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修與殷時青四目相接。喜歡樂文網就上
不甚相似的兩張臉,卻也是互相稱兄道弟了多年。
一個如蛇,貪婪,一個如鷹,精明。
殷時修的話讓此時客廳里的眾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人心當真是比海更深。
和身份無關,和地位,職稱無關。
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一個把自己的所有情緒,喜怒哀樂看的比什麼都重的人,一個只想着自己的恩怨情仇,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勢力權位的人……
一個寧肯我負全天下,也不可讓天下人負我的人。
那一百多條人命,兩國外交,在他眼裏算的了什麼?
單慕南是個文人,那是個喜歡用筆桿子揮滿腔熱血情緒的文人。
這偌大的客廳,此時此刻仿佛成了個血染的戰場。
眼前的殷時青,仿若是那個距今一千九百多年的曹操。
在東漢末年,三國紛爭的戰亂時期,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用盡手段。
後人對其褒貶不一……
史書都難定其對其錯的一號人物。
不是誰都會憐惜旁人的性命,也不是誰都認為人命有多珍貴。
二十一世紀的當下,這個世界還算太平,小規模的動亂雖有,但不至於讓百姓恐慌。
殷時青……
他毫不畏懼於自己的一抹私念,會造成怎樣不可收拾的後果。
單慕南心知殷時青野心勃勃,心知殷時青的心很大,很寬闊!
但……
大到這樣的地步,實在是讓人望而心怯。
曹操被稱為殲雄,殷時青呢……
這畢竟是個法律尚算得完備的時代。
他當真覺得身居高位,有同僚掩護,層出不窮的手段盡使,就能讓自己不受到任何譴責?
殷時修這段時間的確是把過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施家的問題上。
郭彤那邊也的確是讓自己分了心。
以至於蘇航被軍事委員會派人秘密調查的事情,他是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殷時修沉着眼,看着他……
殷時青不是施盛德,他的性子沉穩,面對任何事情,總是冷靜的讓人喟嘆。
此時的他也一樣,廳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們在等殷時青面對殷時修各項指控的回應。
殷時青應該暴跳如雷,應該面孔耳赤。
因為殷時修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殷時青確實做過的。
偏偏,他深吸一口氣,神情竟是恢復了冷靜和淡然,
「四弟說的什麼,大哥聽不懂,如果你覺得恐怖襲擊事件救援行動的失利都可以怪到我身上,大哥就算做再多的辯解又有什麼用?」
「……」
「蘇航已經被軍事委員會調查,那麼倫敦恐怖襲擊救援事件究竟如何,想必很快也會出結果。」
殷時青神情真的是愈發輕鬆,唇角微微牽拉出一個弧度,他繼續道,
「四弟,你在這裏口不擇言的,萬一出了結果,並非像你想的這樣……你又要怎麼負這個責任?」
「……」
「想來,說我陷害蘇小萌母子不也是你?最後真相呢?不過是郭彤那個女人出於嫉妒私心。」
「……」
「四弟,你想要把大哥這個眼中釘拔掉的心情……我理解。但說的難聽點,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也太性急了吧?」
殷時青說着又不由輕哼一聲。
自始至終,殷時青從未在人前承認過一次自己陷害過蘇小萌母子,也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談及到那次恐怖襲擊救援事件。
相比於施盛德的眼高手低,殷時青謹慎的多。
殷時修沉着眼,靜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江家和殷家的事情,殷時修卻早已經聽曾老談及過。
那個年代,整個國家的政局都還在動盪不安中,政治鬥爭,階級鬥爭,殘酷的讓人心冷。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
那是一個國家成長起來的必經之路,那是每個參與政治,參與鬥爭的人的必經之路。
和歷史上的所有梟雄一樣,勝者方為王,敗者淪為寇。
有什麼對錯?有什么正邪?又談什麼誰對不起誰,誰背叛誰,誰欠誰?
和殷時青之間的兄弟情意……
殷時修心裏沒有。
但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對江家的那份緬懷,對江家心存的那一點點因時代使人的無奈愧疚,殷時修心中瞭然。
他曾那樣憤然的質問過兩個老人……為何殷時青要姓殷!
為何要將這樣一個狼子野心的人留在殷家,又為何要讓這樣一個人對家主之位心有惦記!
等到他自己解開這道題時,他才恍然二老當時的沉默以對,並非是他們覺得自己做錯了……
而是……一種無奈。
沒有人能預見未來。
此刻,身邊的老父親,一臉愁容,滿眼痛苦。
母親清冷的一雙眼裏,他又何嘗看不到那滿滿的無奈?
