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大江說出這句話之前,我們從沒想過他還擁有這樣的風骨。
要知道,趙大江絕對不是一個清廉的人,我們送的禮,他照收不誤,我們順的情。他從未拒絕。這樣的人,往往最容易反水,在更大的誘惑之前,或是更高的威壓之下,賣掉我們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當他違抗鄭部長的命令,堅決不肯對我動私刑的時候,我們心中的驚詫不亞於爆發了一顆核彈。鄭部長果然不高興了,但是他沒有再發火,而是意味深長地看着趙大江,緩緩說道:"好啊趙大江,看來你是完全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趙大江低下頭。說不敢,鄭部長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樣,只是涉及法規,還望見諒。趙大江始終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真真打破了我們對公務員這個職業的一貫看法。
要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比方說,你是一名交警。從來自詡剛正不阿,看到寶馬奔馳違章,也一樣照罰不誤,可如果是你的上級打來電話,說小x啊,那車是某領導的,你給放了吧——你放,還是不放?
鄭部長一句話,趙大江就要調派數個警種前來緝拿我們,可想而知鄭部長的權限有多恐怖。而同樣的鄭部長,不過是讓趙大江對我們動用一下私刑,趙大江卻嚴詞拒絕。
——想想也知道。前面一條,那是因為我們真的有罪,所以趙大江不得不抓我們?而後面一條,是因為國家真的有這項規定,所以趙大江才能挺直腰杆拒絕鄭部長。
面對趙大江的固執,鄭部長似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他輕輕笑了笑,說老趙啊,看來你這局長,是不想當了啊。
趙大江的眉頭猛然緊皺。我們的心中也是跟着一突,這鄭部長的來頭也太大了一點,竟然能用烏紗帽來威脅趙大江。果然,趙大江不說話了,似乎在心中權衡、定奪。
鄭部長又笑了。說老趙,我也不為難你。這樣吧,你下不了手,我來幫你下,接下來的場景,你只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接着,他便回過頭去,沖老威使了個眼色。
老威面色一喜,道了聲是,便陰沉沉地朝我們走來。他瘸着腿,走起路來晃晃悠悠,一邊走還一邊捏響指骨,說各位兄弟,有什麼問題就趕緊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我們幾人都是眉頭深鎖,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們都被拷在鐵板凳上,看似失去行動能力,可憑我們的能力,掙脫這些不是難事,可問題在於,我們要不要在局子裏動手?
這可是大忌啊。
走到半路,老威順手抄起一根警棒,最先走到猴子邊上,看來還是對猴子仇恨最深,畢竟超過他腳崩過一槍呢。
老威持起警棒,毫不猶豫地朝着猴子砸去,而警棒還未落下,便被一人抄在手裏。趙大江不知何時已經竄了過來,他將警棒奪下,狠狠瞪着老威:"滾,這個地方豈容你來放肆!"
趙大江好歹是一局之長,個人威嚴自然不需贅述,就算不敢對着鄭部長發作,嚇嚇老威這種地痞還是很有效的。
老威嚇得連連後退幾步,立刻回頭朝着主人,哦不,朝着鄭部長看去。
鄭部長這一次是徹底火了,猛地站了起來,說好你個趙大江,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做對,看來你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了!趙大江回過頭去,沖鄭部長恭恭敬敬地說道,鄭部長,我不敢不將您放在眼裏,可這裏是同州區公安局,實在容不得老威這種人放肆,請您三思!
"好,容不得他放肆是吧,那我就親自放肆一下,看你是攔不攔我!"
鄭部長似乎是鐵了心要為老威報仇,三兩步便跨了過來,一把從趙大江手中奪過警棒。趙大江敢嚇唬老威,在鄭部長面前卻沒有底氣,只是焦急地說,鄭部長,使不得啊
"有什麼使不得的,我今天就要打他們了,又能如何!"說畢,鄭部長便手持警棍,狠狠砸向猴子。
老威也來了勁頭,在旁邊起鬨:"打,打!"
"我倒要看看,誰敢打他們幾個?!"
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鄭部長和趙大江同時回過頭去,只見門口站着幾個身穿軍服的軍人,為首的一個白髮蒼茫、面目威嚴,渾身上下散發着鐵骨錚錚的霸氣,那是長久在炮火的沉浸下才能薰染出的一種氣質。
正是龍大帥。
總算是來了啊。
我回過頭去,悄悄沖猴子說道,龍大帥和你一個類型,就喜歡在關鍵時刻才登場。
猴子嘻嘻笑着,說這還不是關鍵時刻,我還想着咱們暴打鄭部長一頓,然後一路打出公安局去,一大幫特警武警持槍追擊我們,最後將咱們困在某個山頭的懸崖邊上。經過三天三夜的鏖戰,我們彈盡糧絕、身負重傷,正欲慷慨赴死的時候,龍大帥方才閃亮登場,揮揮手救我們於水火之中,多好?
