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有女宜家 第一回

    小香雪的內間裏,大丫鬟芳搖踩着碎步輕輕的撩開了重重紗幕,檀香木雕的大床里,水紅色的錦被裏小女孩兒睡得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小姐,該醒了,夫人喚你去前廳見客呢!」芳搖俯下身子,拿起放置於床邊的錦帕輕拭小女孩兒的額頭,見沒有汗意略微放心了些。

    小女孩兒閨名英華,是提刑按察司僉事竇禹大人的二女兒。只見她小小的人兒皺着眉頭,從胸腔里微微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爬了起來。

    芳搖拿起水木架子上熏好的衣服,輕手輕腳的給她穿了起來。

    英華躲開芳搖的身子,往紗窗外邊看去,彎着兩顆小虎牙說:「這時辰可過得真快,我就眯了一小會兒,瞧着這太陽就越過庭院往那邊兒去了。」

    一位穿着粉色褙子搭着白色百褶裙的丫鬟走了進來,她名兒喚作暗香,是竇二小姐的貼身丫鬟之二,手上端着一盅燕窩,笑着放在水曲柳的木桌上,說:「小姐這睡的可不是一會兒半會兒了,大夫人帶着岑大小姐來都和夫人在花廳話了許久了。」

    英華踩着床下端方古樸的腳踏,芳搖拿着那雙撒花蝴蝶鞋往她腳上套去。

    「大夫人?是大舅母嗎?」英華睜着一雙大眼,吃驚的問:「南陽離安邑可不是三五天的腳程,怎麼說來就來了呢?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暗香看着小姐還是身量未足的小人兒,卻肅着臉蛋煞有其事的詢問,忍不住吃笑了。

    「看小姐說的,夫人的娘家在南陽卻是真真兒的名門望族,即便是有什麼事情拖住了腳哪裏還輪得到咱們小姐來操心?」暗香扇涼了燕窩,笑着端給了英華。

    英華皺了一下淺淡的眉毛,想來頗為贊同的點點頭,便接過燕窩認真吃了起來。

    衡若閣里,岑大夫人范氏不斷的拿着白絹拭淚,一向保養得當的身體經過這番波折也漸露疲態,玉指輕點,指着旁邊彩粉水墨水磁繡墩上的二八少女向着竇夫人道惱:「婚訊早已傳出,我岑氏是南陽大族,為着這殺千刀的女婿我兒聲名盡數毀去,小姑你來說說,哪家侯門公子世家大族子弟會在大婚前巴巴的納妾生子?偏偏我家老爺這次走眼挑到如此個不像話的女婿,這還沒有進門就已經是有庶長子在主母面前杵着了,想我岑氏家族也是書香傳家,豈容他這黃毛小子欺我辱我?」

    下首坐着的女子手指揪着手絹,身子微微向前,臉色漲紅眉間微蹙。

    榻上左手方的竇夫人岑氏端坐,正玫瑰色比甲,內里淺洋紅中衣,同色棉凌鳳仙裙,素白半月的水波腰封襯托的腰身纖細柔美,摻金珠線穗子宮絛再綴上細碎的小花,風韻十足活脫脫的一個美艷婦人,那捲須翅三尾點翠銜單的流蘇鳳釵樣子讓她當家主母的身份昭然若揭,額上的一抹露垂珠簾金抹額襯着她的臉色白皙紅潤。

    放下茶盞,岑氏對着繡墩上的女子招手,「惠姐兒,到姑姑這裏來。」

    惠姐兒踱着步子走到岑氏的面前,喚了一聲姑姑後便不能言語。

    岑氏拉過惠姐兒坐在身側,握着她的手問:「經此一事,惠姐兒欲待如何?」

    范氏紅着眼睛攔着說:「她小孩子家家的哪能做主,事關閨閣名譽自然是我們大人商量妥帖了下去。」

    岑氏擺手,說:「大嫂,這包公斷案也得問苦主一聲答不答應,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惠姐兒是我看着長大的,不問她的意思就暗下決斷我卻是不忍心的,今兒沒別的旁人,我問上一句也無傷大雅。」

