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思歸靠在陽台打電話,清風徐徐,她望着虛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家裏被郝阿姨收拾得很整潔,物件分門別類,都放在最方便的地方。當時在家政公司找了很久,郝阿姨在幾個阿姨里是最木訥少語的,坐在對面椅子安靜老實,反而一下子合了賴思歸的心意。
這兩年賴思歸最該感謝的是郝阿姨,賴恆的身體離不開人,她逃避了責任,所以只能在一些問題上,虛偽地彌補,比如堅持自己給郝阿姨支付工資。
父女倆互相知道脾性,賴恆唯一一次反對她這麼做,是去年過年。賴思歸在餐廳打工,半夜十一點多萬家團團圓圓鬧新春時,她才趕回來陪他吃了幾個糰子。
即便賴恆不能工作了,他的積蓄也不需要賴思歸這麼拼命。賴思歸卻坐在他床邊,淡淡道:「過年工資翻倍,我不累。」
……
樓下小區有小孩嬉鬧聲,賴思歸回過身低頭漫無目的的看過去。
電話那邊,低沉的聲音傳來,像在耳邊廝語。
「家裏人休息了?」
「嗯。」賴思歸心不在焉應了一句。
「晚上吃了什麼?」
「很多。」
「我一個人吃的外賣。」嚴慕靠在大班椅長腿搭上桌面,懶洋洋說道。
賴思歸勾了下唇,用腳趾勾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夜晚裏聲音輕輕,她開始慢慢念菜名,「芋泥蒸鮑魚,山藥燉排骨,金針粉絲蒸蟶子……」
嚴慕笑了出來,「你會做嗎?」
「……不會。」
「誰做的?」
「我姑姑。」
「你還有姑姑?」
「很奇怪?」
嚴慕在那邊低低笑了幾聲,顯然他也被自己無聊到,他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明天早上過去接你?」
「你不用加班?」賴思歸問。
「接了你一起回公司。」
賴思歸笑了笑,收回視線,「不用來接。」
電話里靜了一會兒,賴思歸聽到敲擊鍵盤的聲音,噠噠噠速度很快。
嚴慕看着電腦屏幕上查到的資料,思忖片刻,問她:「還在不高興?」
賴思歸沒答,支着下巴看地上的盆栽。
嚴慕突然想起那晚在舞館打完架,她蹲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安靜地凝視他,放在鍵盤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去休息吧,明天可以晚點來公司。」他說。
華源貿易淡出海砂市場的時間點很有趣,嚴慕看着電腦若有所思。
賴思歸回房,經過賴恆臥室時,聽見他在裏邊叫她,她推開門進去。
賴恆臥室沒開空調,他躺在床上,肚子還蓋了一層薄被,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怎麼還不睡?」賴思歸坐下問。
「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賴恆精神挺好,右邊嘴角動了一下,慢慢道。
賴思歸的二手紙頓了頓,才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
然而兩人原本就無話可說,現在更是不知從何說起。
兩相沉默,賴思歸耷下眼皮,賴恆想起前幾天的復檢,醫生說他身體底子比較好,做康健也配合得積極,同期里算是病情控制較好的。他接了一家出版社的約稿,攥寫航海輪機相關的書籍,已經完成三分之二,等左手恢復得差不多,應該能在年底交初稿。
賴思歸說:「別累到身體。」
「我知道。」
「你最近氣色好了很多。」賴恆說。
「嗯。」賴思歸低頭玩自己的手指,賴恆看着她的小動作,突然笑了一下,「小時候你不聽話,教訓你,你也從來不肯靜心聽我說話,所以總是罰你站。」
賴思歸抬眸,看了眼賴恆的笑容,也淡淡彎起唇角。
「我聽着呢。」
賴思歸自然也記得自己小時候犟着脾氣跟賴恆作對的事情,罰站是家常便飯。
賴恆現在不像以前,輕易被賴思歸氣得動火。人常說中風真正可怕的是這個病的後遺症,病人不僅生活不能自理,連累家人,心理、性情多半還會大變。賴恆在賴思歸離開家後,反而漸漸平和下來,不像健康時氣盛。
氣氛好了點,兩人說起剛剛飯後的事情,賴恆提到也給賴思歸買套學區房,「房子放在那就算自己不住也會升值。」他還想到一點更實際的,「而且有套房以後找對象也有底氣。」
賴思歸白天剛罵過那人「錢多燒得慌」,轉眼到了自己。
「睡不着就琢磨這個?」賴思歸笑笑,拒絕道:「我不需要,錢你自己留着。」
賴恆心裏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也沒再堅持。