我吃驚地看着猴子,這想像力也太逆天了,他怎麼不去寫網絡小說啊?
不過想想,那樣確實很爽啊
龍大帥依舊穿着他那身黑色的老式中山裝,似乎他這樣的人,已經不需要靠軍服、軍銜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了。
龍大帥站在門口,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蒼茫霸氣:"你再動他們一下試試?"
然而,鄭部長和趙大江均是一臉迷茫,似乎並不認識龍大帥——也是,軍界和政界往往是分開的,兩邊的人互不搭茬,尤其是龍大帥這樣的,基本已經不在外面走動,連電視也不上,不認識他也很正常。
不過二人都是聰明之輩,看得出面前這個老者絕非庸者,鄭部長立刻變得恭敬起來,小心翼翼地說:"我叫鄭天陽,是市委xx部的,不知前輩"
話未說完,龍大帥一個箭步衝上,狠狠甩了鄭天陽一個耳光——他連自己孫子都打,打別人更是家常便飯。這一巴掌夠狠,直接將鄭天陽抽倒在地,鄭天陽捂着臉,顫抖着說:"你你敢打我!"
"老子不光打你,還要軍法處置了你!"龍大帥摸出一支鏜亮的黑色手槍,直接就對準了鄭天陽的腦袋。嚯,不愧是戰場上走出來的,這一言不合就要動槍,比我們可彪悍多了。
說句不好聽的,我覺得土匪和軍人,似乎也沒啥兩樣無非是軍人所受到的限制更多罷了,這兩種職業其實是可以來回切換的。上農爪血。
這槍一掏出來,鄭天陽直接懵了,連連說別別
趙大江也懵了,這裏好歹是他的地盤,揮揮手就能找來一大票刑警和特警,哪能容許別人在這裏動槍?他趕緊說,前輩,您先把槍收起來
"給老子滾,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龍大帥又把槍對準了趙大江。
猴子趕緊說,大帥,這是自己人。龍大帥看了趙大江一眼,說自己人就別那麼多廢話,接着又把槍對準了鄭天陽,說你咋那麼能耐呢,連我的人也敢動?你動一個試試?
鄭天陽聽到猴子口稱這老者為大帥,大概也猜到了龍大帥的身份——畢竟在京城這個地方,當官的雖然多,但當大帥的可沒幾個,再對照這位大帥的長相和行事風格,鄭天陽不難猜到這究竟是誰。
於是鄭天陽渾身都哆嗦起來:"龍,龍大帥,我不知他們是你的人,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放了我們吧"
龍大帥狠狠踢了鄭天陽一腳,鄭天陽直接翻出去好幾個滾兒。
"滾!"
鄭天陽立刻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去。
龍大帥這才把自己的槍收起來,衝着趙大江說道:"還不給他們幾個解開?"
趙大江恍然大悟,連忙過來把我們幾人手上的手銬解了。我們幾人站起,紛紛向龍大帥表示感謝,龍大帥爽朗地笑着,說不礙事,我說過了嘛,在京城這地方,我能給你們擺平的,就一定會幫你們擺平!
說完,龍大帥又看看手錶,說他還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一步。我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龍大帥是開會途中,順道過來救我們一下。當然,這事對人家來說是舉手之勞,不代表我們就要心安理得。
我們一路說着謝謝,將龍大帥送出門去。再返回來,趙大江一臉興奮的光芒,說哥幾個,你們可以啊,連龍大帥這尊大佛都傍上了,怪不得這麼有恃無恐,還敢在我這裏打牌!
猴子從趙大江噓了一下,說這件事呢,咱們以後慢慢再說,現在先解決一下那個小子。
說畢,我們所有人都看向了躲在角落裏的老威。
鄭天陽滾之前,並未把老威帶走,或者說,鄭天陽自顧尚且不暇,哪裏能顧得上老威。老威趁着我們不注意,一步步挪到屋子角落,還舉個花瓶擋上自己的臉,儘量隱藏自己的存在,希望我們能忘記他。
但是,我們怎麼可能忘記他呢。
他剛才那麼囂張,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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