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地球 第二十九章.間幕——軍火商的情人節前夜

    「我親愛的尤里.奧洛夫,我親愛的侄兒,難道您到現在還不明白,這並非幾噸水泥或者幾桶人造黃油,而是一批現役的現代化防空系統。就布拉爾科夫上將和他的西部軍隊集群司令部在德國搞的那點自作聰明的小把戲,克里姆林宮怎麼可能沒有察覺?盧比揚卡那張所有人都心驚膽顫的辦公桌上早就堆滿了檢舉他的報告。不僅僅是克格勃,還有內務部討厭的藍帽子們,甚至國防部的爬蟲,所有人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之所以不動手,只不過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出什麼亂子。亞納耶夫總統還指望着我們忠誠的克拉爾科夫做個乖孩子,平平安安地將我們的五十萬大軍從德國撤回來。這樣既可以緩解西方的壓力,又能從德國佬那裏榨取一大筆援助。」

    聽到這話,奧洛夫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端起放了白蘭地的紅茶,一點點品着。

    「柯沃夫叔叔,這麼說,克里姆林宮打算……」他用食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雖然我是美國人,但我可不希望這裏亂起來,誰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謝洛夫,是叫這個名字吧?謝洛夫將軍可不是和善的人,他可是把基輔給炸成廢墟的軍人。而且,發射鈕可是在那一位的手上。」

    柯沃夫保持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自己的侄子都能看到這一層關係,但是自己這個敖德薩軍區的中將居然忽略了。僅僅因為國防部漸漸嚴厲起來的肅整,以及半個烏克蘭瀰漫硝煙就對某些事情幸災樂禍,這無疑是短視的做法。

    「你說的沒錯,好侄兒,你說得對……」他一口悶了杯中清澈的酒水,撇撇嘴,「但我又能做什麼呢,亞納耶夫調動着西部集群,而有着鋼鐵意志的國防部長先生又在哪裏呢。實話實說,莫斯科的大人物間的分歧已經公開化了,昨天上午國防部還在炫耀他們的核武器,下午克里姆林宮就宣稱絕不使用。沒有人真正關心車臣的叛匪——」

    「叔叔,請注意用詞,車臣人可不是叛匪……」奧洛夫傾下身來,壓低了嗓子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這個奢華的房間隨時可能被國防部可怕的機器憲兵破窗而入:「要知道,如果不是那位尤里兄弟下令敞開了軍火庫,我們可沒法鑽空子將成千上萬的武器倒賣出去;您知道那些可愛的『卡拉什尼科夫』都給了誰,我們美國人掏錢,您這樣的將軍調撥武器,克里姆林宮得到了急缺的外匯,幾乎所有人都獲利頗豐。」

    柯沃夫苦惱的撓着早就禿掉的腦袋,向軍火商人抱怨:「我知道,你們這些美國佬把那些玩意統統給了叛……好吧,追求自由的革命者;該死的,我就不應該上這條賊船,萬一尤里奪得了最後的勝利,我的下半生就要在西伯利亞過了。」

    「別擔心,我的叔叔,這次五角大樓可是出了大價錢,我們的美元足夠用到下輩子,萬一結果真的讓人遺憾,富蘭克林先生也會讓我們暢通無阻的離開。」奧洛夫給叔叔重新滿上一杯,敬道:「所以,我們都喜歡和平,為了和平和友誼,乾杯!」

    作為一位販賣死亡的商人,這恐怕是最可恥的祝酒詞。蘇聯軍隊的腐敗早就讓尤里.奧洛夫獲利頗豐,但真正大發利市還是在中蘇條約簽訂後。地方上叢生的亂象讓將軍們可以借着這股東風敞開大門歡迎國際軍火商。有一位軍區中將當靠山,奧洛夫的生意無往不利,他甚至還把主意打到尼古拉耶夫造船廠;只不過,那裏的大傢伙註定是中國人的「好生意」,自己的叔叔也沒有膽量去窺測那艘未完工的巨無霸。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那麼有些人連上絞刑架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在一切未定的時候匆忙離開蘇聯這塊流淌着金子般的子彈的國家,對於一個非常專業的軍火商來說顯然是不明智的。尤里.馬林肆無忌憚的揮霍着他的火藥,把一個又一個城市變成燃燒的廢墟,這顯然讓一部分大人物感到厭惡。如果克里姆林宮取得最後的勝利,那麼奧洛夫可以利用之後的秩序真空期狠狠地再撈一筆;如果勝利者是無往不利的尤里.馬林,那麼他會立即擦乾淨屁股回到燈紅酒綠的美利堅,再也不看一眼歐亞大陸的凍土。

    尤里.奧洛夫並不缺乏耐心,他一邊居住在黑海之濱的別墅享受着精緻的雪茄,一邊關注着蘇聯的一絲一毫。自從1月22日,國防部和克里姆林宮發出了相反的兩份聲明後,莫斯科的局勢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各方都在聚集力量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他並不看好尤里和他的國防部。即使尤里手上有一隻精銳的軍團,但在面對蘇共中央的幾十萬大軍時又能做什麼呢?何況現在謝洛夫軍團被拖在了烏克蘭。

    核彈和槍哪個危險?