    范氏低頭嘆息,靠着身後的軟枕覺得力氣全無,若不是相信這位小姑子的手段才智,范氏也不會巴巴的帶着女兒從南陽跑來安邑,雖說躲避風頭是一說,但論心而言,范氏還是隱隱把希望給托在了小姑子的身上。

    「既然如此,惠姐兒你小姑問你,你照實說來便是。」

    月白色的梅花仕女款襦裙把容惠的小臉兒襯得更是要滴血了一般的紅,支吾了許久也不曾答應一句。

    岑氏向來不是拖泥帶水之人,見她的神情便有些不喜了,臉上還是溫柔細緻的模樣,但心裏卻深深的嘆息了一聲,這女子的宿命向來是抵不過這些蜚短流長的了。

    岑氏轉頭看向已然憔悴的大嫂,出聲說:「既然惠姐兒願意嫁,那就咬牙挺過去吧,庶長子也不是成國公一家的先例,養在身邊,便是養廢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姑姑,我不願意再嫁給他!」惠姐兒突然抬起頭來,眼眶裏滿是淚水,卻擲地有聲。

    范氏忽的睜開眼睛,目光迥然的望向自己的女兒。

    「你可想好了,這門親事搭上了成國公一家算來是我們高攀了,現在我們退親不僅對你的名譽有損,再來尋覓婆家可再沒有這樣高的門第了。」

    惠姐兒卻像是突然鐵了心一般,搖頭不肯答應。

    「我雖是自小熟讀《女則》,深諳在家從父母,出嫁從夫子的道理,可他朱家欺人太甚,我還未嫁已經遭此惡遇,若是不顧尊嚴一心攀嫁的話,想來日後的日子也是難過。日子苦點累點算什麼,若是丈夫和自己不齊心的話,縱然是錦衣玉食又如何,不過是墜入了阿鼻地獄。母親不必擔憂,若是連累了岑家我自去削髮出門便是,女兒是岑氏長女,若女兒一味的攀附權貴而置滿門名聲而不顧,那才是大大的有辱門風,底下還有這麼多的妹妹們,我如何能再允了這門婚事?!」

    岑氏舉起茶杯輕輕撫開茶葉,嘴角卻微微盪起,笑意盈盈。

    范氏起身,搖搖晃晃站立不穩,身邊的侍女早一步搭手扶住。

    「你是鐵了心不嫁了?即使再尋摸一門婚事不濟此鍾,你也不改初衷毫不後悔?」范氏連連發問,氣息不均。

    「女兒絕不嫁給如此不重禮節之人,且以後絕無悔意!」惠姐兒起身,玉身長立,忽然堅定了起來。

    范氏瞧着頗肖小姑的女兒,一下子坐回榻上心神恍惚。

    岑氏笑着拉着惠姐兒,對着哀莫大於心死的大嫂子,言:「惠姐兒不愧是我岑氏長女,如此風範必然得嫁佳婿,嫂嫂不必憂心,這世間好男兒無數,哪樁好姻緣不是得費點子功夫。」轉頭望着惠姐兒,撫上她的髮鬢,滿意的說:「惠姐兒長大了,小姑很是高興。」

    范氏苦笑着點頭,這愛女之心便是如此,強求不得也委屈不得,這看起來極好的婚事便這樣泡湯了,岑大老爺搭上京城的線也就此中斷,不是不夠聰明,只是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都是狠不下心女兒受半點委屈。


    岑氏寬慰范氏,說:「嫂子也不必過於憂心,瑾哥兒這次不是下場了麼,待得他高中之日現下困境自然是迎刃而解,到時候水漲船高還怕碰上不識貨的了?依我看大嫂不必心急,瑾哥兒向來用功,這次定然是雙喜臨門了。」

