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居藩邸,升儲宮,命侍講邢昺說《尚書》凡八席,《詩》、《禮》、《論語》、《孝經》皆數四。
既即位,咸平辛丑至天禧辛酉二十一年之間,雖車輅巡封,遍舉曠世闊典,其間講席歲未嘗輟。
至末年,詔直閣馮公元講《周易》,止終六十四卦,未及《繫辭》,以元使虜,遂罷。
及元歸,清軀漸不豫。
後仁宗即位半年,侍臣以崇政殿閣所講遺編進呈。
方冊之上,手澤凝簽,及細筆所記異義,歷歷盡在。
兩宮抱泣於靈幄數日。
命侍臣撰《講席記》。
僕射相國王公至道,丙申歲,為譙幕,因按逃田飢而流亡者數千戶,力謀安集,疏奏乞貸種粒、牛、糧,懇訴其苦,朝廷悉可之。
一夕,次蒙城驛舍,夢中有人召公出拜,空中紫綬象簡者,貌度凝重,如牧守赴上之儀,遣一綠衣丱童遺公曰:「以汝有憂民深心,上帝嘉之,賜此童為宰相子。
」受訖即寤。
迨曉,憩食於楚靈王廟,作詩志於壁。
是夕,夫人亦有祥兆而因娠焉。
後果生一子,即慶之是也。
器格清粹,天與文性,未十歲,公已貴,蔭為奉禮郎。
恥門調,止稱進士,或號棲神子,惟談紫府丹台間事。
有《古木詩》「不逢星漢使,誰識是靈槎」。
祥符壬子歲,謂所親曰:「上元夫人命我為玉童,只是吾父未受相印,受,則吾去矣。
」不數日,公正拜,慶之已疾,公憶丙申之夢,默不敢言。
不逾月,慶之卒,年十七。
真宗聞其才,矜恤特甚,命尚宮就宅加賵襚,詔賜進士及第,焚誥於室。
徐騎省鉉在江南日,著書已多,亂離散失,十不收一二,傳者止文集二十卷。
方成童,鉉於水濱,忽一狂道士醉叱之,曰:「吾戒汝只在金魚廟,何得竊走至此!」以杖將怒擊。
父母亟援之。
仍回目怒視曰:「金魚將遷廟於邠,他日撻於廟亦未晚。
」因不見。
後果謫官於邠,遂薨,無子。
石守道介康定中主盟上庠,酷憤時文之弊,力振古道。
時庠序號為全盛之際,仁宗孟夏鑾輿有玉津鈸麥之幸,道由上庠。
守道前數日於首善堂出題曰《諸生請皇帝幸國學賦》,糊名定優劣。
中有一賦雲「今國家始建十親之宅,新封八大之王。
」蓋是年造十王宮,封八大王元儼為荊王之事也。
守道晨興鳴鼓於堂,集諸王謂之曰:「此輩鼓篋游上庠,提筆場屋,稍或出落,尚騰謗有司,悲哉!吾道之衰也。
如此是物宜遽去,不爾,則鼓其姓名,撻以懲其謬。
」時引退者數十人。
高副樞若訥一旦召姚嗣宗晨膳,忽一客老郎官者至,遂自舉新詩喋喋不已。
日既高,賓主盡餒,無由其去。
姚亦關中詩豪,辨謔無羈,潛計之,此老非玩不起。
果又舉《甘露寺閣詩》云:「下觀揚子小」,姚應聲曰:「宜對『卑末狗兒肥』。
」雖慍,不已。
又舉《秋日峽中感懷》曰:「猿啼旅思淒」,姚應曰:「好對『犬吠王三嫂』。
」老客振色曰:「是何下輩余場屋馳聲二十年」,姚對曰:「未曾撥斷一條弦。
」因奮然而去。
高大喜,因得就匕。
一歲,潭州試僧童經,一試官舉經頭一句曰:「三千大千時谷山」,一閩童接誦輟不通,因操南音上請曰:「上覆試官,不知下頭有世界耶,沒世界耶」群官大笑。
安鴻漸有滑稽清才,而復內懼。
婦翁死,哭於柩。
其孺人素性嚴,呼入繐幕中詬之曰:「汝哭何因無淚」漸曰:「以帕拭乾。
」妻嚴戒曰:「來日早臨(去聲),定須見淚。
」漸曰:「唯。
