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晟聽見秋竹兩個字的時候,只覺得心裏一團火一下子就蹭的冒了上來。啪的一聲,手裏的茶杯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蘇沫嚇了一跳,只見蘇晟陰沉着臉道:「你能肯定那個人就是秋竹?」
「秋竹是尖下巴有酒窩的,大夫人府里,只有秋竹一個人喜歡穿一身翠色的衣服,而且,頭上戴着個紅寶石垂珠的梅花型金簪。」王順家道:「那是幾個月前大夫人賜給她的,說可名貴,當時她得意了好久,給我們都看過。全子,你沒看錯吧,她頭上的首飾,你也看的那麼仔細。」
王山全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娘你知道的,我平日裏雖然吹得厲害,但是蘇府宅子裏,其實並沒有來過幾次,便是有事進來,也是見不着小姐太太的。如今突然說大夫人要見我,我自然是新奇的很,想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因此見了那丫頭,也特地仔細看了兩眼,不會記錯的。」
「如果真的像是全子說的,那定是秋竹無疑了。」王順家此時急着將自己的兒子摘出來,道:「老爺,我相信全子雖然平時糊塗了些,可這時候定是不敢說一句謊話的,如今只要把秋竹喊出來,當面對質,就一切清楚了。」
「秋竹現在不在府里。」蘇晟道:「她去慈雲庵替大夫人還願了。」
「啊。」王順家一愣,隨即大聲道:「老爺,這……這往年去慈雲庵還願,都是夫人親自去的。即便事情多一時走不開,或者身體不適,也是一定抽出時間來自己去的。這十幾年,從來沒有例外。沒道理今年突然叫旁人去了,老爺,這其中一定有貓膩,說不定,秋竹畏罪潛逃了。」
其實在王順家的說出秋竹兩個字的時候,蘇晟就已經相信了。秋竹畏罪潛逃,他也相信,不過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是因為上一件事情。
當然,秋竹只是表面上的一個名字,更深一層次,王順家的不敢說的,自然是王慧。
秋竹只是王慧的一個丫頭,跟蘇沫又沒有血海深仇,不至於三番兩次不擇手段不計成本的害她,有這個能力的人,不用說,只有王慧。
蘇晟沉沉的坐在椅子上,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半響沒吱聲。
王順家在這府里多年,又是王慧院子裏的,自然常見蘇晟,但卻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的神情。心裏害怕的緊,膽戰心驚的抓着兒子的手跪在堂中,也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置。
蘇沫見了這情形,湊過去低聲道:「爹……爹……」
蘇晟回過神來,用手撐着額頭,長長的一聲嘆息。在偏廳不太明亮的光線下,似乎是很疲勞的樣子,活生生的老了幾歲。
蘇沫心中不忍,道:「爹,我看您挺累的樣子,先回去休息休息吧。這事情,如今也沒鬧出來還壓得住,秋竹又一時找不見,不急着處理。先讓人將王山全拘着,日後再說。」
「恩。」蘇晟應了聲,讓人先將王山全和王順家的都帶下去,不讓走,也別餓着凍着。
如果事情只牽扯一個秋竹,那麼蘇晟毫不猶豫的會動手,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可如今明擺着是王慧做的,凡事一旦和王慧搭上了邊,處理起來牽扯就大了,即便是蘇晟如今對王慧的感情已經消磨的所剩無幾,也要慎重又慎重。
下人將王山全母子帶下去後,蘇晟嘆了口氣,道:「沫兒,扶爹回去休息吧。」
蘇晟年紀不大,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蘇沫也少見他這疲累的樣子,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應了,扶着他胳膊,慢慢地往院子裏走。
蘇晟雖然一月沒幾日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歇的,但這並不妨礙他有單獨的居處。如今,被王山全這一折騰,他只覺得身心俱疲,哪兒也不想去,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靜一靜。
兩人慢慢地往前走着,孟春和翠楓翠秀三人隔着幾步路跟在後面。孟春自幼便跟着蘇晟。看多了他在生意場上咄咄逼人,意氣風發。也看慣了他周旋在紅fen堆中,風流不羈,遊刃有餘。除了曾經父母過世那時候,還從沒有見他疲累至此。
孟春不由得也在心裏嘆了口氣,都說娶妻要娶賢,古人誠不欺我。王慧當年婚前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可見不是個賢的,不談婚嫁,若是風月場上玩玩也就罷了,這真娶回來了,還管着這麼大的一攤家業,可不是管着管着,就出問題了嗎。
