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首都的臥鋪不大好買,製片廠的人託了關係,送出去不少電影票,才弄到了。
年假已過,徐易菲知道不能拖延了。可這次回家,她也算看透透了——父親徐仲春好脾氣,好相處!奈何是個沒主見的,說服他容易,不用天花亂墜,只要你有道理,他都答應,都說好。
可這樣的「通情達理」,對外人也一樣。轉個頭的功夫,就見他連連點頭,又被旁人說服了!說穿了就是牆頭草!做他的工作,等於白費力氣!
而於大春……徐易菲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讓母親陪伴她去首都。因為那肯定不成比噩夢更噩夢,直接摧毀前途事業,讓她成為娛樂圈的笑柄!
本來《花兒香香》獲獎,是她事業上升的好起點。無法想像,頒獎典禮萬眾矚目的時刻,於大春在紅地毯上被人採訪,「你女兒第一次拍片就獲獎,你作為母親有什麼想說的?」「平時怎麼把女兒教育的這麼出色?」
無知催生狂妄,狂妄演變自大,天知道最後能說出什麼來。
後果什麼,不都得徐易菲自己背負?
偏偏她現在屬於未成年人,需要人監護!
有了!
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徐易菲將方方面面想周全了,暗自琢磨,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
過年是走親訪友的時候。徐易菲清楚的記得,她前世拍攝的《狐仙》戲份少,早就回家過年了。那時她懵懵懂懂,莫名其妙呢,突然就紅了。
外界很多人通過劇組聯繫她,因為一部感人電影冒出來的小演員。奈何坂上村地理位置太偏僻,不大好找。
大年初八,她和母親妹妹去大舅家看節,被幾家神通廣大、不屈不饒的製片人、影藝公司聯繫上了。
合同遞上,只看上面三四個零,於大春眼睛就直了。對她來說,就是在上面簽字按手印,坐在家裏等着收錢——這樣的好事,怎麼能錯過啊!
徐易菲就是這麼被賣了,整整三年,從十二歲到十五歲的青春期,就處在一個又一個的劇組裏,天天奔波。
當年的自己真是太傻、太蠢了。不過想想,十二歲她知道什麼呢?只知道家裏缺錢,自己隨便去個劇組就能賺百八十塊錢,父母都讓她去,她還能說不嗎?
心裏苦、悶,也只憋着。不敢反抗,不敢說自己不喜歡。
這一世,完全不同了。首先,她根本就不去大舅家!
老話說「娘親舅大」,按道理說她不去舅舅家,很沒有禮貌。不過中間有些故事。
她跟大舅媽合不來。
那時大舅一家還沒搬到鎮子上的事了,有一年過年,草棚里着火了。大舅媽非說她壞心,是她放的火苗,害得表哥胳膊留了一片難堪的疤痕,頭髮燒光了,至今腦袋上還有幾塊白禿,寸草不生。
徐易菲年紀小,記性卻不錯。她清楚的記得,那年明明是表哥欺負她,逼着她站在院子裏拿鞭炮、當柱子,手裏拿着火柴,不停的點火嚇唬。不知那根火柴非到草棚上,掉下來的草垛砸到他頭了。
事情經過明明白白的,可大舅媽不相信,就認準了一個「真相」——她兒子最聰明!她兒子最善良。她兒子怎麼會欺負人呢?肯定是死丫頭害了她兒子!
遇到不講理的長輩,能怎樣呢?壓根說不通。
徐易菲之前性格單純、脾氣柔順,想不柔順也不行啊,有於大春壓着呢,每年過年都要上門受刑——看別人歡歡喜喜吃飯,雞鴨魚肉、滿嘴流油,她什麼都沒,蹲拐角涼快去。
現在想起,徐易菲很想抽自己一頓,怎麼就那麼蠢笨呢?上杆子找不自在!人家看不上她,她還上門招白眼乾嘛?老實在家裏呆着不成嗎?
還有於大春,明明是知道真相的。可也忍心親閨女到兄長家,飯沒有,連誰都喝不到一口,犯什麼大錯似的在門口傻站?不是一次兩次,是連續十年啊!好像她不是親生,故意拉到大舅一家,給大舅媽出氣似的……
等等,她想哪裏去了?於大春當然是她親媽了,不然她是石頭縫隙蹦出來啊!光是看兩人的眉眼相似,就知道啊!
不過於大春性格粗糙,沒別的母親那麼細膩體貼而已。
今年,她當然不會重複錯誤。理直氣壯的跟於大春說,「我不去了!」
「那怎麼成!看你大舅是禮數!」
「切!餓肚子的禮數啊?去也成,媽你給我十塊錢,我到大舅家露個臉,然後自己下館子去。你們在大舅家吃魚吃肉,不能讓我喝西北風啊!」
於大春惱怒,「不去就算了!」
說完,只帶着徐蘭蘭去了鎮上。
徐易菲送走母親,暗道今天回來,一定有場好戲!
