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浪大了起來,雖然三艘船都收了帆,但仍舊被波濤搖晃顛簸着,在星月光輝下,隨海浪沉浮。
冷風吹散了甲板上的硝煙和血腥氣,若干水手忙碌着清理屍體,洗刷血跡,有人類也有青蛙人,在昏黃的船燈下呼出一陣陣熱汽,氣溫很低,如果不及時清理,這些血液大概會在甲板上。
二十二也是其中之一,它看着那個仍然掛在側支索上的屍體,心裏鬆了口氣。
這個人類水手被掛起來之後,每當二十二經過的時候,都會以眼神挑釁,居高臨下的盯着它路過,那眼神讓它想起了翡翠島上的巨鷹甚至飛蜥。
有時,這些飛行猛獸會蹲在高處的棲息木上,掃視着它們的獵場,隨時準備飛下去撲擊獵物。在它們的食譜中,肉質鮮嫩的青蛙人總是位居前列。
高高長在頭頂上的蛙眼很少漏掉這些來自天空的威脅,但是有時,青蛙人們卻不得不冒險穿過它們的獵場,因為這些不速之客的獵區經常會與青蛙人外出覓食或回家的路線重合。
就像是躲避巨鷹,二十二經過那個人類水手時,也總是不自覺的伏低身子,並加快腳步,這樣怯懦的姿態,總會引來身後的一陣嘲笑。
然而都過去了,生者為王。
二十二爬上側支索,看着這具屍體,屍體的胸口被彈丸開了一個血窟窿,血水從傷口一直淌到了的足尖。
它的大嘴吧嗒了兩下,伸出肥厚的舌頭舔了舔鼻孔,湊近了這個「人形巨鷹」的傷口處,輕輕嗅了兩下。
一陣濃厚的血腥氣衝進它的鼻腔,腥甜的氣味刺激了它的胃口,它不覺伸出了口水淋漓舌頭,向那個美味的血窟窿里舔去……
「二十二!」
一聲爆喝,二十二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從側支索繩網上跌下去,它瞪大了眼睛,望過去只見雪貂老頭站在尾樓前,一臉怒容的提起了掛載武器架上的長刀。
「混賬!你在幹什麼!」雪貂·白石大聲咒罵,他不在乎二十二以前是怎麼幹的,它不在人類管轄之下時,吃個水手又有什麼關係,就算它吃上個把公主也沒什麼打緊。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裏是人類的戰艦,不是魔船,更不是它那骯髒邪惡的食人島……
在這裏,在人類的地盤,無論你是青蛙人、魚人還是蜥蜴人,都必須得學會人類的規矩,學會他雪貂·白石的規矩。
甲板上的其他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抬頭張望。
「看什麼,干你們的活!」雪貂老頭怒氣沖沖,水手們重新彎下腰忙活起來,但仍然偷眼關注着。
「爛種!」雪貂提着長刀,氣勢洶洶的朝着二十二疾行過來,走到側支索的繩網下,便揚起刀,朝趴在支索網格上瑟瑟發抖的青蛙人連連突刺。
閃閃的刀光讓二十二回過神來,慌忙躲閃雪貂不停探出的刀尖,胳膊上多了兩道口子,它不停的在側支索上靈活躲閃着,並且向高處爬去。
「真是活見鬼!」雪貂·白石抽短槍瞄準了它,「給我下來!」
「白石主人不要開槍!」二十二心驚膽戰,它知道,這些有魔法的管子非常厲害,是真正的惡魔武器,急道:「我馬上就下來!」
「立刻!」
「是!」二十二不敢再慢慢往下爬,直接鬆開了抓着繩索的手腳,啪嗒一下跌倒在甲板上。
緊接而來的是雪貂老頭的鐵頭皮靴,這一腳狠狠的踢在了它肚子上。
二十二被踢出去了好幾步遠,劇痛讓它幾乎無法呼吸,胃袋也翻滾起來,讓它嘔出了一灘爛糟糟的臭糊糊。
仿佛嗓子眼被堵住了一樣,二十二蜷在甲板上,痛苦哼哼着,仿佛隨時都要斷氣了一般。
「唾!」雪貂老頭恨恨地吐了一口,卻沒再懲罰它。
對於青蛙人的體型,這種懲罰已經可以給它漲漲記性了。更主要的是,雪貂·白石對這個小傢伙頗為看好,很少有青蛙人能夠如此聰明伶俐。
還有一艘魔船還要讓青蛙人水手們駕馭,蔬菲和深灰·鴉渡需要二十二這樣的水手,幫助他們管理其他青蛙人。
把青蛙人丟在一旁哼哼,雪貂揮刀割開了捆着那個倒霉水手的繩索,那張猙獰不甘的臉直接撞在了甲板上。
老頭沒有去把他圓睜的眼睛合上,從前他經常能看到別的船長或貴族那麼做,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樣有些娘娘腔。
提起屍體背後的領子,將之翻出船舷,普通一聲,屍體落入波濤里,砸起一團水花,消失在海浪中,過了一會,又從海水裏浮了出來,慢慢飄遠,和漂在海面上的其他屍體們一起在海浪中沉浮着,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嘿。」雪貂老頭抬腳輕輕踩了踩青蛙人,二十二仍然在倒在地上哼哼着,雪貂側頭查看了一下二十二的臉色……
沒什麼問題吧……大概?雪貂老頭尋思着,本來就是挑的軟肉,又沒下多大力氣,應該不至於就這麼被踢死,這些魔船上的水手可是強韌的很呢。