想到這裏,孟春看着和聲細語和蘇晟說話的,蘇沫,又再嘆口氣。
蘇沫的母親薛婉華,雖然在蘇府中的時間統共也沒有幾年,但當時不覺得,如今細細的想來,再一對比,卻是真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心地和善,跟王慧天差地別。
過去的總是美好的,人一旦離開了,就不可能再犯錯,被念起的,也都是些美好的地方。薛婉華此時就是這樣,更何況她嫁入蘇府的時候,本就是二八年華的好歲數,她也本身是個俏麗美貌的女子,若非那時候蘇晟正和王慧打的火熱,又帶着點家裏不同意我就偏偏要的逆反心理,說不定,真的也是一雙佳偶。
而如今,蘇晟看着蘇沫和薛婉華有幾分相似的眉眼,想想王慧做的那些糟心事,再忍不住悔不當初的心。
蘇晟握着女兒的手,無比感慨:「沫兒,沫兒……哎,爹年輕的時候,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對你母親更好些。而是,哎……爹知道你母親去的早,這些年在府里,生怕你受了委屈,所以總是盯着盯着,可沒想到,這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還是讓人傷了你。」
薛婉華嫁進蘇府的時候,正是蘇晟和王慧打的火熱的時候,而且王慧挺着肚子在蘇府做了妾,更讓蘇晟覺得內心有愧,要加倍補償。因此對這個新進門的正室夫人,雖然說不上遷怒,但一直冷冷淡淡的,感情方面,從未給予太多。
但好就好在,雖然蘇晟對薛婉華平平淡淡,可對自己的孩子並無偏薄,特別是蘇沫喪母,由後媽養着,他平日裏更是會多費心思,怕受了欺辱。而也正是因為這個,蘇沫雖然在心裏怨恨他當年對母親不夠好,和這個父親,卻也還親厚。
父輩的感情,蘇沫不宜多說。見蘇晟如此感慨,只能安慰道:「爹您也別太放在心上,秋竹如今已經跑了,也未必找的回來。今天的事情,幸得沒鬧出去,也算是虛驚一場,過去了也就罷了。」
「你真是……」蘇晟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沫兒,雖然心善是好,可你這孩子,有時候也未免太心善了,這麼下去,自己是要吃虧的。爹年紀還不大,還沒有那麼糊塗,這事情,是秋竹出的頭,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誰做的,王慧,枉我這些年如此厚待她,可她竟連你都容不下,兩次三番的相害,女兒家的閨譽何等重要,她卻連這樣惡毒的法子都想的出來,看來,蘇府是容不下她了。」
聽蘇晟這意思,是要休妻了?蘇沫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心中,卻淡淡的冷笑。
上一世,她逆來順受,自己的一條命,翠楓翠秀的兩條命,加上府中死的不明不白的父親,這一條條血債,都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休妻?那就是將王慧趕回娘家去,到時候雖然她是被休的棄婦,可還有個嫁在嘉恩候府的女兒,名聲不好但日子不會差,一樣是逍遙自在。
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沉默了一下,蘇沫和聲勸道:「爹,您的事情,女兒不好多說。但這事情,卻是一定要慎重。我覺得,這事情雖然是秋竹出的面,但是如今沒有對證,也不能就這麼確定是大夫人做的,萬一冤枉了,豈不是不好。再者,大夫人一貫平和,這麼會突然性情大變做如此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兒做了什麼不自知,惹了她生氣。」
「你如此懂事乖巧,能惹到她?」蘇晟如今看着蘇沫舒服順眼,就覺得哪裏都是好的:「若是有什麼事情,那也一定是她心胸狹隘。一家主母,如此糊塗歹毒,萬萬不行。」
蘇沫短暫的笑了笑:「即便是如此,也請父親暫時按捺按捺,女兒的意思,總是要等三弟有了確切的消息再說。不然知道的人知道爹大夫人是罪有應得,不知道的,還以為爹是急着撇清關係呢,到時候被人說不顧親情什麼的,也是不好。何況萬一三弟有什麼不妥,大夫人肯定會非常傷心,此時雪上加霜,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蘇沫低聲細語的一番勸,只說得蘇晟心中舒服是舒服了一些,卻更加的後悔當年自己怎麼瞎了眼,不分玉石和雜草,竟然看着王慧覺得好,而沒有對薛婉華更好。
如今,斯人已逝,所有的虧欠,只能在女兒身上去補償,對她更好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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