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坐在一株大樹前,能聽見能看見,但是卻動彈不得。
背後,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仔細的一聽,正是慕容寒。
慕容寒的聲音不像是和自己說話那樣,即便是低沉也帶着幾分軟,而是冰冷徹骨的:「平西王單槍匹馬前來,看來,對蘇沫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你這話說的可笑了。」林霄的聲音也冷冷的響起:「蘇沫是我未婚妻,是平西未來的王妃,我對她的真心又豈止是一兩分,只是這與你無關。慕容寒,我若是你此時便該多想想如何逃命,沫兒日後,我自會照料妥當。」
「未來的王妃?」慕容寒似乎覺得這話有些可笑,哼了一聲:「林霄,平西的大事你做的了主,但你的婚事,你做的了主嗎?你母親能接受一個破落商家的女兒,一個做過別人妾侍的女人?你是出了名的孝順,會為了蘇沫忤逆母親嗎?蘇沫跟着你,倒不是跟着我,反倒是自由自在。」
這簡直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蘇沫聽着兩人對話,只覺得夜色中火花直冒。雖然都顧着自己的身份,不像是市井莽夫那樣破口大罵,但是殺氣四溢,隨時都有打起來的可能。
而事實上,她一個恍惚間,聽見林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然後一瞬間的安靜後,便是一聲清脆的金屬鳴響,兩人真的打了起來。
蘇沫此時對慕容寒真是恨之入骨了,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麼,為她去試探林霄到底有幾分真心嗎?更可恨的是,他還將自己放在樹後,這大樹粗壯,樹下還零散的有些灌木,在夜色中將她的身形遮擋的嚴嚴實實。而她只能聽見,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說不了,實在是急人。
在蘇沫的心急火燎中,那邊已經棋逢敵手的過了幾十招,似乎是不相上下,然後一陣腳步急退,她只覺得背後的樹幹一震,不知道是誰靠了上來,或者,被逼退了過來。
隨即便聽到慕容寒的聲音涼涼的道:「你若是真緊張蘇沫,就不該和我動手。這荒山野嶺的,蘇沫在哪裏只有我知道,若是我死了,少不得,她也得去陪我了。」
林霄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但是卻難掩有些急躁:「這裏就這麼大,蘇沫即是和你一起的,那也必然在這附近,難道我還找不到她?」
蘇沫此時只想大叫一聲,說的不錯,我就在這裏,可惜連嘴都張不開,努力了再努力,也只能眨了眨眼睛。
林霄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慕容寒停了,卻只是短促的笑了聲,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你就試試。我既然棄馬等你,就沒打算活着離開,如今有佳人相伴,倒是也不錯。」
慕容寒的話挑釁味十足,但是林霄卻明顯的猶豫了,沉默片刻後,一聲金屬落地的聲音,林霄緩緩的道:「慕容寒,你如今戴罪之身,自身尚且不顧,根本不可能給蘇沫帶來安定的生活,又何必糾纏不放。更何況,她與我已有婚約,雖然未經父母之命,但我卻是真心實意並非戲言。這些日子維護,我知道你對她也是真心,既然如此,就更該為她着想……將蘇沫交給我,我放你走。」
蘇沫心中沉沉的,林霄果然是來抓慕容寒的。雖然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親耳聽到,卻依舊叫人不安。
「你放我走,怎麼向大皇子交差?」慕容寒倒是並不太在意的樣子:「你以為從龍之功便足以一世無憂,放走了我,大皇子可未必會放過你。即使面上不說,心裏這結,也會記下的。」
伴君如伴虎,帝王就是帝王,即便林霄在這一刻是幫着大皇子的,若是將慕容寒放走了,也必然會被他所不悅。而帝王的記恨是很可怕的,平日裏風平浪靜或許沒有什麼妨礙,但在日後的歲月里,只要出一點點事情,這根刺都會成為災難的索引,帶來無可收拾的局面。
這連蘇沫都明白的道理,林霄自然不會不明白。
「是麼,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謝過王爺了。」慕容寒的語氣可有可無,倒是不知做了什麼動作,隨即道:「不過我早就想跟王爺痛痛快快的打一場,剛才打到一半,我們繼續。」
蘇沫只能猜測慕容寒可能是將林霄的劍挑了起來,隨即兩人就又打了起來。簡直讓一直聽着的蘇沫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根本就是打一場無法解決的問題,她一直覺得兩人的武功不相上下,真打起來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分出勝負。何況分出勝負那又如何呢,慕容寒手中有她這個籌碼,可以逼林霄做任何事,根本無需打贏就已經先贏了。而林霄心有顧忌畏手畏腳,即便是打贏了,也還是輸。