他並不熟悉其他的青蛙人,如果二十二因為這一腳而死掉了,他還真不知該再找誰來替代,別的青蛙人,很多連人話都說不利索,就更別說聽使喚了。
二十二漸漸放開了捂着的肚子,咳嗽了兩聲,滿眼的金星也消失了,撅着屁股爬了起來,哈着腰,喏喏道:「白石主人……」
「去裏面聽吩咐。」雪貂朝尾樓比了一下,命令二十二過去,雖然先祖沒有吩咐,但是他知道宮御他們很快就要用這個聰明的青蛙人。
青蛙人領命而去,雪貂老頭轉下貨倉,又查看了一下被轉移到裏面的那個奇異的銀色圓筒。
然後他前往靠舷的那艘魔船,走上搭在兩邊船舷上的跳板。
雪歌船上這邊的人齊齊鬆了口氣,一戰之過,雪貂·白石那狠辣、果斷的作風已經徹底折服了他們。
水花在靠舷的兩艘船中間激盪,海浪不停的抨擊兩邊的船板,跳板隨着兩艘搖晃的帆船一起搖擺着。
但是星月光輝之下,走在上面的雪貂·白石如履平地。
雪貂老頭很快發現魔船這邊忙碌更甚,桅杆被先祖的銀色傀儡弄斷了,倒在甲板上,受此影響,繩索全都亂成了一團。
正在做指揮的見習貴族大呼小叫,東跑西竄,把眾人搞得無所適從,也把自己搞得一腦門子熱汗蒸騰,只是讓一切變得更加混亂。
雪貂老頭抬腳邁過甲板上雜亂的碎片,彎腰避開半空中蛛網一般的混亂繩索,靠近了那個斷掉的桅杆。
這一段桅杆並非拼接的,而是由整顆的鐵松樹幹製成,比腰還粗,靠近根部的這段,外部鑲嵌了增強的鐵條,他摸了摸整齊得過分的斷口,光順的仿佛刨子刨過一樣,木質的部分是這樣,鐵條的部分一樣如此。
真是威力驚人的武器……雪貂感嘆着,這樣的桅杆幾乎可以的抵擋炮彈直接命中,然而那個金屬傀儡只是揮了一下,就仿佛切麵包一樣把它切斷了……真是不可思議!
老頭撓了撓發癢的頭皮,仿佛在確認這段桅杆的硬度一樣,又在上面捶了捶兩下。
雪貂知道這艘斷了桅杆的船十有八九不會被深灰·鴉渡挑中,只會被扔給自己,如果桅杆的修理進度拖慢了整個艦隊的航程,自己大概是要承擔一些責任的……
於是他招呼那個焦頭爛額的貴族實習生,讓他閃到一邊去,把他給支使到另一艘魔船上去搗亂……不,是幫忙。
雖然自己是個平民,但是作為宮御的副官,在船上權力結構里,基本就是一人之下,通常來講,艦娘也要聽從他的調遣,區區一個實習的貴族,也只能對他這個平民低頭,還不能流露出任何怨懟。
實習生微微低頭,領命而去。
這些青年一開始很難習慣,但又不得不這麼做,雪貂·白石總是很享受這個時刻、這種感覺。作為平民卻可以對貴族頤指氣使,這大概是一個平民能夠得到的最高榮耀和特權。
他看着那個貴族實習生一身流蘇和蕾絲邊構成的華麗背影,整了整身上的皮裘,心裏發狠:如果那個典當行的大鼻子異教徒膽敢把我的套裝賣掉,一定要在他嘗嘗鉛彈的味道!嗯……他的妻子和女兒貌似很可愛……先祖保佑,讓他能夠賣掉那套破衣裳。
老頭回想起那套歷史悠久船長套裝,又想起了那對善良的母女,自己扔下套裝離開時,她們還送了自己一件皮襖——雖然被老鼠咬的都是窟窿而且毛都禿了……
船上的木匠來跟他請示接下來的工作,老頭交代了任務後,又想起那對母女,頗有些患得患失……
雪貂老頭的確是太累了,強打起精神,仍然不住的溜號,但分派起工作來,卻有條不紊,船上的諸般工作被逐一捋順,這些事務的處理方式已經成了他靈魂的一部分,指揮起來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輕鬆。
最後他鑽進了魔船尾樓,窩在椅子上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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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走進船長室的時候,見宮御正在打開深灰·鴉渡的繃帶,蔬菲給他打下手,雪歌仍然趴在高高在上的吊鋪里,探出一雙眼睛仔細觀察下面宮御的操作,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
宮御見它進來,暫停了手裏的活,道:「正要找你。」
他拿抹布擦掉手上的血跡,又在盛着污濁鹽水的雕花銀盆里洗了手,指了指牆角的一個木桶,「把那個拿出去倒了,再多找幾個青蛙人過來。」
二十二不敢多看深灰的傷口——雪貂的確給它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課,它目光躲閃着去提木桶,淡淡的騷味鑽進了它的鼻子。
宮御洗完手,看着銀盆里顏色不對鹽水,叫住了正要出去的二十二,二十二杯弓蛇影,渾身一抖,然而宮御只是把污水倒進了木桶里,便抬了抬手,示意它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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