    范氏眼睛一亮看向岑氏,由衷的舒展了笑意,「我倒是忘了瑾哥兒了,他一向顧惜弟妹,想着為了自家姐妹的婚事也是應該努一把力的。」

    「大嫂能如此想便好了。」岑氏輕撫了一下抹額,能和范氏打好關係也是極為重要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岑家這樣的百年大族,人員稠密,只有大嫂在兄長面前時時提起她這個出嫁女,有岑家作為後盾,她在後宅的地位才能愈加牢固,她的兒女也能過得自在許多。

    「大舅母,大姐姐。」英華清脆的童音響起,在座的大人也不得不暫時拋開俗事。

    范氏打起精神來,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小童女,驚喜的叫了聲:「我的佛!怎麼有如此好看的小閨女喲,說是觀音座下的金蓮童子也是有的大把人信的呀!」

    英華穿着阮煙羅的粉色兩截短衣,頭上綁着嫣紅珊瑚小串珠,兩個小鬏鬏一蹦一蹦的煞是喜人。

    岑氏一改剛才雲淡風輕的模樣,笑着指着滾入懷中的小囡囡,說:「這便是我家的小冤家了,是這府里的頭號麻煩人兒。」

    范氏捏着帕子笑:「前些年抱在乳母的懷裏見過的,沒想到這一來二去的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快長成小大人了。」

    英華抿着嘴笑着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從母親懷裏直起身規規矩矩的給范氏見禮,抱着圓滾滾的拳頭:「給大舅母問好,大姐姐好漂亮啊,跟年畫兒里走出來的仙子一般哎。」

    惠姐兒早已拭乾了眼淚,笑着站立在一旁,聽見英華的稚語,忍不住笑着抿唇。

    「你個小人兒知道什麼是仙子?依着大舅母看,你自己個兒都還是一個小嫩娃娃喲!」范氏喜愛的摟過她,雖然已經八歲,但臉蛋還是圓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兒抱起來跟藕節一般嫩,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上揚,頗似風流探花妹夫的樣子已然可見美人的坯子,那乾淨的眼睛更是倒映出自己憔悴的妝容,惹得范氏不禁伸手摸了一下瘦下去的臉頰。

    英華伸出胖手捧着范氏的臉蛋兒,煞有介事的點頭說:「舅母可要認真用飯了,看着比我那不思茶飯的大姐還要瘦上一圈呢。」評論畢了還轉頭問自己的母親,「母親,把我用的燕窩送給舅母補補吧,我不大愛用那個呢!」

    范氏噗嗤一聲就樂了,連惠姐兒也捏着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岑氏作勢拍着桌子咬牙恨道:「可是給人家養了閨女了,平素就是見着我也不曾如此大方的,想來這可又是樁賠本的買賣罷了!」

    范氏抱着英華一個勁兒的疼愛,笑着看向小姑:「我們小囡囡童言童語,我這心啊,跟要化開了一樣。英姐兒,大舅母領你的情了,這燕窩就不帶了,跟着大舅母去外祖家頑可好?」

    英華作勢歪着腦袋皺着小鼻子思考,那小模樣可是融化了慈母的心了。

    范氏褪下手上的白玉鐲推到了英華的小手腕上,揉着英華的白嫩胖手說:「大舅母可比你母親大方多了,到了南陽還有眾多的姐妹兄弟玩耍,可好啊?」

    岑氏眼尖的認得那是水種頗為難得的白水玉,這最南邊才容易得的東西可不單是銀子多少可以買下的。

    「大嫂怎麼如此客氣,小孩子家家的不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英姐兒快還給你舅母,仔細你手滑磕壞了。」

