來說甚麼廣迎兒告媽媽:「實不敢瞞,迎兒嫁那廝不着,又吃酒,又要賭。如今未得上個月,有些房臥,都使盡了。沒計奈何,告媽媽惜換得三五百錢,把來做盤纏:押司娘道:「迎兒,你嫁入下着,是你的事。我今與個吶銀子,後番卻休要來。」迎兒接了銀子,謝了媽媽歸家,那得四五日,又使盡了。嶼日天色晚,工興那廝吃得酒醉,走來看着也兒道:」打脊賤人:你見恁般苦,下去再告使頭則個/迎兒道:「我前番去,借」腎項銀子,吃盡千言萬語,如今卻教我又怎地去屍王興罵道:「打脊賤人!你若不士時·打折你一隻腳!」迎兒吃罵不過,只得連夜走來孫押司門首看時,門卻關了」迎兒欲待敲門,義恐怕他埋怨,進退兩難,只得再走回來。過廠兩三家人家,只見個人道:」迎兒.我穹你一件物事。只因這個人身上,我只替押司娘和小孫押司煩惱!正是:龜游水面分開綠,鶴立松梢點破青。
迎幾回過頭來看那叫的人,只見人家屋檐頭一個人,舒角修頭,絆袍角帶,抱着一骨碌文字。低聲叫道:「迎兒,我是你先的押司。如今見在一個去處,未敢說與你知道。你把手來,我與你一件物享/迎兒打一接,接了這件物事,隨手下見了那個徘袍角帶的人。迎兒看那物事時,卻是一包碎銀子。迎兒歸到家中敲門,只聽得裏面道:「姐姐,你去使頭家裏,如何恁早晚才回廣迎兒道:「好教你知,我去媽媽家惜米,他家關了門。我又下敢敲,怕吃他埋怨。再走回來,只見人家屋檐頭立着先的押司,舒角栓頭,誹袍角帶,與我泡銀子在這裏。」王興聽說道:「打脊賤人!你卻來我面前說鬼話!你這一包銀子,來得不明,你且進來。」迎兒人去,上興道:「姐姐,你尋常說那灶前看見先押司的話,我也都記得,這事一定有些溪蹺。我卻怕鄰舍聽得,故恁地如此說。你把銀子收好,待天明去縣裏首告他。」正是:着意種花花不潘,等閒插柳柳成陰。
王興到天明時,思量道:「且住,有兩件事告首不得。第一件,他是縣裏頭名押司,我怎敢惡了他!第二件,卻無實跡,連這些銀子也待人官,卻打沒頭腦官司。不如贖幾件衣裳,買兩個盒子送去孫押司家裏,到去謁索他則個。」計較已定,便去買下兩個盒子送去。兩人打扮身上乾淨,走來孫押司家,押司娘看見他夫妻二人,身上乾淨,又送盒子來,便道:你那得錢鈔?」工興道:「昨日得押司一件文字,撰得有二兩銀子,送些盒子來。如今也不吃酒,也不賭錢了。」押司娘道:「王興,你自歸去,且教你老婆在此住兩日。」王興去了,押司娘對着迎兒道:「我有一柱東峰岱嶽願香要還,我明日同你去則個。」當晚無後。
明早起來,杭洗罷,押司臼去縣裏去。押司娘鎖了門,和迎兒同行。到東嶽廟殿上燒了香,下殿來去那兩廊下燒香。行到速報司前,迎兒裙帶系得松,脫了裙帶,押司娘先行過去。迎兒正在後面系裙帶,只見速報司里,有個舒角幢頭、絆袍角帶的判官,叫:「迎兒,便是你先的押司。你與我申冤則個:我與你這件物事。咂兒接得物事在於,看了一看,道:「卻不作怪!泥神也會說起後來!如何與我這物事屍正是:開夭闢地罕曾聞,從古至今希得見。迎兒接得來、慌忙揣在懷裏,也下敢說與押司娘知道。當日燒了香,各自歸家。把上項事對王興說了。王興討那物事看時,卻是一幅紙。上寫道:
大女子,小女子,前人耕來後人餌。要知三更事,掇開人下水。來年二三月,句已當解此。
王興看了解說不出,分付迎兒不要說與別人知道,看來年二三月間有甚麼事。
捻指間,到來年二月間,換個知具,是廬州金斗城人,姓包名拯,就是今人傳說有名的包龍圖相公。他後來官至龍圖閣學土,所以叫做包龍圖。此時做知縣還是初任。那包爺自小聰明正直,做知縣時,便能剖人間曖昧之情,斷天下狐疑之獄。到任三日,未曾理事。夜間得其一夢,夢見自己坐堂,堂上貼一聯對子:要知三更事,掇開火下水。」包爺次日早堂,喚合當吏書,將這兩句教他解說,無人能識。包公討白牌一面,將這一聯楷書在上,卻就是小孫押司動筆。寫畢,包公將硃筆判在後面:「如有能解此語者,賞銀十兩。」將牌掛於縣門,烘動縣前縣後,官身私身,挨肩擦背,只為貪那賞物,都來賭先爭看。