    槍危險,核彈除了二戰從沒殺過一個人,一直在發射架上乖乖躺着,而槍無時無刻也在殺人。

    除非尤里.馬林喪心病狂,否則核彈飛出發射架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他相信戰略火箭軍的指揮官們不會任由一個狂人肆意妄為。

    綜合各方面考慮,蘇聯將會苟延殘喘,而火箭崛起的尤里.馬林將被埋葬在他維護的國度。


    1月25日,莫斯科和風細雨。

    1月30日,蘇維埃風平浪靜。

    2月10日,除了車臣人依舊在賣力的大喊,秀出自由的武裝遊行,蘇聯全土都瀰漫着可怕的沉默。

    「真是諷刺,不是嗎?」奧洛夫收聽着廣播裏的歌舞,和叔叔一起點評着局勢。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莫斯科的火藥桶似乎一觸即發。但這一讓軍火商心動的爆炸被人無限期的延後。情人節就要來到,這讓希望和妻子一起享受一些浪漫的軍火商深刻感受到了俄國冬季的枯燥。「我覺得不論是亞納耶夫還是尤里,都應該果斷一點,這樣一點也不……毛。是的,現在這樣一點都不符合俄國人的做法。他們應該開着坦克面對面衝鋒,用大炮來解決問題;伴奏的一定要是《喀秋莎》或者新出的《蘇維埃進行曲》。」

    「我並不認為,他們恐怕都在等對方開第一槍,畢竟這可不是去年那次政變,西部集群的先頭部隊已經到莫斯科了。而且開着坦克對炮可不是我們的風格,真正的男人就是要用坦克撞上去,然後跳下車用機槍、炸藥和軍鏟來解決爭端。」柯沃夫中將糾正着奧洛夫錯誤的認識,「而且,我不認為布拉爾科夫上將的好小伙子能和尤里的天啟比體格,更不用說可怕的巨象了。」

    這讓奧洛夫咯咯笑了起來,每一個蘇聯人弄出的稀奇古怪的狀況都能讓他樂呵一陣子,「你說『卡爾.馬克思』號,那個大傢伙還在烏克蘭麼?」

    「天知道,現在電磁環境複雜,基輔軍區早就被奧洛夫那個混蛋洗了個遍,現在誰都沒辦法插手。如果那個東西回莫斯科,那麼紅場上就有好戲看了。」柯沃夫愁容滿面的將電視機打開,帶着顯而易見的迷惘和不安,「我希望總統他們沒那麼蠢,從心底里說,其實國防部長真的很不錯;我不喜歡他,但不否認他做的很好。」他喪氣的一拍膝蓋,嘆了口氣,「這樣不上不下的感覺真的很糟。我希望克里姆林宮獲勝,但不希望又來一場內戰,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軍火商一針見血的搓穿了中將的虛偽:「可不流血的話,我們又哪來的鈔票去揮霍呢,叔叔?」

    「那是我們同胞的血。」

    「是的,蘇聯人的血,烏克蘭人的血,俄國佬的血。」奧洛夫對叔叔的懺悔不削一顧,他昂起一個驕傲的側臉,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掏出一支昂貴的雪茄點上,遞給失落中的老頭子「我是個美國人。」

    「…………」

    裊裊的青煙中,柯沃夫中將緊皺着眉頭,再也沒有了上位者的驕傲。胸口發悶的感覺告訴他,前所未有的劇變就要來了。而他,一個敖德薩的小小的中將,不過是這股不可阻擋的浪濤中最微不足道的浪頭,大一點小一點根本沒有區別。

    命運從來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老人悶悶的深吸一口,讓煙草的香味放鬆着因為失眠導致的疲憊神經。「小尤里,到美國後真的不會有麻煩嗎?」他詢問,捉摸不定的未來已經折磨了這個墮落者一個月,他不想再繼續難受下去了,「我是說,我們最好馬上離開烏克蘭,離開蘇聯,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為什麼,叔叔,萬一亞納耶夫贏了,那我們就會丟掉一大筆錢,你知道那有多少麼?上一次賣給杜達耶夫的那批槍和子彈就有兩千萬美金的利潤,這一次恐怕是好幾倍!」

    「那也要有命花,我的花紅都有三百萬,就像你說的,足夠我用到進墳墓。」雪茄在大口呼吸中充分燃燒,瑩瑩的暗紅光芒讓柯沃夫顯得暮氣沉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這是只有老年人才有的智慧。我見過斯大林,見過赫魯曉夫,見過……總之,亞納耶夫也許是個有能力的傢伙,但他們連一個政變都搞得不成樣子,要不是尤里恐怕葉利欽就成功了。」

    「你的意思是……」奧洛夫琢磨着,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可不管怎麼說,都是總統的贏面大啊?」

    柯沃夫保持着沉默,大口大口的把足夠抽好久的雪茄消耗完,才說:「要我說的話,那是因為,他是尤里.馬林。反正他已經創造了一大堆奇蹟了,誰知道還有什麼。你要知道,我們骨子裏還是希望有個暴君拎着鞭子在後邊鞭笞,然後一口伏特加一口黑列巴的歡呼『烏拉』,那才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應該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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