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讓我含笑九泉的女人 第21章

    那個讓我含笑九泉的女人

    一個優雅美麗的女人牽着一個看着便髒兮兮的孩子的手，在寬廣美麗的大廳外款款而行，這樣的組合看起來格外奇怪，特別是女人面上的表情過於從容，孩子的眼中雖有好奇卻也比較穩重的樣子。

    這個髒兮兮的小孩說，自己的名字叫做阿全，他便是那個偷偷溜進了宴會裏的孩子。

    方瓊發現了他在桌子下面，並且跟他對上了視線之後，並沒有驚慌大叫，也沒有讓他偷偷跑開，而是讓他保持安靜，自己卻大方的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因為大多數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常先生和秦先生的方向，倒也沒有多少人發現方瓊這邊的情況，方瓊對着孩子笑了笑，拉着他離開了大廳往旁邊走了去。

    讓阿全一直留在這裏可不是一個好主意，特別是阿全看起來真的跟這裏完全的格格不入。

    方瓊的鎮定還有眼中的善意，讓阿全這個直覺非常強的小傢伙莫名覺得信任，雖然心中驚疑卻也讓方瓊拉着走了出去。他自己闖入這裏，心裏的驚慌和害怕並不少。

    大廳里大多數的紳士名媛們未曾發現阿全的出現，但站在外面專門來找他的保安們，卻都是看見的。

    方瓊剛拉着孩子從站滿了人的大廳離開，保安們就找上了方瓊。帶頭的人非常鄭重的和方瓊表達了歉意，身手想要把阿全給拎過去。阿全見了，雙眼一瞪轉身就鑽到了方瓊身後躲着，方瓊抬手攔住了保安，笑着說：「這個孩子我認識，是專門來找我的，還請保安大哥放他一馬。」

    方瓊：「對於他給大家造成的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你看他渾身髒兮兮的樣子，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我現在正準備帶他去換一件衣服，好好梳洗，不知道保安大哥是否能夠給我們帶一下路？」

    保安領隊看着是一個非常憨厚壯實的人，面上的表情不多，視線在方瓊和阿全的身上轉了一圈，見阿全的神色中並沒有對方瓊的害怕，反倒有些信賴，略微頓了下，遣散了其他的保安便領着方瓊和阿全去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回頭還專門找了兩件阿全能夠穿上的衣服給他。

    一進了房間，見保安離開，阿全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轉頭就在房間裏搜尋起來，看見被擺放在桌子上的水果伸手拿着就要啃，卻被方瓊直接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去洗手。」方瓊笑眯眯的說。

    阿全看了看自己之前一路攀爬又在地上摸來摸去全都是灰的手，跟着方瓊去了房間裏的盥洗室乖乖的把手洗了乾淨。

    方瓊看他每走一步乾淨的地毯上就出現一個灰撲撲的腳印，最終嘆了口氣，讓他去好好的洗個澡，把衣服全都給換了。

    阿全莫名的對方瓊有些信任，但方瓊一板起臉來，他又有些怕，見保全把衣服送來，他憋了一會小聲的說：「我來這裏有事……」

    &論有什麼事情，都先把自己洗乾淨了再說。」方瓊笑，「不然你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房間了。」

    阿全：「……」明明方瓊在笑，但他感覺自己背後的汗毛全都要豎起來了。

    阿全乖乖洗漱乾淨出來之後，看着也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孩，只是手指粗糲、皮膚黝黑，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裏倒全是滿滿的精神氣。

    方瓊把切好的水果放在盤子上，阿全見了開心的嘿嘿笑，用手捏了便吃，方瓊安靜的看着，眼中無奈，卻也不再多說什麼，直到見他吃的差不多了才問：「你來這裏要做什麼？」

    阿全面色一正，明明只是八｜九歲的孩子，看起來卻非常嚴肅認真，他盯着方瓊的眼睛說：「我是來這裏找常爺爺的，我有話要告訴他。」

    &爺爺？」方瓊一愣。

    阿全笑彎了眼睛：「龐爺爺說，常爺爺的名字叫做常勝。」

    常勝……可不就是這一次舉辦宴會的常先生？那個坐在輪椅上，面上沒有多少表情，讓人不敢隨意接近的常先生。

    可是常先生在京城裏是個說一不二、有頭有臉的人物，阿全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跟常先生有所接觸的人才對。跟常先生之間，阿全能有什麼好說的呢？