」計既窘,來日以寬巾濕紙置於額。
大叩其顙而慟。
慟罷,其妻又呼入窺之。
妻驚曰:「淚出於眼,何故額流」漸對曰:「仆但聞自古雲『水出高原』。
」鴻漸《秋賦》警句曰:「陳王閣上,生幾點之青苔;謝客門前,染一溪之寒水。
」有才雅,以涼德盡掩之,然不聞有遺行。
魏侍郎瓘初知廣州,忽子城一角頹墊,得一古磚,磚面范四大字雲「委於鬼工」,蓋合而成「魏」也。
感其事,大築子城。
才罷,詔還,除仲待制簡代之。
未幾,儂智高寇廣。
其外城一擊而摧,獨子城堅完,民逃於中,獲生者甚眾。
賊退,帥謫筠州。
朝廷以公有前知之備,加諫議,再知廣,二年召還。
公以築城之效,自論久不報,有感懷詩曰:「羸羸霜發一衰翁,蹤跡年來類斷篷。
萬里遠歸雙闕下,一身閒在眾人中。
螭頭賜對恩雖厚,雉堞論功事已空。
淮上有山歸未得,獨揮清涕灑春風。
」文潞公采詩進呈。
加龍圖,尹京。
魏詩精處,《五羊書事》曰:「誰言嶺外無霜雪,何事秋來亦滿頭」之句。
鄭內翰毅夫公知荊南,一日,虎入市齧數人,郡大駭,競修浮圖法禳之。
鄭公諭士民曰:「惟城隍廟在子城東北,實閭井系焉,荒頹久不葺,汝曹盍以齋金修之」獨一豪陳務成者前對曰:「某願獨葺,不須齋金也。
」因修之。
換一巨梁,背鑿一竅,闞一版於竅中,字在其下,宛若新墨,雲「惟大周廣順二年,歲次壬子五月某日建」。
其傍大題四字,曰「遇陳則修」。
陳氏以緹巾襲之獻於府。
鄭公奇之,特為刊其事於新梁之脅,其末云:「噫!此能以物之極理推而至於斯乎,寧得先知之神乎可疑者,何古人獨能而今人不能治平丁未歲十月,安陸鄭獬於荊南畫堂記之。
」後,今大參元公鎮荊,文瑩因道其事,願以其文刻於廟,求公一後序,以必信於世,公欣然諾之。
未幾,以翰林召歸為學士,逮參大政,茲事因寢,尚郁於心。
皇祐中楊待制安國邇英閣講《周易》至「節卦」,有「慎言語,節飲食」之句。
楊以語朴,仁宗反問賈魏公曰:「慎何言語,節何飲食」魏公從容進其說曰:「在君子言之,則出口之言皆慎,入口之食皆節;在王者言之,則命令為言語,燕樂為飲食。
君天下者當慎命令,節燕樂。
」上大喜。
後講《論語》,當經者乃東北一明經臣,講至「自行束修以上」之文,忽進數談,殆近乎攫,曰:「至於聖師誨人尚得少物,況餘人乎」侍筵群公驚愧汗浹。
明日,傳宣經筵臣僚名賜十縑。
諸公皆恥之,方議共納,時宋莒公庠留身,奏:「臣聞某人經筵進鄙猥之說,自當深譴,反以錫賜,誠謂非宜。
然余臣皆已行之,命拜賜可也。
若臣弟祁,以臣在政府,於義非便,今謹獨納。
」上笑曰:「若卿弟獨納,不獨妨諸臣,亦貽某人之羞。
但傳朕意受之。
」祥符四年,駕幸汾陰,起偃師,駐蹕永安。
天文院測驗渾儀杜貽範奏:「卯時二刻,日有赤黃輝氣,變為黃珥,又變紫氣,巳時後輝氣復生。
」祥符四年正月,天書至鄭州,有鶴一隻西來,兩隻南來,盤旋久之不見。
是日午時,車駕至行宮,復有鶴三隻飛於行宮之上。
寇忠愍罷相,移鎮長安,悰恍牢落,有戀闕之興,無階而入。
忽天書降於乾祐縣,指使朱能傳意密諭之,俾公保明入奏,欲取信於天下。
公損節遂成其事,物議已譏之。
未幾,果自秦川再召入相。
將行,有門生者忘其名請獨見,公召之,其生曰:「某愚賤,有三策輒瀆鈞重。
」公曰:「試陳之。
