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慕。」安米叫了他兩聲,嚴慕才慢慢抬起眼皮。他不是一個會在工作時間發呆的人,安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英語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嚴慕微微坐直身體,思路回到會議的主題上,簡單解釋:「和不同存儲體的部署沒有太大區別,可以直連也可以作為磁盤陣列使用……」
這是個關於安全存儲體開發的項目,在於加強存儲服務器和存儲體的安全性能,保證數據在存儲網絡上的安全性。國內這幾年已經有一些前沿的信息公司提出類似概念,但程序開發上一直存在漏洞。
嚴慕選擇在這個時候回國,就是注意到了這個空缺。他被聘為國家商用密碼管理辦公室特聘專家,早在回國前就已經跟法恩的公司接洽過。
隨意拋來的橄欖枝,不少公司趨之若鶩,他最終選擇了江林的海盛集團。他是銳密借力打開海外市場的一個絕妙機會,徐小海對他格外客氣。
嚴慕講完,一些細節的協商基本可以定下來。法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德語嘟囔了一句,「我還要回去倒時差。」
說完又笑着對安米說:「這句不要翻譯。」
嚴慕聞言眉尾輕輕一揚,腦海里閃過那小蹄子裝傻充愣的表情,還「法恩說什麼我聽不懂」……
其實不是非要再拉一個翻譯過來不可,安米本身是華裔中文很好,法恩也可以用英語進行基本的溝通,遇到講不通的也有安米幫他翻譯,徐小海又有自己的助理,嚴慕就是想逗逗賴思歸。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除非你找到她隱藏在背後的原因。嚴慕靠在大轉椅里,很快又開始走神,他的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桌面,表情嚴肅臉色沉俊。
純粹是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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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思歸從公司出來,就轉車去養老院。做完幾小時社區服務已是傍晚,出來往公交場走時,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餵?」
電話那端的男人輕佻的笑聲傳過來,「賴小姐,別來無恙啊。」
賴思歸盯着擦肩而過,已經開出山道的公交,「李震。」
李震「嘖嘖」兩聲,「老子骨頭都酥了。」
「你還真是沒用。」
「我就喜歡你這麼帶刺。」
賴思歸掛斷電話,手機還沒放進包里,又響起來,她舔了舔牙齒,「你想做什麼?」
李震說:「賴小姐,我最討厭別人掛我電話。」
「那你最好別再打過來。」
「別急着掛。」李震悠悠道,「鳳凰台七號包廂,這幾天晚上我會一直等你過來。」
山里比別處涼快,一陣風吹過來,賴思歸站在原地眯起眼。
想起上個月也是這時候,風雨大作,她等了很久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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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例會剛開始,交警的電話就打過來,通知她事故責任認定書已經出來,讓她去簽字確認。
賴思歸掛完電話進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拿起筆嘩啦啦做了一會兒會議記錄後,起身去門邊把燈關了。會議室里拉上窗簾,只有一束投影儀的光打在幕布上,安米站在那束光線外,跟項目組成員溝通一些專業問題和要求。
大家都在專心聽着,賴思歸的視線也落在光線外的女人身上,安米穿着一身暗紅色得體的ol裝,腰間是一條質感很好的黑色腰帶,束得腰身很細。
幹練知性,很吸睛,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安米偶爾講到新穎的觀點,會自然地看向嚴慕,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一觸,安米的嘴角輕輕彎起一點弧度,那是一種默契。
賴思歸淡淡地移開目光,她低頭看了眼放在桌面的手機,進來一條短訊,屏幕上顯示發件人是快遞公司協調員。一般只有結算工資或有事情通知時,協調員才會聯繫兼職員工,賴思歸拿下手機,在桌子底下點開。
暗沉沉的會議室里,手機慘白的光把她漂亮的下頜照亮。
是通知她今天去結算工資,協調員的意思,電動車的修理費不用她賠,不過讓她以後也不用再去了。
一筆收入沒了。
會議室里只有安米的聲音,一句一句沉穩有度自信從容。賴思歸把手機放回桌面,一抬頭,就撞上嚴慕審視的目光。
他垂眸,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寫完輕輕一轉,推到她面前。
「不要開小差。」