卻說王興正在縣前買棗糕吃,聽見人說知縣相公掛一面臼牌出來,牌上有二句言語,無人解得。王興走來看時,正是速報司判官一幅紙上寫的話。暗地吃了一驚:「欲要出首,那新知縣相公是個古怪的人,怕去惹他。欲待不說,除了我再元第二個人曉得這二句話的來歷。買了棗糕回去,與渾家說知此事。迎兒道:「先押司三遍出現,教我與他申冤,又白自里得了他一包銀子。若下去出首,只怕鬼神見貢。」干興意猶不決,再到縣前,正遇了鄰人裴孔目。王興平昔曉得裴孔目是知事的,一千扯到僻靜巷裏,將此事與他商議:「該出首也不該?裴孔目道:「那速報司這一幅紙在那裏?」土興道:「見菠在我渾字衣服箱裏。」裴孔目道:「我先去與你巢官。你回去取了這幅紙,帶到縣裏。待知縣相公喚你時,你卻拿將出來,做個證見。」當下土興蟲了。裴孔目候包爺退堂,見小孫押司不在左右,就跪將過去,稟道,」老爺白牌上寫這二句,只有鄰舍王興曉得來歷。他說是岳廟速報司與他一幅紙,紙上還寫許多言語,內中卻有這二句。」包爺間道:「王興如今在那裏?」裴幾同道:「已回家取那一幅紙去了。包爺差人速拿土興回話。
卻說王興回家.開了渾家的衣箱,檢那幅紙出來看時,只叫得苦,原來是十素紙,子跡全無。不敢到縣裏去,仆着鬼胎,躲在家裏。知縣相公的差人到了,新官新府、如人之急,怎好推辭。只得帶了這張素紙,隨着公差進縣,包爺屏去左右,只留裴孔日在慨包爺問王興道:裴某說你在岳廟中收得一幅紙,司取上來看。王興連連叩頭享道:「小人的妻子,去年在岳廟燒香,走到速報司前,那神道出現,與他們紙。紙上寫着篇說話,中間其實有老爺白牌上寫的兩句,小的把來藏在衣箱裏。方才去檢看,變了一張素紙。如今這素紙見在,小人不敢說謊/包爺取紙上來看了,問道;「這一篇言語,你可記得?」王興道:「小人還記得。」即時念與包爺聽了。
包爺將紙寫出,仔細推詳了一會,叫:「王興,我鳳問你,那神道把這一幅紙與你的老婆,可再有縣麼言語分付廣王興道:「那神道只叫與他申冤。」包爺大怒,喝道:「胡說!做了神道,有甚冤沒處申得、偏你的婆娘會替他申冤?他到來央你!這等無稽之言,卻哄誰來!」王興慌忙叩頭道:「老爺,是有個緣故。」包爺道:「你細細講。講得有理,有賞;如無理時,今日就是你開棒了。工興稟道:小人的妻子,原是伏侍本縣大孫押司的,叫做迎兒。因算命的算那大孫押司其年其月其日三更三點命里該死,何朋果然死了。主母隨了如今的小孫押司,卻把這迎兒嫁出與小人為妻。小人的妻子,初次在孫家灶下,看見先押司現身。項上套着井欄,披髮吐舌,眼中流血,叫道:「迎兒,可與你爹爹做主。』第二次夜間到孫家門首,又遇見先押司,舒角幢頭,啡袍角帶,把一包碎銀,與小人的妻子。第三遍岳廟裏速報司判官出現,將這一幅紙與小人的妻子,又囑付與他申冤。那判官的模樣,就是大孫押司,原是小人妻子舊日的家長。」
包爺聞言,呵呵大笑:「原來如此!」喝教左右去拿那小孫押司夫婦二人到來:「你兩個做得好事!」小孫押司道:「小人下曾做甚麼事。」包爺將速報司一篇言悟解說出來:「大女子,小女子,女之子,乃外孫,是說外郎性孫,分明是大孫押司,小孫押司。『前人耕來後人餌,餌者食也,是說你白得他的老婆,享用他的家業。『要知三更事,掇開火下水,,大孫押司,死於三更時分,要知死的根由,『掇開火下之水,那迎兒見家長在灶廠,披髮吐舌,眼中流血,此乃勒死之狀。頭上套着井欄,井者水也,灶者人也。水在火下,你家灶必砌在井上。死者之屍,必在並中。『來年二三月』,正是今日。『句已當解此,『句已,兩字,合來乃是個包字,是說我包某今日到此為官,懈其語意,與他雪冤/喝教左右:「同工興押着小孫押司,到他家灶下,不拘好歹,要勒死的屍首回後。」
眾人似疑不信,到孫家發開灶床腳,地下是一塊石板。掏起百板,是一口井。喚集土工,將井水吊干,絡了竹籃,放人下去打撈,撈起一個屍首來。眾人齊來認看,面色不改,還有人認得是大孫押司,項上果有勒帛。小孫押司唬得面如上色,下敢開口。眾人俱各駭然。
元來這小孫押司當初是大雪裏凍倒的人,當時大孫押司見他凍倒,好個後生,救他活了,教他識字,寫文書。下想渾家與他有事。當日大孫押司算命回來時,恰好小孫押司正閃在他家。見說三更前後當兀,趁這個機會,把酒灌醉了,就當夜勒死廠大孫押司,樟在井裏。小孫押司卻掩音而上人,把:決人心義漾在卞符縣河裏,撲通地一聲響,當時只道大孫押司投河死了。後來卻把灶來壓在井上,次後說成親事。當下眾人回復了包爺。押司和押司娘不打自招,雙雙的問成死罪,償了大孫押司之命。包爺下關信於小民,將十兩銀子賞與王興,工興把三兩謝了裴孔目,不在話下。
包爺初任,因斷了這件公事,名聞天下,至今人說包龍圖,日間斷人,夜間斷鬼。有詩為證:
詩句藏謎誰解明,包公一斷鬼神驚。
寄聲暗室虧心者,莫道天公鑒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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