」生曰:「第一、莫若至河陽稱疾免覲,求外補以遠害。
第二、陛覲日,便以乾祐之事露誠奏之,可少救平生公直之名。
第三、不過入中書為宰相爾。
」公不悅,揖起之。
後詩人魏野以詩送行,中有「好去上天辭將相,歸來平地作神仙」之句,蓋亦警之為赤松之游。
竟不悟,至有海康之往。
汝州葉縣大井涸,忽得一石,上刻四句云:「葉邑之陰,汝潁之東,茲有國寶,永藏其中。
」葉人大惑,謂之神石,置於縣祠中,享禱日盛。
貪夫至有濬井掘田,願求國寶者累歲未已。
忽一客因遊仙島觀北極殿,有一礎為柱所壓,柱棱外鐫四句猶可見,曰「賦世永算,享國巨庸,子賢而嗣,命考而終」。
其客徐以廟中神石之句合之,其韻頗協,量之,復長短無差。
白邑宰取其礎觀,乃唐開成中一中郎將墓誌爾,安礎時欲取其方,因裁去,余石棄井中,後得之。
遂解惑焉。
呂申公累乞致仕,仁宗眷倚之重,久之不允。
他日,復叩於便坐。
上度其志不可奪,因詢之曰:「卿果退,當何人可代」申公曰:「知臣莫若君,陛下當自擇。
」仁宗堅之,申公遂引陳文惠堯佐曰:「陛下欲用英俊經綸之臣,則臣所不知。
必欲圖任老成,鎮靜百度,周知天下之良苦,無如陳某者。
」仁宗深然之,遂大拜。
後文惠公極懷薦引之德,無以形其德,因撰《燕詞》一闋,攜觴相館,使人歌之曰:「二社良辰,千秋庭院,翩翩又見新來燕。
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螟來何晚。
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時拂歌塵散。
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朱簾卷。
」申公聽歌,醉笑曰:「自恨捲簾人已老。
」文惠應曰:「莫愁調鼎事無功。
」老於岩廊,醞藉不減。
頃為浙漕,有《吳江詩》:「平波渺渺煙蒼蒼,菰蒲才熟楊柳黃。
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風斜入鱸魚鄉。
」又《湖州碧瀾堂詩》:「苕溪清淺霅溪斜,碧玉光寒照萬家。
誰向月明終夜聽,洞庭漁笛隔蘆花。
」余頃與凌叔華郎中景陽登襄陽東津寺閣,凌博雅君子也,蔡君謨、吳春卿皆昔師之,素稱韓墨之妙。
時寺閣有舊題二十九字在壁者,字可三寸余,其體類顏而逸,勢格清美,無一點俗氣。
其語數句,又簡而有法,云:「楊孜襄陽人,少以詞學名於時,惜哉不歸!今死矣,遺其親於尺土之下,悲夫!」止吾二人者徘徊玩之,不忍去。
恨不知寫者為誰,又不知所題之事。
後詰之於襄人,乃楊庶幾學士,死數載,棄雙親之殯在香嚴界佛舍中已廿年。
鄭毅夫公入翰林為學士,後數月,今左揆王相國繼入,其玉堂故事以先入者班列居上。
鄭公奏曰:「臣德業學術及天下士論皆在王某之下,今班列翻居其上,臣所不遑,欲乞在下。
」主上面諭之,揆相固辭曰:「豈可徇鄭某謙抑而變祖宗典故耶」又數日,鄭公乞罷禁林以避之,主上特傳聖語:「王某班列在鄭某之上,不得為永例。
」後揆相為鄭父紓志其墓,語筆優重,至輓詞有「欲知陰德事,看取玉堂人」之句,佳其謙也。
潘佑事江南,既獲用,恃恩亂政,譖不附己者,頗為時患。
以後主好古重農,因請稍復井田之法,深抑兼併,民間舊買之產使即還之,奪田者紛紛於州縣。
