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闊,風吹日斜。
舞伴之間的默契,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感應。狀態和動作是否到位,只要一個餘光就夠,觀眾甚至未能察覺。
三米高的鋼管,從頂端掉下來只是眨眼的功夫。
賴思歸以前練舞時受過傷,從一米多高的地方,頭下腳上失手栽下來,傷到脖子,三個月動不了。
舞館每次開班帶新學員,他們教給新學員的第一件事是,把鋼管舞當成一種運動,而不是舞蹈,運動要量力而行。
跟在高速上開車是一個道理,這種運動嚴忌疲勞駕駛,嚴忌酒後駕駛。
規則誰都懂,依舊有不少人抱着僥倖的心理,事情未臨頭,膽兒總比別人壯。覺得世上千千事萬萬人,不會那麼巧,倒霉的就正好發生在自己身上。
林向剛出院沒幾天,體力和精神都算不上好。疲勞和酒後,這兩樣他都佔了。
賴思歸沒有反應時間,下撲的動作是一種本能。
大腿內側的肌膚和鋼管急促摩擦,發出短促刺耳的奇怪聲音。
「啊——」有人尖叫。
嚴慕心頭一緊,抄在褲兜的手像被燙着一樣,狠狠一縮,立刻衝上去。
極速下墜在最後一刻戛然而止,在離地面不到十公分的地方。風吹着她的長髮,在空中像炸開的煙花一樣亂飛。
賴思歸像一隻倒蠍子,雙腿勾管,手緊緊揪住林向橫向蜷縮的上身。
居然還能擺出一個不算狼狽的造型,稀稀疏疏的掌聲從身後傳來。
有人幾不可聞的鬆了一口氣。
林向轉頭,對上賴思歸的眼睛,懵了懵,下一秒混沌的大腦立刻清明過來,手臂一撐從地上站起來。
賴思歸滑到地上,背靠着鋼管,眼光像刀一樣。
「傷到沒有?」林向焦急地問。
手剛要碰到賴思歸的肩膀,他聽到一聲低喝,「別動她。」嚴慕面色不善,聲音帶着森冷的警告,林向的手尷尬地頓住,。
音樂停了,日光也軟了下來。嚴慕蹲跪在賴思歸身側,俯身盯着她,深幽幽的眼看不出情緒。
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遠遠站在頂樓的鐵門旁,拿着手機,還有點意猶未盡。其中一個女孩躍躍欲試,想過來搭訕。另一個看見地上碎掉的紅酒瓶,還有他們幾人的表情,拉了拉同伴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才沖比較年長的羽姐笑了笑。
「不好意思。」機靈點的那個解釋道,「我們聽說頂樓風大,想上來吹吹風,希望沒打擾到你們。」
羽姐還有點後怕,心突突直跳,儘量和善地對兩個女生笑笑,「沒事。」
「那我們先下去了。」那女生看了眼天台邊緣道。
另一個卻不太甘心,咬了咬唇,目光落在穿着黑色襯衫的高大男人臉上。男人胸前的扣子掉了,v字開到很低,健碩的胸肌若隱若現。
女孩攥了攥拳頭,走近了點開口問:「你們是舞蹈老師?在底下有開班嗎?」
賴思歸的黑色小背心濕透了,脖子以下領口以上,白色肌膚上凝着細密的小汗珠。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着牙,眉頭輕輕蹙起。聞言她的桃花眼掃了過去,目光帶過嚴慕的臉,她喘着氣挑起嘴角,意味不明地輕呵一聲。
嚴慕抬起眼皮,順着她的視線瞥了女孩一眼。
等不到回復,女孩有點尷尬,以為他沒聽清,正想再問一遍,撞見他突然投來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燙。剛要扯開笑時,那男人已經面無表情看向別處。。
沒人回答,羽姐正要說話,反倒是林向開口了。
「你們想報班?」
「對啊,看你們跳得很棒,很過癮呢。」女孩高興道。
林向低頭扯了扯嘴角,「可惜我們不開班了。」
「……」
兩個女孩拉拉扯扯下了樓,被她們這麼鬧了一下,賴思歸的脾氣下去了點,她緩過去後,撐着手想自己站起來。嚴慕終於看清她的大腿內側,海風陣陣,她的腿抖了一下,腿間血水的紅色在日光下閃了閃。