蘇沫正胡思亂想間,卻不料身前人影一閃,慕容寒的身影晃了一下,彎腰將她拉了起來,然後迎面而來的,便是林霄的長劍。
作為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大小姐,蘇沫雖然一貫算是鎮定,但還是不免被這一幕驚呆了,不但驚呆了而且因為被慕容寒點了穴道,所以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
高手過招,生死都是一瞬間的事情,這一切雖然事後想起來驚心動魄,但當時蘇沫除了全身僵硬之外,腦子裏竟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林霄也是萬萬沒想到慕容寒竟然會如此,他雖然沒處處下殺手,但也絕對不是敷衍,所以也是用了全力的,待看到蘇沫想收時,卻一時難收回來。而且慕容寒的劍尖也在面前,他別無退路。
這個時候想退想往側面讓,都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慕容寒一耽誤,所以林霄的動作快了一步,劍先一點到了面前,要麼一件穿心,刺過蘇沫再刺進慕容寒胸口,要麼,放開手中的劍,被慕容寒一劍刺中。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連半點考慮選擇的機會都沒有,林霄在蘇沫驚恐的眼神中自然的便鬆開了緊握着劍的手,雖然明知道下一刻可能會被一箭穿心,但卻平靜的很,似乎並沒有那些早以為會有的糾結和痛苦。
他不知道慕容寒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是他知道自己這一劍,是無論如何刺不下去的。他突然想起有人說過,人一旦有了在意的,就是有了弱點,此時才知道確實是如此,可是在意與否,卻又哪裏是自己說了算的。
可預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出現,慕容寒這一劍刺來,卻堪堪的擦着他的衣服劃了過去,並沒有傷着他。
這讓林霄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一愣之後,慕容寒的長劍卻平平的拋了下去,反手在蘇沫腰上一抹,還不待林霄變色,一抹寒光閃現,慕容寒竟是將蘇沫隨身攜帶防身的匕首,刺進了自己胸口。
蘇沫這會兒即便沒有被點着穴道,整個人也呆住了,她早早的便覺得慕容寒今日的舉動是有些反常,也有些不祥的預感,但當這一幕真的出現的時候,還是覺得腦中一片混亂。
慕容寒竟然自殺了,在這個他完全可以憑着自己作為威脅佔盡上風,甚至可以殺了林霄的時候,他卻選擇了放手。
慕容寒這一刀直沒刀柄,血很快涌了出來,滲透了初夏的單衣。他放開蘇沫,往後蹌了一步,蘇沫只覺得身子一軟,已經被林霄接在了懷裏。
林霄很快發現了蘇沫的不對,不做他想,先解開了她的穴道,道:「沫兒,你沒事吧。」
蘇沫搖了搖頭,來不及和他多說,飛快的轉過了身。
慕容寒已經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大樹,手按在胸口的刀柄上,一手的鮮紅。
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到慕容寒的臉色有些灰敗,但卻並沒有太多的痛苦,反而是帶着些微微的笑意,喘息了一下,低低的道:「林霄,既然你能將蘇沫看的比命更重要,把她交給你,我也就放心了。你要……好好地護着她,別叫人欺負了。」
即是政敵也是情敵,如今見着慕容寒陌路,林霄應該是覺得十分痛快的事情,可此情此景,他卻實在是笑不出來。聽着他這話,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
雖然慕容寒並不是蘇沫的什麼人,他根本不用向他承諾什麼,可此時,卻沒有半點玩笑的做出了保證。
蘇沫蹲在慕容寒身邊,有些不知所措,她早早的就知道今晚怕是不能善終,卻怎麼也沒想到,慕容寒會選擇這麼決絕的方式。即便是死,也要在自己心裏留下一個抹不去的痕跡。
「你這是……」蘇沫張了張嘴,半響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點點濕意湧出眼眶,終於忍不住哽咽道:「你這是何必……」
真的要這麼公平,一命還一命嗎,蘇沫以前有過恨不得慕容寒死在面前的想法,可是現在卻只覺得這又是何必。慕容寒明明可以選擇另一條路,瀟灑一些的過下半生,而不是如此赴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99s 3.885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