又按《周禮》造民籍,曠土皆使樹桑,民間舟車、碓碨、箱篋、鐶釧之物悉籍之。
符命旁午,急於星火,吏胥為奸,百姓大撓,幾聚而為亂。
後主寤,急命罷之。
佑有文而容陋,其妻右僕射嚴續之女,有絕態。
一日晨妝,佑潛窺於鑒台,其面落鑒中,妻怖遽倒,佑怒其惡己,因棄之。
佑方丱,未入學,已能文,命筆題於壁曰:「朝游蒼海東,暮歸何太速。
秖因騎折玉龍腰,謫向人間三十六。
」果當其歲誅之。
詩人鮑郎中當知睦州日,嘗言桐廬縣一民兼併刻剝,閭里怨之,盡詛曰:「死則必為牛。
」一旦死,果鄰村產一白牛,腹旁分明題其鄉社、名姓。
牛主潛報兼併之子。
亟往窺子,既果然,亦悲恨無計。
又恐其事之暴,欲以價求之。
其民須得百千方售,其孤亦如數贈之。
既得之,遂豢於家。
未幾,一針筆者持金十千首於郡曰:「某民令我刺(入聲)字於白牛腹下,約得金均分,今實不均,故首之。
」吏鞠刺時之事。
曰:「以快刀剃去氄毛,以針墨刺字,毛起,則宛如天生。
」鮑深嫉之,黥二奸,竄於島。
慶曆中,一日,丞相將出中書,候午漏未上,因從容聚廳閒話,評及本朝文武之家箕裘嗣續閥閱之盛。
諸公屈指,若文臣惟韓大參億之家,武臣惟夏宣徽守贇之家。
堂吏馳白韓、夏二宅,以為美報。
沖晦處士李退夫者,事矯怪,攜一子游京師,居北郊別墅,帶經灌園,持古風外飾。
一日,老圃請撒園荽,即《博物志》張騫西域所得胡荽是也。
俗傳撒此物,須主人口誦猥語播之則茂。
退夫者固矜純節,執菜子於手撒之,但低聲密誦曰:「夫婦之道,人倫之性」云云,不絕於口。
夫何客至,不能訖事,戒其子使畢之。
其子尤矯於父,執餘子咒之曰:「大人已曾上聞。
」皇祐中,館閣以為雅戲,凡或淡話清談,則曰:「宜撒園荽一巡。
」馮大參當世公始求薦於武昌,會小宗者庸謬寡鑒,堅欲黜落,又欲置於末綴。
時鄂倅南宮誠監試,當拆封定卷,大不平,奮臂力主之,須俾魁送。
小宗者理沮,不免以公冠於鄉版。
果取大魁,釋褐除荊南倅。
南宮遷潭倅,公以詩寄謝曰:「嘗思鵬海隔飛翻,曾得天風送羽翰。
恩比丘山何以戴,心同金石欲移難。
經年空嘆音題絕,千里長思道義歡。
每向江陵訪遺治,邑人猶指縣題看。
」箋云:「江陵縣額,即君臨治時親墨也。
」楊文公由禁林為汝守,張尚書詠移書云:「張老子今年七十矣,氣血衰劣,湎然沉昏,入靜自守,以真排邪。
忽睹來緘,不審大年官若是,而守若是。
又思大年氣薄多病,應遂移疾之請。
盛年辭榮,是名高格。
若智不及,氣屑屑罹禍者,自古何限!大年素養道氣,宜終窶掃地,莫致潤屋,得君得時,無害生民。
大年知張老子乎老子心無蘊畜,絕情絕思,顧身世若脫屣,豈能念他人乎大年自持,不宣詠白。
」其語直氣勁如乖崖之在目。
干寶《晉書》稱王獻之嘗云:「吾於文章書札,識人之形貌情性」,真所謂也。
崔公誼者,鄧州德學生也,累舉不第,後竟因舅氏賈魏公蔭,補莫州任丘簿。
熙寧初,河北地震未已,而公誼秩滿,挈家已南行數程。
一夕,宿孤村馬鋪中,風電陰黑。
夜半,急叩門呼曰:「崔主簿在否」送還仆曰:「在。
」又呼曰:「莫州有書。
」崔聞之,方披皮遽起,未開門,先問:「何人書」曰:「無書,只教傳語崔主簿,君合系地動壓殺人數,輒敢擅逃過河,已收魂岱嶽,到家速來。