    阿全吃完東西，動作非常自然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剛剛給他換上的乾淨衣服，上面立時就出現了污漬。阿全低頭一看，心裏一疼，臉都糾結到了一起：「……忘了。」他忘記自己身上都換了一件衣服了，而且還是平常根本穿不起的乾淨新衣服。

    最重要的是，他看電視裏那些有錢人的衣服看着挺普通，但都好像很貴的樣子，他根本就賠不起啊。阿全的腦海里一瞬間出現了很多想法，當下就想趕緊逃跑，但是想到自己來這裏的事情還沒有做完，那張臉上的表情更加糾結了。

    &不起衣服怎麼辦？」他有些無措的偷偷瞄了一眼方瓊。

    方瓊拿出紙巾來給他擦了擦，道：「沒有關係，這身衣服是送給你的，不用賠。」這些衣服都是方瓊出了錢直接送給阿全的，當然不用他賠。

    一聽不用賠，阿全就高興了，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送給我的啊？」

    方瓊好笑的勾了勾唇，「恩，送給你的。」

    &多不好意思啊嘿嘿嘿，你人真好……」阿全傻笑了兩下，突然又想起來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麼的了，穿上同樣被拿來給他的新鞋子就要往外跑。

    方瓊伸手就把他給拉住了：「是去找常先生？」

    阿全睜着圓溜溜的眼睛點頭：「嗯嗯。」

    方瓊：「你這樣跑出去，知道要怎麼跟常先生見面嗎？」

    阿全無辜的眨了眨眼睛，跟常爺爺見面不是只要跑到常爺爺的面前就好了嗎？難道還能見不成面？

    &看阿全的表情方瓊就知道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說，這個什麼不懂的小傢伙能夠溜進來，還真是有本事，運氣也不小。

    &許你可以把來龍去脈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見到常先生。」方瓊說。

    ……

    最後在阿全的堅持下，方瓊還是不知道阿全找常先生要說什麼，阿全只是不停的強調只能跟常爺爺說。不過方瓊還是幫了這個孩子，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後，常先生說完了話，正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一會的路上，方瓊讓阿全和常先生遇到了一起。

    若是等常先生回到了房間或者離開，阿全想要見到常先生可就難上加難了。

    然後……

    開頭相遇還好，常先生也不見生氣。但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阿全就被常先生的保安拎着請了出去，原本說會在這裏休息，接下來還會再次出場說點什麼的常先生，直接就離開了宴會會場。

    在阿全攔住常先生說話的時候，方瓊並未靠近，只是遠遠的看着，所以並不知道阿全跟常先生到底說了什麼。但是站在遠處的方瓊卻看見，原本面部表情只是有些嚴肅的常先生，在聽了阿全說的話後，瞬間就黑的無以復加，眼中也蘊含着極大的怒意。

    到了常先生這種地位和年紀的人，一般很難有什麼情況可以讓他們將情緒完全的形於外，只怕就算是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內心震動，表面也不會透露出什麼來。

    可是阿全這樣一個理應跟常先生完全沒有任何交際的孩子，不知道對常先生說了什麼，卻讓常先生如此憤怒。

    常先生雖然憤怒，卻並沒有對阿全做什麼，只是讓保安把阿全帶出去，自己也很快離開，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心情再留在這裏。

    常先生的如此行為，讓常公子還有其他的人全都措手不及，來到這場宴會裏的人可有不少人都想要跟常先生好好談談合作的事情，不合作拉拉關係也是很好的，結果常先生就這麼匆忙的離開了。