嚴慕咬緊後牙槽,抓住她的胳膊,輕鬆往上一提。
「別碰我。」賴思歸出聲,她盯着路前方,不看他們任何一人。
林向伸到一半的手又是一頓,抬眸,恰好與嚴慕對視了一眼。
「……我來吧。」羽姐走過來扶住賴思歸的手,對嚴慕說。
她們走得很慢,電梯合上門後,嚴慕轉過身,看見林向一個人頹喪地靠在牆上,眼睛盯着地面,像只落寞的喪家之犬。
林向察覺到他的視線,抬眸,扯起嘴角卻沒有笑,「還想再打一次?」
嚴慕沒搭話,走出去,撿起樓台上賴思歸丟下的裙子和背包,大手在上面拍了兩下,拎在手中。東西在他手裏變小很多,他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抬腳往回走。
路過林向時,嚴慕腳步停了一下,他偏過頭,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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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悶熱,風扇慢條斯理送出熱風。賴思歸坐在木地板上,一腳跨起來,她手裏捻着棉簽給自己上藥,羽姐幫她處理另一邊。
嚴慕進來時,羽姐正在勸她,「去醫院吧,讓醫生處理,萬一留下疤就不好了。」
「不用。」賴思歸輕輕吸氣。
羽姐說:「以後夏天穿短褲短裙就不好看了。」
賴思歸笑笑,她低着脖子,隨口道:「那就不穿,沒所謂。」
她本來就不常穿短褲,之前送快遞時,練舞練得少,腿上光滑白皙自成風景,偶爾還會穿一穿。自從重新在舞館教舞,大腿多少都會留下淤青,她基本就把短褲收起來了。
嚴慕現在想起來,她最近確實都是穿長裙出門。他有時候在床上會故意去摸那幾處淤青,撩得她縮起腿輕顫,事後總忍不住還要多說幾句葷話逗她。
賴思歸只有這個時候語氣是嬌軟的,瞪着他罵「混蛋」。
通常情況下,她是那種——你混她一定要比你更混的姑娘。
嚴慕想起她嫣紅的臉頰,含水的桃花眼,火氣降了幾分,將她的東西擱在稍微乾淨點的地板上。
賴思歸聽見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羽姐瞧見他倆的神色,想了想,擦了擦手站起來,說:「讓你們一鬧,我都忘了我還有事,得先走。」
羽姐拿了支幹淨的棉簽遞給嚴慕,「最好還是去趟醫院,夏天要是發炎就遭了。」
「我知道,謝謝了。」嚴慕說。
羽姐走後,嚴慕環視了一圈情況一次比一次糟糕的舞館,隨手把棉簽彈到地上。賴思歸眉毛動了動,餘光瞥見停在跟前的皮鞋,她垂着眸繼續擦藥。
大腿內側的皮膚嫩,極速的摩擦使腿跟有些地方,皮都掀起來,火燒似的疼。
頭頂的燈光被擋住,賴思歸咬住牙,雙唇緊抿,額頭滲出更多的汗,喉嚨里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嚴慕抱着手任由她自己弄,沒有幫她的意思。
賴思歸的側臉繃緊,棉簽碰到傷口,腿控制不住地發抖。
「……唔」,她的喉嚨溢出一點聲音,聲音很快又被咬住。
手突然被狠狠拽住,賴思歸滿頭大汗,髮絲黏在臉上,她用力往回抽手。
「你他媽給我放開。」
嚴慕的火氣噌到頂,他壓着火,冷笑一聲。
只說:「剛剛那人是鄭麗羽?」
賴思歸驀地抬頭,蒼白的臉悉數映在嚴慕眼底。
「你怎麼知道?」賴思歸聲音更冷。
嚴慕傾身,將她兩手按在地上,看進她的眼裏。
「你以為我是銳密那群智商有缺陷的笨蛋?查到這個地步,連誰把你弄進來的還搞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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