她不急,養精蓄銳,務必將這場大戲演繹得酣暢淋漓才對得起自己前世的豆蔻年華!
果然,沒有猜錯。於大春一掃清晨離家的惱怒,臉色的喜色根本遮不住。三份合同,總共加起來有八千塊啊!
一個一千的,一兩千的,一個足足五千塊!老天啊,老徐家這是燒了高香了吧?明年她家就是「萬元戶」了?
幸福掉下來的太突然,要不是認字的大哥告訴她,這叫演藝合同,是有法律效用的,只要雙方在上面簽字,大家都要按合同辦事。
也就是說,將來要是不給她八千塊,她就拿着合同到法院去告狀去!必須給她八千塊!
上次賺了五百,她請了半個村子的人。這次是八千,哈哈哈……
於大春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輕了三斤,快活的不知怎麼辦好了!
不能光自己樂呵,於大春不顧天色晚了,把周邊鄰居五姥姥崔大娘六嬸子全叫了來。
八千塊呢,今天要是不跟每一個人都說道說道,她怎麼睡得着覺?
「早知道你家大丫頭長得好,看她,眉眼大方,就是隨了你,有福啊!」
「這也算是一飛沖天啊。當年老算命的說咱坂上村風水好,將來肯定出大人物,文狀元、武狀元,沒想到先出來個大明星!」
「可不是!五千塊,嘖嘖,麗麗這丫頭真是能幹值錢,不是我說,大春,你當年眼光就好……呃,千挑萬選選了仲春!不然,能有今天好日子?我看你以後也別種地了,累!也賺不到錢,不如讓女兒專心演這個戲,拍個三五年,五六萬的家產都攢下來了!」
「哇,五六萬哪!」
越說氣氛越高漲,真金白銀,誰不眼紅。在座的鄰里關係好的,也難免生出一點嫉妒。
抑或如五姥姥這樣的老人,很是不安,「總覺得不大實在呢?人憑啥給這麼多?人家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於大春樂,瞅了一眼小女兒。
徐蘭蘭撇撇嘴,等看見於大春的眼神,連忙露出笑臉,「因為上次來咱們村上的戲份上映了,聽說我姐獲了什麼獎。現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人家想讓我姐在他們的戲裏表演。」
「聽着,還是不大靠譜。」
「姥姥你管得太多了,大春都說了,合同是黑紙白字,不能反悔的。不管怎麼着,這八千塊都要給大春的。大春吃不了虧。」
徐易菲等別人嘰嘰喳喳差不多說完了,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吃虧?當然了,吃虧是人在這裏。
「我不拍。這三分合同,我一個也不拍。」
聲音冷靜,平平淡淡,她就是宣佈,任憑你們議論得多熱火朝天,她直接把柴火抽沒了。
於大春當場跟掐住了脖子的扁嘴鴨子,瞪着眼,眼眶都快凸出來了。
「死丫頭,你說什麼?」
「說什麼,媽你沒聽見。我說,我不拍。你願意你自己拍,誰想拍誰就拍去,反正我沒答應,我不去!」
「你反了天的!」於大春憤怒的眼睛冒火,凳子甩腿就踢翻了,上前唰了徐易菲一個巴掌。
耳光很痛啊!
不過爭取權益的時候,不能退縮。
旁邊的嬸子大娘都勸,「哎呦大春你發什麼脾氣,小孩子不懂事,你不會說她?幹嘛打她!你越打,她不是越不聽話了嗎?」
於大春嘴唇都在顫抖,「你們看看,你們聽聽,她說的那話!『我不拍』,這是你想咋樣就咋樣的嗎?八千塊,整整八千塊,你不拍,哪來的八千?小蹄子,你給我聽着,不拍戲,不賺這八千塊,你給我滾,我當沒養你這個女兒!」
一邊罵,一邊氣得哭。拽着旁邊五姥姥的胳膊,哀哀欲絕,「我容易嗎?這些年,我拉扯兩個女兒,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結果到好,養出這個白羊狼了,八千塊不給我,我跟她斷絕關係!死都不要她來哭墳!」
「哎呦,大春,你的脾氣越來越烈了。跟自己閨女鬧騰什麼,閨女可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
連楊春都在勸徐易菲,雖然年紀小,不過能為家裏減輕負擔,也應該的嘛!
徐易菲看完了一圈周圍人的表現,若是從前,軟硬兼施,不從等於自絕所有親人!坂上村的村民會怎麼看她?
可重活一世,她知道,涉及根本的時候,別人站在你立場考慮事情的時候,你只能為自己爭!
不爭,就一輩子被人奴役!
所以,她一句話也不發,拿起那份五千塊的合同,一目十行看完,然後痛快利落的……給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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