    好在還有一個常公子在這裏鎮場子。

    方瓊略微蹙了下眉，順着阿全被帶走的方向走了出去，就看見阿全在宴會大廳外的園子裏一臉茫然的站着，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樣子。

    大廳外面站了許多保安，夜晚明亮的燈光將這一片照的燈火通明，可是阿全站在那裏，看着卻像是完全迷失了方向。

    保安隊長不知道從哪裏走到了方瓊的跟前，皺着眉看着阿全，對方瓊說：「別讓小孩一個人亂跑，剛才還衝撞了常先生。常先生平時都是一個比較溫和的人，今天……」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對一個孩子發這麼大的脾氣，這話他沒說出來，只是道，「總之你把孩子帶在身邊吧，天暗了很危險。」

    方瓊跟保安隊長道了謝，走到阿全的跟前。

    茫然的阿全抬頭看向方瓊，在方瓊伸手摸了他的頭後，一下子就忍不住的抽噎了起來。眼裏的淚珠不停的往下掉，看得出來，他已經非常忍耐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但他看起來實在太難過，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才喘過來。

    他哭着跟方瓊說：「常爺爺跟龐爺爺說的一點都不一樣……我一提到龐爺爺，常爺爺就不聽我說話了，還把我帶到了外面來……怎麼辦啊方姐姐，常爺爺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該怎麼辦？龐爺爺就快要死掉了啊嗚嗚嗚……」

    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阿全再也忍不住，嚎哭了起來。蹲在地上蜷縮着身子，不聽的哭嚎，嘴巴里反覆念叨着：「龐爺爺就要死掉了……怎麼辦……怎麼辦……」

    ……

    阿全如今看着八｜九歲的樣子，其實已經十二歲了。

    他早已忘記自己的父母是誰，而他是從人口販子的手裏跑出來的。人口販子跟在後面追，他的個子小，心裏害怕小心翼翼的躲躲藏藏，竟然也讓他逃了出來。

    那時候的阿全只有八歲，兩條小腿跑的不快，但挺會躲，偷偷上了別人的貨車，一覺醒來就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因為人口販子的原因，他對別人的情緒非常敏感，也不太喜歡大人。被帶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就一個人開始偷偷的撿破爛和翻垃圾，或者學着以前被人口販子要求去乞討的樣子，小心的乞討一些錢，再跟流浪狗生活在一起。

    直到他被龐建軍發現之前，一直都躲的很好，竟然也沒有被多少人發現。龐建軍，也就是阿全口中的龐爺爺遇見阿全的時候，身上的病痛發作，疼的暈倒在地上。

    自從發生了老人碰瓷的事情，並且還非個例後，人們對於要去幫助突然倒在大街上的老人一事變得格外謹慎。所以龐爺爺推着自己賣燒餅的爐子，突然倒在地上，來往許多人，竟然也沒有誰停下來想要幫他。

    就算是有些心軟的人，在斟酌之後，也都選擇遠遠的繞開。龐爺爺竟然就這樣倒在地上，一直躺到大街上來往的人流漸漸減少，乃至不剩幾個。

    阿全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就發現了龐爺爺，但他對所有的大人還有陌生人全都感到害怕，就一直躲在遠遠的地方盯着倒在地上的龐爺爺。

    阿全雖然是個小孩，卻在這個所有孩子都應該天真無憂的年齡，明白什麼是死亡。因為那群抓着他的人販子並不會管他們這些孩子的死活，有不少孩子被逼着去乞討，若是一直沒辦法乞討到足夠的錢，就會被打斷手腳，甚至刺瞎眼睛扔到路上去乞討。

    很多小孩因為這樣的對待病死了，死掉的孩子就像是死掉的垃圾一樣，被人販子口中喊着晦氣拎出去處理掉。阿全不想被打斷手腳、刺瞎眼睛，所以每當輪到他出外乞討的生活，總是會特別賣力，若是實在乞討不到，他就偷東西。