他嘆了口氣,「你還在怪我……」
「爸。」賴思歸打斷他,「你不是說叫我回來有事?」
賴恆愣了愣,「哦……」開口說話時,還是有些彆扭,「你姑姑想給你介紹個男朋友。」
賴思歸驀地抬眸,「嗯?」
「對方是大學生,畢業後在一家外企上班,條件還不錯。」
賴思歸靜了一會兒,「知道我的情況?」
賴恆說:「……知道一點。」
「不介意?」
賴恆搖頭,頓了頓才說:「家庭條件不太好。」
賴思歸輕嗤一聲,「可以啊。」
賴恆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麼爽快,賴思歸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單,「早點休息,明天我要上班,有時間再回來。」
賴思歸回到房裏,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翻身起來做掌上壓。她站在地上按着床沿,動作有力節奏均勻,身體舒展線條勻稱,像一條靈巧的金魚,在水裏遊刃有餘。
汗從臉頰滑下來,直到呼吸漸重,手撐不起來了,她才停下靠在地上休息,按着酸痛的肌肉緩解。
昨晚那人在床上抱着她,從她的蝴蝶骨揉上來,摸到肩膀,一直到指尖,慢慢按壓摩挲,惹了她一身汗。
摸完,滿意地親了她一口,說:「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奇佳。」
賴思歸等他夸完,給他狠狠一肘。
嚴慕咬着牙,繼續道:「……是個萬中無一的人才。」
……
賴思歸洗完澡躺回床上,隨手撈過手機,頁面還停在一個微博主頁上。
泰國的蘇梅島,雨季海水依舊湛藍,喬思盼身穿長裙站在海水裏大笑。
喬思盼的父親曾經跟賴恆在同一艘遠洋輪上共事,一個是船長一個是老軌,一起遠航數年,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長。喬思盼的名字,還是受思歸兩個字的啟發。她們兩人在大學成為同學,兩家人還去酒店吃過好幾頓飯。
賴思歸盯着手機里喬思盼的笑臉,無聲地牽了牽嘴角。
第二天,郝阿姨很早就過來了,賴思歸手頭寬裕,又給她塞了個紅包,然後就走了。
郝阿姨給她裝了幾袋熟食還有餃子,熱了就能吃,讓她帶走。盛情難卻,賴思歸道了謝後提着東西打算先回趟御景。
路上接到嚴慕的電話,他的聲音有點怪,賴思歸頓了一下,聽見他微微喘着氣問:「回來了嗎?」
賴思歸掂了掂手裏的袋子,「在運動?」
「嗯。」嚴慕沒聽清她那邊公交報站的聲音,又問,「到哪了?」
賴思歸煩死他了,「還沒到。」
嚴慕笑了一聲,「直接來公司,幾份材料要你準備。」
賴思歸隨口應了聲「好」,然後在御景小區附近下了車。
這個時間,小區有人在鍛煉,賴思歸坐電梯上去,公寓密碼依舊是150826,「滴滴」兩聲,電子鎖打開。
賴思歸推開門進去,客廳里一個穿着男式襯衫的女人,愣在原地。襯衫領口解到第三顆,v領一路開進淺溝,一雙腿□□在空氣里。
客廳冷氣開得很足,賴思歸看見安米的頭髮還在滴水。沒想到這個穿衣一板一眼的幹練女人,私下也有這一面,賴思歸站在玄關,盯着她慢慢勾起唇角,笑意未達眼裏。
……
安米看了眼她手中的袋子,想起面前不着粉黛依舊漂亮的女人,是嚴慕新請的秘書,嚴慕毫不掩飾對這個女人的興趣。安米反應過來,抱着手,微微合攏身上的襯衫,微抬下巴示意,「東西放到廚房就行。」
把她當伺候人的老媽子了,賴思歸看了眼鞋柜上昂貴的女士高跟鞋。挑着嘴角,抬腳往後一勾,把門撞上。她沒脫鞋,提着幾袋吃的,妖妖繞繞直接踩進去。
安米皺眉「誒」了一聲,賴思歸問:「嚴慕呢?」
安米視線從賴思歸腳上移到她眼睛,清清冷的一雙桃花眼,連客氣也免了。安米突然笑了笑,對賴思歸說:「他去買早餐。」
賴思歸回視她,嗤笑一聲,「哦?」把東西提到廚房,她彎下腰,慢吞吞把幾盒熟食放進保鮮櫃,又撿了撿餃子,一個個整齊地擺在冰凍盒裏。
都碼好了,直起身,發現安米不在客廳,賴思歸拿起衛生間門口的衣籃走進臥室。
安米還穿着嚴慕的襯衫,坐在他床上看電腦。
她沒想到賴思歸還在,臉色不由有點不好看,正要出聲,賴思歸走到床前,指指她身上的襯衫。
「安小姐,麻煩你把衣服脫下來。」
安米皺眉,「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可以走了。」
賴思歸彎唇輕笑,「你誤會了。」
「我沒想收拾你,」賴思歸又點了一下白襯衫,溫聲說,「我不喜歡別人穿我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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