殷時修絲毫不懷疑二老對他這個兒子的心疼和關愛。
絲毫不懷疑假如二老在當初決定收養殷時青的時候便預見到殷時青對他的家庭造成的傷害,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放棄收養殷時青。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是父親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說來這樣的話從權勢高官嘴裏說出來,總是帶着些自嘲自諷,但也帶着些自警。
殷時修看着殷時青還在這裏為自己開脫,還在狡辯……
殷時青此刻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囂張的神情,每一個自認為得以逃避責任的動作……
都像利劍,狠狠凌遲着兩個老人的心。
都像巴掌,狠狠打着兩個老人的臉。
殷時青仿佛在笑話這兩個老人,當初他們心存的那一點點善意,有多麼廉價,多麼可悲。
殷時修只覺得胸腔里燃起一團火,熊熊燃燒起來!
他從未覺得殷時青是個好人,也從未覺得殷時青會對他感到抱歉和愧疚。
他不期待這些。
他期待着這個人從這個他好不容易爬上來,惦念許久的高位狠狠摔下,跌的狼狽不堪,再也爬不起來的樣子。
對貪財的人最好的懲罰,讓讓他窮。
對貪色的人最好的懲罰,使他無欲。
對貪權的人……最好的懲罰,就是剝奪他所有的勢力。
無財可揮霍,無可泄,無權可使。
殷時修本是這麼認為的,但這一刻……他胸腔里燃燒着的火,難以澆滅。
他覺得還不夠,只是這樣,還不夠!
「砰」!「哐」!
殷時修一腳踹上茶几,直接將面前的老紅木茶几踹的撞上殷時青的腿!
一旁的施海燕自然也沒有躲掉。
這邊一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殷時青已經一腳踏上茶几,伏腰伸手,扯過殷時青的衣領,當即一個拳頭就把殷時青的臉給打偏過去!
「啊——!」
殷時修下手之猛,直接在打偏殷時青臉的同時讓他噴出了一口血!
施海燕的腿被茶几撞上,這邊還沒來得及疼痛驚叫,這邊就已經被殷時修暴然的舉動嚇得驚叫出聲!
這一拳頭打完,殷時修根本就沒停!
他一把掐住殷時青粗紅的脖子!另一隻手化成拳頭就一拳接着一拳的砸落在殷時青的腹部!
一眾人都看傻了眼……
「別,別打了!不要打了!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施海燕在一旁看着丈夫被打的毫無招架之力,臉頰上沒兩秒鐘就已經青一塊紫一塊的!
而這一整個客廳的人呢……
殷紹輝,周夢琴,殷時蘭,殷時樺還有單慕南……
他們都冷着眼看着。
施海燕一下子就慌了!
難道殷時修是要在這裏把丈夫給打死麼?
殷時青一雙漆黑的眸子,如冰窖般散發着寒氣,他眼波平靜,下手卻毫不留情。
只打,不說。
殷時修今年三十五,正值當打之年,而殷時青呢?年過五十,怎麼說也是個半百小老頭了!
身體上根本經受不住這樣的拳打腳踢!
「咳咳……咳咳……」
殷時青身上疼的都說不出滋味。
想還手,可無奈,殷時修一隻手就把他禁錮的死死的!
喘不過氣……
脖子被殷時修狠狠的勒着。
到了這時候,就連殷時青自己都不免要懷疑……他會不會就這樣死在殷時修手裏?
到了這時候……
殷時青的臉上再扯不出半點笑容。
「唔!嗷……咳咳……」
他不敢把自己打死,呵……他怎麼可能把自己打死?他不過是在泄憤……他不過……
殷時青心裏的篤定隨着殷時修這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的落下,慢慢變成一種不篤定。
難道……
他真的會把自己給活活打死?
殷家的這些人……都瘋了麼?
殷時修在殺人,施海燕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猶如死神般的男人。
他在殺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不對,施海燕心下一驚,這裏是殷宅,此時廳里只有她一個外人。
這一大家子的人……都是齊心的。
他們沒有人出口制止殷時修,似乎也沒有人有這個想法……
如果丈夫就這麼被殷時修打死了……殷時修會有事麼?
答案幾乎就在嘴邊。
他不會有事,殷紹輝,周夢琴,殷時蘭,殷時樺……
白家的白豐茂老先生……
曾家的人……
不會有人讓殷時修有事,他們會拼了命的護住殷時修。
也許他們也會像去年他們想害蘇小萌母子一樣,找一個類似黃媽那樣的人來做替罪羔羊。
也許他們會在丈夫被活活打死後,也把她弄死……
就算她活了下來,眼下的施家卻是沒有任何能力為她來向殷家討這個公道!