    直到他終於跑了出來後，才擺脫了那樣心驚膽顫的日子，這樣跟流浪狗縮在一起，翻着垃圾堆的日子，其實要好受很多。

    他縮在黑暗的巷子裏想，倒在地上的老爺爺看起來就要死掉了，他想，要是這個老爺爺死掉了，他就過去把老爺爺的衣服扒下來，還有那個爐子上面，看起來有幾個餅的樣子。

    但是龐爺爺沒有死。

    阿全在路上基本沒有人後跑到龐爺爺的跟前，然後救了他。

    他把尚有意識的龐爺爺背回了自己用一個大的膠袋搭出來的小窩裏，然後餵龐爺爺喝了點水，吃了點東西。後來，龐爺爺就挺了過來，並且讓阿全跟着自己生活。

    很難想像，一個孩子會躲人躲到阿全這種程度。

    在剛跟龐爺爺在一起的生活的時候，阿全非常不喜歡跟其他的人有接觸，他寧願跟流浪狗在一起。

    龐爺爺用了兩年的時間，才讓他慢慢變得正常，再用一年的時間，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雖然有些不太乾淨，但也非常普通陽光的孩子。

    可即使如此，阿全對於他人的情緒依舊非常敏感。不過，阿全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龐爺爺，幾乎龐爺爺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並且在跟龐爺爺生活的這幾年中，他也有了新的願望。他希望自己可以快點長大，能夠更好的照顧龐爺爺。

    可是天不由人，龐爺爺以前受過非常重的傷，他曾經從四樓被人推下去過，雖然沒有摔死，卻摔的一身毛病。

    原本的阿全和龐爺爺並非生活在京城，他們在距離京城比較近的另外一個城市，但最近這一年，賣燒餅的龐爺爺卻帶着阿全來到京城，兩個人擠在一個漏雨的小屋裏生活。起初龐爺爺的身體還行，每天都會到外邊路口賣燒餅，多少有些收入。

    即使鄰里鄰居幫幫忙，讓他們拿到了貧困人口的補助，但想要在京城這樣的地方生活，真的很難。特別是龐爺爺把這些錢攢下來，想要讓阿全去上學。

    阿全從不在意這些，他更擔心龐爺爺的身體，龐爺爺的身體真的越來越嚴重了。而阿全這一次之所以會不顧一切的溜進常先生舉辦宴會的地方，也是為了他的龐爺爺。

    &的龐爺爺怎麼了？」方瓊問。

    已經哭好了的阿全坐在方瓊的旁邊，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這是他的安全資質，可是心裏的迷茫和恐慌卻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方瓊問了，他便呆呆的說了：「有混子闖進了家裏，摔了我們的東西，還想要拿龐爺爺攢下來的錢，他們把我和龐爺爺打了一頓，現在龐爺爺已經完全不能動了。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用方瓊再問，阿全就把後面的話都說了出來。

    &爺爺自從收留了我之後，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常爺爺的事情。龐爺爺說，以前跟常爺爺還是同窗好友，還一起做過生意，感情非常好，是因為一個誤會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說常爺爺雖然看起來很嚇人，但是人很好。如果常爺爺看見我的話，一定會非常喜歡我的。龐爺爺說，他有一件事情，一直都沒有跟常爺爺說過，他說非常後悔……嗚嗚嗚……可是常爺爺一點都不喜歡我，我一提到龐爺爺他就生氣了，龐爺爺該怎麼辦……」

    他找了那麼久，才找到常爺爺會出現在這裏，結果好不容易見到了，對方卻什麼都不願意聽，而且看起來非常生氣。

    方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已經非常努力了，現在你的龐爺爺還在家裏，讓他一個人在家，有誰照顧他嗎？」

    正在哭的阿全一下子止住了哭聲，從石凳上跳下來拔腿就往回跑，再次被方瓊一把抓住。阿全的行動能力太強，方瓊覺得自己要是反應慢一點，都抓不住這個孩子。

    &着急，你跟我說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好歹她還有傅緣凡給她準備的車可以代步。

    現在的天很黑，如果不是因為讓一個無法行走的老人單獨呆在屋子裏真的太過讓人擔心的話，方瓊一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把阿全給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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