」迨開門,寂無所睹。
其妻乃陳少卿宗儒之女,陳卿時知壽州。
崔度其必死,遂兼程送妻孥至壽陽,次日遂卒。
寶元己卯歲,予游泗州昭信縣,時大龍胡公中復初筮尉此邑,因獲謁之。
一日往訪,其廳已摧,延別齋會話,且述棟撓之由,云:「此廳不知其幾千百年,凡直更者無一夕不在其下。
今日五鼓忽摧,仆大驚,已謂更人必齏粉矣,急開堂扉呼之,五吏俱聲喏。
仆怪問曰:『汝輩夜來何處打更』更夫對曰:『某等皆見甲士數人仗戈叱起,令速移東廊,稍緩則死。
時驚怖顛仆,疾走而去,未及廊,其廳已摧。
』」公因謂予曰:「台隸,賤人也,動靜尚有物衛之,況崇高聰明乎」予後還餘杭,猶憶公以詩送行,有「談經飛辨伏簪紳,杯渡西來訪故人」之句。
太宗善望氣。
一歲春晚,幸金明,回蹕至州北合歡拱聖營,雨大下。
時有司供擬無雨仗,因駐蹕轅門以避之。
謂左右曰:「此營他日當出節度使二人。
」蓋二夏昆仲守恩、守贇在營方丱,後侍真廟於藩邸,當龍飛,二公俱崇高。
後守恩節為度使,守贇知樞密院事,終於宣徽南、北院使。
胡大監旦喪明歲久,忽襄陽奏入,胡某欲詣闕乞見。
真宗許之。
既到闕,王沂公曾在中書,謂諸公曰:「此老利吻,若獲對,必妄訐時政。
」因先奏曰:「胡某瞽廢日久,廷陛蹈舞失容,恐取笑於仗衛,乞令送中書問求見之因。
」真宗令中人閤門傳宣,送旦於中書,或有陳敘,具封章奏上。
胡知必廟堂術也,甚憾之。
至堂方及席,沂公與諸相具諸生之禮,列拜於前,旦但長揖。
方坐,沂公問丈曰:「近目疾增損如何」胡曰:「近亦稍減,見相公、參政只可三二分來人。
」其涼德率此。
再問所來之事,堅乞引對。
中人再傳聖語。
既無計,但言襄陽無書乞賜一見。
諸相曰:「此必不可得。
」急具札子奏,批下,奉聖旨依奏,乞見宜不允。
尹師魯為渭帥,與劉氵扈、董士廉輩議水邏城事。
既矛盾,朝旨召尹至闕,送中書,給紙札供析。
昭文呂申公因聚廳啜茶,令堂吏置一甌投尹曰:「傳語龍圖,不欲攀請,只令送茶去。
」時集相幸師魯之議將屈,笑謂諸公曰:「尹龍圖莫道建茶磨去磨來,漿水亦咽不下。
」師魯之幄去政堂切近,聞之,擲筆於案,厲聲曰:「是何委巷猥語輒入廟堂,真治世之不幸也!」集相愧而銜之。
後致身於禍辱,根於此也。
范文正公鎮青社,會河朔艱食,青之輿賦移博州置納,青民大患輦置之苦,而河朔斛價不甚翔踴。
公止戒民本州納,價每斗三鍰,給抄與之,俾簽幕者挽金往干,曰:「博守席君夷亮,余嘗薦論,又足下之婦翁也。
攜書就彼,坐倉以倍價招之,事必可集。
齎巨榜數十道,介其境則張之。
設郡中不肯假廩,寄僧舍可也。
」簽稟教行焉,至則皆如公料。
村斛時為厚價所誘,貿者山積,不五日遂足。
而博斛亦衍,斛金尚餘數千緡,隨等差給還。
青民因立像祠焉。
舒州祖山因芟薙蘿蔓,得一詩,刻在峭壁,乃杜牧之《金陵懷古》也。
曰:「《玉樹》歌沉王氣終,景陽兵合曙樓空。
梧楸遠近千家冢,禾黍高低六代宮。
石燕拂雲晴亦雨,江豚翻浪夜還風。
英雄一去豪華盡,唯有江山似洛中。
」遍閱集中無之,必牧之之作也。
又《薛許昌集》中見之。
王冀公欽若鄉薦赴闕,張僕射齊賢時為江南漕,以書薦謁錢希白公易。
時以才名,方獨步館閣。
適會延一術士以考休咎,不容通謁。