賴思歸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更淡,她把臉轉向前方的投影幕布,直到會議結束都沒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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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飯,賴思歸看了眼嚴慕辦公室,拿上錢包和手機,跟田俊俊說:「我出去一趟,嚴慕找我就給我電話。」
快到門口時,突然被人叫住。
王偉志走過來問她:「這是要去哪?」
「外出辦點事,王總有事嗎?」
「沒什麼事。」王偉志停頓了幾秒,又問:「你跟鄭彤很熟?」
賴思歸愣了一下,「我剛進公司時,是小鄭帶我的。」
王偉志輕嗤一聲,慢慢點了點頭。
「王總?」
王偉志沒說話,盯着賴思歸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好像在哪聽過你的名字。」
賴思歸心裏猛地一沉,像臘月天墜進冰窖,她的手微微發抖。這一瞬間,她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教務處寄過來的開除證明,看守所里慘白的燈光,倒在她面前抽搐的身體,洗不完的碗,送不完的快遞,逼仄的出租房,一天一天熬過去的日子。
事情還沒完呢,賴思歸垂下的手緊緊地攥起來。掌心的刺痛讓她須臾間穩住了心神,她抬起眼緩緩笑起來。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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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偉志最後沒多說其他,只給了她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發現了什麼,是想藉此警告她?賴思歸有些懊惱,她怎麼沒想到,李震既然又找上她,如果想查到她如今在什麼地方上班,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李震和王偉志,王偉志和喬思盼,這些人有什麼關係?緊緊是因為她的案子,牽扯在一起?怎麼會牽扯在一起?那麼費盡心機,湊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只是為了對付她這個小人物?
賴思歸沒有頭緒,她在街上走着,清晰地感覺到脊背有汗滑下來,渾身冒着熱氣。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江林的季節卻像停在了流火盛夏,氣溫一直居高不下。
太陽像無聲的審判者,沉默地炙烤着每一寸地面,看似無情而又公正。然而烈日之下總有陰影,一片葉子,一棵樹,一棟房子,只要時間剛好只要有心都能促就,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
賴思歸熱得頭有點發漲,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車,眯着眼望向虛空,不知在看什麼。
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月份,她從看守所出來,在裏面待了兩個多月,出來後舞隊就解散了。他們這群原本各自圈子裏的異類,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又回到既定的軌道,各自奔波。
賴思歸開始抽煙,她沒什麼癮,只是那段時間在醫院陪床,總覺得手邊沒什麼事可做,又不想搭理前來探病的親友。索性一個人避到走廊,百無聊賴地看樓下往來眾生百態,一根一根地抽煙。
很快就把煙戒了,其實沒別人說的那麼難過。大概因為她抽的時間不長,沒太大癮,就是經常喉嚨癢老想着去摸口袋,摸空了也就算了。
那天抽完最後一根後,她拖着行李箱從家裏搬出來,就沒再買過一包煙。林向說就沒見過她這麼戒煙的,跟割袍斷義似的,咔擦一聲,頭也不回,兩清。
「賴思歸你要是男人,一定是最花心最無情的那種。」林向吸了口煙,恨恨地吐出來,他也長着一顆戒煙的心的。
「花花公子?」
「是啊。」
賴思歸那會兒閒閒一笑,「我是女人照樣可以。」
林向服了,捏着煙跟拜佛似的,朝着她鞠了一躬,「公子慈悲。」遂收拾了舞館的小隔間,收留了她半個多月,直到她找到酒店服務員的工作,搬進員工宿舍。
大概又得搬去他那了,賴思歸在交警支隊,看到責任認定書時這樣想着。認定書上,判定由電動車負主要責任,支付寶馬車的維修費用七萬,過路小學生的醫院體檢費一千五,一共七萬一千五。快遞公司的電動車沒有投保,她要全額賠款。
七萬?七百她都拿不出來,賴思歸冷笑,她問了工作人員,去申請複議,複議結果會在一個月之內出來。
有個穿制服的人看到她填的表格,有點不耐,在旁邊說:「證詞證據都是指向你,你要是沒有找到其他證據,還不如直接找車主私下協商,爭取少賠點比較靠譜。」
賴思歸把表遞過去,看了來人一眼,笑笑,「那我也要試試。」
……
從交管局出來,已經三點多,賴思歸接到田俊俊的電話,壓低聲音問她快回來了沒?
「快了,在路上。」賴思歸看了眼時間,問田俊俊,「嚴教授沒發現我不在吧?」
電話那頭田俊俊低下頭輕輕咳了一聲。
隔了兩秒,賴思歸聽到那邊嚴教授熟悉低沉的聲音淡淡傳來,「……發現了。」
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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