    范氏摁住英華的手,說:「我這當舅母的難得見一回侄女哪有你客氣的份兒,英姐兒聽話,好好戴着,這麼有福氣的娃娃就應該配上好東西才是。」

    英華為難的轉過頭望向自己的母親,看岑氏點了頭才心安理得收下了。

    「謝謝大舅母割愛了。」英華摩挲着勁頭十足的水種玉,在心裏嘆息自己是個鄉巴佬沒見過大世面,真想馬上褪下來鎖在箱子裏啊。

    一番稀罕之後,范氏才想起問:「你家淳姐兒呢?前些年就在相看人家了,如今可有結果了?」

    岑氏把小女兒放在繡墩上,看着她安安靜靜的坐着擺弄桌上的東西,才轉過頭來回答。

    「淳兒可比這冤家讓我順心多了,現已有了幾家人家遞出信兒來了,可我總想着讓她嫁個門風清白的人家,不計家世如何貴在人品貴重才行。」

    范氏點頭表示同意,雖然嫁到岑家來侍候公婆打點親戚樣樣都不是簡單事兒,可丈夫看重公婆明理,還有小姑子的時常幫襯,范氏總算是明白了當初父母的良苦用心,那些高門大戶內里往往污濁不堪,想來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是以在嫁女兒的時候尤為慎重。

    看着一旁神情略微低落的長女,范氏這次鼓足了勁兒要給女兒尋一門好親事。

    金烏西墜的時候竇禹才從衙門回來,聽管家說夫人的娘家大嫂來了,腳步一轉就去了衡若閣

    竇禹向來敬重已經歸隱的尚書大人——岑老爺子的為人,進而對岑大爺和二爺也是頗為看重的,岑氏將內宅管理的井井有條更是讓他可以在外拼搏掙功名,聽說夫人的娘家來人,他再忙也是要過問一句的。

    岑氏笑着接過官帽遞給丫鬟,「蘇姨娘不是說生病了麼,老爺也不過去看看?」

    「聽說你娘家大嫂來了,可有何要事相傳?你可安置妥帖了?」

    「看老爺說的,都是後院的一些瑣事勞不得老爺掛心,園子小了不好怠慢客人,我讓英姐兒帶着丫鬟把她的小香雪騰給大嫂母女住了,英姐兒今晚跟着淳姐兒睡。」

    竇禹點頭,這些方面岑氏向來周到,不需要他來花費心思。

    再說竇禹,那乃是名副其實的風流才子探花郎,二十五歲的那年高中探花,一朝成名天下知,非是他才能驚天動地,而是他跨馬遊街時狠狠的晾了狀元和榜眼一把,大姑娘小婦人爭相上前一睹俊顏以致京城半邊街道都人潮擁擠不能前行,儀仗隊伍只好狼狽收行帶着傢伙事兒和才子們返回皇城。瓊林宴時就狠遭百官埋汰皇帝調侃,特別是年近五十的狀元郎,當即賦詩一首批判了京城女子豪放熱情剽悍民風,順帶指摘了探花竇禹不慎言行四處放電,這最重要的日子寒窗數十年的風頭被奪去,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狀元表示很憂傷很憤怒,以至於竇禹表示要下放地方歷練之時奉上長達千字的奏摺熱烈歡送,搞得皇帝哭笑不得只好大筆一揮隔離他們。

    竇禹拉過岑氏的手進了內間,伸開雙臂等着愛妻換衣。岑氏心裏吃了蜜一般的甜,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丫鬟們都在呢,也不知道莊重一點。」說完抬起纖纖玉手開始解起竇禹的腰帶。

    「夫人是竇某明媒正娶的正室,何來失禮一說。」竇禹瞧着自家夫人艷麗的容顏,想到已經三十有六的婦人還有如此顏色,他不由覺得自己艷福不淺。

    岑氏被丈夫的目光看得面上紅霞飛,不由伸腳跺了一下他的腳面。到惹得竇禹哈哈大笑,「你我成親十數載,未料想到夫人還是如此嬌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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