施海燕想着,渾身不禁發冷,牙齒都害怕的打哆嗦。
而此時真正感到害怕的卻不只是施海燕一人,還有殷時青。
他被打的發青發腫的眼睛流露出了意思懼意,他想要反抗想要掙扎想要說點什麼……
然而殷時修卻不給他一星半點的機會。
「殺人……了……殺人了!」
施海燕捂着嘴,驚懼的眼淚順着眼眶就滑了出來!
「殷時修要殺人了!!」
施海燕還在叫,然而坐在客廳里的幾個人依舊坐着。
目光沉靜,神情凝重……
比起施海燕的驚懼害怕,此刻籠罩在殷家二老,殷家姐妹身上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涼。
人心……
為何會可怕至此。
有血緣關係也好,沒有血緣關係也好,情意深也好,情意淡薄也好……
他們是吃一個鍋子的飯長大的。
他們好歹互稱一聲兄長,稱一聲妹妹,稱一聲母親……
「你們早就算計好的!對不對!你們早就已經算計好了!你們就是想把我們夫妻弄死在殷家,你們——」
「閉上你的嘴。」
突地,殷時修冷若冰霜的聲音響起,隨着聲音突兀響起,前一秒那狂風驟雨般的拳頭也戛然而止。
殷時修寒着眼,定定的望着一張臉都被自己打的有些血肉模糊的殷時青。
「我殷時修的這一雙手,從來只是用來保護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咳咳……」
「我還要用這雙手抱老婆,抱孩子,我不會為了你這個人渣,髒了自己的手。」
殷時修冷冷淡淡,一字一句的說道。
胸腔里熊熊燃燒的那一團烈火,慢慢消下。
他深吸一口氣,他面無表情的甩了一下自己的拳頭,上面沾着殷時青的血……
鬆開他,殷時修把手上的血慢慢的,抹在殷時青身上穿着的西裝上。
一邊抹一邊道,
「直接把你送進監獄,實在是太便宜你了。怎麼樣?大哥,「死」……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把你打死?是不是心裏充滿了絕望和煎熬?」
「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你爭了一輩子的權勢,都沒了。」
「我死了,你以為你會沒事?」
殷時青還在逞強,他嘴巴微微張開,可說出的話已經有氣無力。
殷時修唇角微微往上輕扯了一下,
「我有事還是沒事,你都死了,死了,還管得了那麼多麼?」
殷時青定定的看着殷時修。
「雙兒煌兒出生沒多久,你就在保姆身上下手,想要害雙兒和煌兒。後來又想要小萌的命,一次兩次……就是不肯放過他們!」
「殷時青,我從來不怕你和我斗!但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把腦筋動在女人和孩子身上,你算什麼東西?!」
「呵呵……」
殷時青的身體幾乎是癱在沙發上,他的視線里還閃着不屑,輕笑,
「所以,你打的爽了?」
「事情還沒有完,一切都還沒有結束,真正的地獄,我會讓你嘗的透透的。」
殷時修直起身體,王者天下般的睥睨神情落在殷時青身上。
施海燕已經哆嗦着手打了120。
殷時青此刻奄奄一息的樣子讓施海燕怕極了。
施家現在已經被殷時修打擊的潰不成軍,大哥被關在監獄裏,不出幾日就會召開庭審對大哥進行量刑。
盛德集團眼下群龍無首,嫂子和兩個外甥也不得不到國外避風頭。
如果大哥的事情再被警方多扒出來一些,會不會牽連到眼下躺在床上的老父親?
樹倒猢猻散,施海燕是真的沒有想到,殷時修這次一回國,直接就衝着大哥的企業來!
殷時修的手裏到底還掌握着多少能夠致施家於死地的東西?
施海燕已經不敢想了。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這個他們嘴裏喊着』老四『「老四」的男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握住他們的命脈,瞄準了他們每個人的死穴。
真的……很可怕。
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還沒有結束!
施海燕聽着殷時修的這句話,後背已經滲了一層汗。
真正的地獄還有到……
施海燕覺得自己已經經受了百般酷刑,這些日子,她覺得內心已經受夠了煎熬……
到了殷時修這裏,卻還不是地獄。
到了他這裏,竟是還沒有結束……
施海燕不自覺的捂住自己的嘴……
而此時坐在這裏的殷家一眾人,並不是如施海燕想的那般,縱容着殷時修打死施海燕。
也不可能像施海燕想的那樣,把殺人放在嘴邊。
他們只是篤信着……
他們的兒子有分寸,他們的弟弟有腦子。
殷時修,殷家老四,不會為了家族裏的這樣一個敗類,這樣一隻白眼狼髒了自己的手。
僅此而已。
就在這時,施海燕的手機響了……
施海燕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施盛德的妻子,她的嫂子。
「怕什麼?接。」
殷時修聲音一冷,施海燕手哆嗦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只聽那邊女人慌張無措,結結巴巴的說道,
「盛,盛德他越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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