冀公侷促門下,因厲聲詬閽人,術者遙聞之,謂錢曰:「不知何人耶若聲形相稱,世無此貴者,但恐形不副貌耳。
願邀之,使某獲見。
」希白召之。
冀公單微遠人,神骨疏瘦,復贅於頸,而舉止山野。
希白蔑視之。
術者悚然,側目瞻視。
冀公起,術者稽顙興嘆曰:「人中之貴有此十全者!」錢戲曰:「中堂內便有此等宰相乎」術人正色曰:「公何言歟!且宰相何時而無,此君不作則已,若作之,則天下康富而君臣相得,至死有慶而無吊。
不完者,但無子爾。
」錢戲曰:「他日將陶鑄吾輩乎」術者曰:「恐不在他日,即日可待,願公母忽。
」後希白方為翰林學士,冀公已真拜。
唐質肅公介一日自政府歸,語諸子曰:「吾備位政府,知無不言,桃李固未嘗為汝輩栽培,而荊棘則甚多矣。
然汝等窮達莫不有命,惟自勉而已。
」劉孝叔吏部公述深味道腴,東吳端清之士也。
方強仕之際,已恬於進。
撰一闋以見志,曰:「掛冠歸去舊煙蘿,閒身健,養天和。
功名富貴非由我,莫貪他,這岐路,足風波。
水晶宮裏家山好,物外勝游多。
晴溪短棹時時醉,唱里夌羅,天公奈我何」後將引年,方得請為三茅宮僚,始有養天和之漸,夫何已先朝露,歌此闋幾三十年。
信乎!一林泉與軒冕難為必期。
宋九釋詩惟惠崇師絕出,嘗有「河分崗勢斷,春入燒痕青」之句,傳誦都下,籍籍喧著。
余緇遂寂寥無聞,因忌之,乃厚誣其盜。
閩僧文兆以詩嘲之,曰:「河分崗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
不是師兄偷古句,古人詩句犯師兄。
」寇萊公一日延詩僧惠崇於池亭,探閹分題,丞相得「池上柳」,「青」字韻;崇得「池上鷺」,「明」字韻。
崇默繞池徑,馳心於杳冥以搜之,自午及晡,忽以二指點空,微笑曰:「已得之,已得之。
此篇功在『明』字,凡五押之俱不倒,方今得之。
」丞相曰:「試請口舉。
」崇曰:「照水千尋迥,棲煙一點明。
」公笑曰:「吾之柳,功在『青』字,已四押之終未愜,不若且罷。
」崇詩全篇曰:「雨絕方塘溢,遲徊不復驚。
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清。
」及斷句云:「主人池上鳳,見爾憶蓬瀛。
」范文正公謫睦州,過嚴陵祠下,會吳俗歲祀,里巫迎神,但歌《滿江紅》,有「桐江好,煙漠漠。
波似染,山如削。
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之句。
公曰:「吾不善音律,撰一絕送神,曰『漢包六合網英豪,一個冥鴻惜羽毛。
世祖功臣三十六,雲台爭似釣台高』。
」吳俗至今歌之。
太祖皇帝將展外城,幸朱雀門,親自規畫,獨趙韓王普時從幸。
上指門額問普曰:「何不秖書『朱雀門』,須著『之』字安用」普對曰:「語助。
」太祖大笑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一歲,潭州一巨賈私藏蚌胎,為關吏所搜,盡籍之,皆南海明胎也。
在仕無不垂涎而愛之,太守而下輕其估,悉自售焉。
唐質肅公介時以言事謫潭倅,分珠獄發,奏方入,仁宗預料謂近侍曰:「唐介必不肯買。
」案具奏核,上覽之,果然。
真所謂「知臣莫若君」也。
開平元年,梁太祖即位,封錢武肅鏐為吳越王。
時有諷錢拒其命者,錢笑曰:「吾豈失為一孫仲謀耶」拜受之。
改其鄉臨安縣為臨安衣錦軍。
是年省塋壟,延故老,旌鉞鼓吹振耀山谷。
自昔游釣之所,盡蒙以錦繡,或樹石至有封官爵者。
舊貿鹽肩擔,亦裁錦韜之。
一鄰媼九十餘,攜壺漿角黍迎於道。
鏐下車亟拜。
媼撫其背,猶以小字呼之,曰:「錢婆留,喜汝長成。
」蓋初生時光怪滿室,父懼,將沉於丫溪,此媼酷留之,遂字焉。
為牛酒大陳鄉飲,別張蜀錦為廣幄,以飲鄉婦。
凡男女八十已上金樽,百歲已上玉樽。
時黃髮飲玉者尚不減十餘人。
鏐起,執爵於席,自唱《還鄉歌》以娛嬪曰:「三節還鄉兮掛錦衣,吳越一王駟馬歸。
臨安道上列旌旗,碧天明明兮愛日輝。
父老遠近來相隨,家山鄉眷兮會時稀,鬥牛光起兮天無欺。
」(止)時父老雖聞歌進酒,都不之曉。
武肅覺其歡意不甚浹洽,再酌酒,高揭吳喉唱山歌以見意,詞曰:「你輩見儂底歡喜(吳人謂儂為我),別是一般滋味子(呼「味」為「寐」),永在我儂心子裏。
」(止)歌闋,合聲賡贊,叫笑振席,歡感閭里。
今山民尚有能歌者。
餘杭能萬卷者,浮圖之真儒,介然持古人風節。
有奧學,著《典類》一百廿卷。
天禧中,秘館購書,王冀公欽若特請附焉。
冀公尤所禮重。
其居延慶寺,在大慈塢,時儒皆抱經授業。
師居嘗喜閱《唐韻》,諸生長竊笑。
一日出題於法堂曰「楓為虎賦」,其韻曰「脂入於地,千歲成虎」。
諸生皆不諭,固請之,不說。
凡月余,檢經、史殆百家,會最小說,俱無見者。
擱筆以聽教,師曰:「聞諸君笑老僧酷嗜《唐韻》,茲事止在「東」字韻第二版,請詳閱。
」諸生檢之,果見「楓」字注中云:「黃帝殺蚩尤,棄其桎梏,變為楓木,脂入地千年,化為虎魄。
」後諸生始敬此書。
又有雲松液入地為虎魄者。
唐李嶠《詠魄詩》有「曾為老伏苓,本是寒松液。
蚊蚋落其中,千年猶可覿」之句,未知孰是余頃見虎魄中蚊蚋數枚,凝結在內,信嶠詩不誣。
江南李後主煜性寬恕,威令不素著,神骨秀異,駢齒,一目有重瞳,篤信佛法。
殆國勢危削,自嘆曰:「天下無周公、仲尼,君道不可行,但著《雜說》百篇以見志。
」十一月,獵於青龍山,一牝狙觸網於谷,見主兩淚,稽顙搏膺,屢指其腹。
主大怪,戒虞人保以守之。
是夕,果誕二子。
因感之,還幸大理寺,親錄囚系多所,原貸一大辟婦,以孕在獄,產期滿則伏誅,未幾亦誕二子。
煜感牝徂之事,止流於遠。
吏議短之。
退傅張鄧公士遜晚春乘安輿出南薰,繚繞都城,游金明。
抵暮,指宜秋而入,閽兵捧門牌請官位,退傅止書一闋於牌,云:「閒遊靈沼送春回,關吏何須苦見猜。
八十衰翁無品秩,昔曾三到鳳池來。
」江南鍾輻音,金陵之才生,恃少年有文,氣豪體傲。
一老僧相之曰:「先輩壽則有矣,若及第則家亡,記之!」生大悖,曰:「吾方掇高第以起家,何亡之有」時樊若水女才質雙盛,愛輻之才而妻之。
始燕爾,科詔遂下。
時後周都洛,輻入洛應書,果中選於甲科第二。
方得意,狂放不還,攜一女僕曰青箱,所在疏縱。
過華州之蒲城,其宰仍故人,亦醞藉之士,延留久之。
一夕盛暑,追涼於縣樓,痛飲而寢,青箱侍之。
是夕,夢其妻出一詩為示,怨責頗深,詩曰:「楚水平如練,雙雙白鳥飛。
金陵幾多地,一去不言歸。
」夢中懷愧,亦戲答一詩,曰:「還吳東下過蒲城,樓上清風酒半醒。
想得到家春已暮,海棠千樹欲凋零。
」既寤,頗厭之,因理裝漸歸。
將至採石渡,青箱心疼,數刻暴卒。
生感悼無奈,忽忽槁葬於一新墳之側,急圖到家。
至則門巷空闃,榛荊封蔀,妻亦亡已數月。
訪親鄰,樊亡之夜,乃夢於縣樓之夕也。
後數日,親友具舟攜輻致奠於葬所,即青箱槁葬之側新墳乃是,不植他木,惟海棠數枝,方葉凋萼謝,正合詩中之句。
因拊膺長慟曰:「信乎!浮圖師『及第家亡』之告。
」因竟不仕,隱鐘山,著書守道,壽八十餘。
江南諸書及小說皆無,惟《潘祐集》中有樊氏《墓誌》,事與此稍同。
錢思公鎮洛,所辟僚屬盡一時俊彥。
時河南以陪都之要,驛舍常闕。
公大創一館,榜曰臨轅。
既成,命謝希深、尹師魯、歐陽公三人者各撰一記,曰:「奉諸君三日期,後日樊請水榭小飲,希示及。
」三子相掎角以成其文,文就,出之相較。
希深之文僅五百字,歐公之文五百餘字,獨師魯止用三百八十餘字而成之,語簡事備,復典重有法。
歐、謝二公縮袖曰:「止以師魯之作納丞相可也,吾二人者當匿之。
」丞相果召,獨師魯獻文,二公辭以他事。
思公曰:「何見忽之深已礱三石奉候。
」不得已,俱納之。
然歐公終未伏在師魯之下,獨載酒往之,通夕講摩。
師魯曰:「大抵文字所忌者,格弱字冗。
諸君文格誠高,然少未至者,格弱字冗爾。
」永叔奮然持此說別作一記,更減師魯文廿字而成之,尤完粹有法。
師魯謂人曰:「歐九真一日千里也。
」思公兼將相之位,帥洛,止以賓友遇三子。
創道服、筇杖各三,每府園文會,丞相則壽巾紫褐,三人者羽氅攜筇而從之。
太宗喜弈棋,諫臣有乞編竄棋待詔賈玄於南州者。
且言玄每進新圖妙勢,悅惑明主,而萬機聽斷,大致壅遏,復恐坐馳睿襟,神氣鬱滯。
上謂言者曰:「朕非不知,聊避六宮之惑耳。
卿等不須上言。
」真宗嘗以御製《釋典文字法音集》三十卷,天禧中詔學僧廿一人於傳法院箋注,楊大年充提舉注釋院事。
制中有「六種震動」之語,一僧探而箋之,暗碎繁駁將三百字,大年都抹去,自下二句止八字,曰:「地體本靜,動必有變。
」其簡當若此。
杜祁公以宮師致仕於南都。
時新榜一巍峨者出倅巨藩,道由應天。
太師王資政舉正以其少年高科,方得意於時,盡假以牙兵、寶轡、旌鉞導從,呵擁特盛。
祁公遇於通衢,無他路可避,乘款段,裘帽暗弊。
二老卒斂馬側立於傍,舉袖障面。
新貴人頗恚其立馬而避,問從者曰:「誰乎」對曰:「太師相公。
」真宗欲擇臣僚中善弓矢、美儀彩,伴虜使射弓。
時雙備者惟陳康肅公堯咨可焉,陳方以詞職進用。
時以晏元獻為翰林學士、太子左庶子,事無巨細皆咨訪之。
上謂晏曰:「陳某若肯換武,當授與節鉞,卿可諭之。
」時康肅母燕國馮太夫人尚在,門范嚴毅。
陳曰:「當白老母,不敢自輒。
」既白之,燕國命杖撻之,曰:「汝策名第一,父子以文章立朝為名臣。
汝欲叨竊厚祿,貽羞於閥閱,忍乎」因而無報。
真宗遣小璫以方寸小紙細書問晏曰:「主皮之議如何」小璫誤送中書,大臣慌然不諭。
次日稟奏,真宗不免笑而就之:「朕為不曉此一句經義,因問卿等。
」止黜其璫於前省,亦不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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