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風雨整整肆虐到了清晨,風雨過後的陽光總是那麼的和煦溫暖,山腰處的花草樹葉還不時有雨滴滴落,但陽光已經出來了。
西廂房外的那片花圃狼狽不堪,幾乎所有的花朵在昨夜的那一場狂風暴雨中都凋零殆盡,原本五顏六色的花海現在顯得格外的淒冷與單調。
雲小邪一夜未眠,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失眠是在什麼時候。打開房門,嗅着雨後清新的晨風,空氣中隱隱瀰漫着泥土的芬芳,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天色還早,李子葉的房中還沒有動靜,雲小邪心中有點感慨,終於有一天推開房門比李子葉要早。
山腰傳來尼姑們做早課的聲音,雲小邪抬頭看去,沿着那條青石小道緩緩的走向山腰的尼姑庵。手中乃拿着韓雪梅昨夜交給她的那支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韓雪梅,只是在昨晚的那一刻,他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
薄霧籠罩山腰,古剎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虛幻飄渺,加上那讓人靜心的梵唱經文的聲音,宛如佛家常說的極樂世界。
雲小邪走的並不快,難得有雅興欣賞早上的美景,在慈雲庵前面的三世佛堂轉悠了半晌,
心情也好了許多。此時,在做早課的尼姑們也陸陸續續的從裏面深處的內殿裏走出來,在三世佛殿外,也陸陸續續出現了上山禮佛還願的香客信徒。
雲小邪看到了在三世佛堂最裏面的那座來世緣佛堂靠近大門處有一個身穿深灰色的老尼姑已經坐在了桌子前,蒼老佝僂的身子仿佛是被無情的歲月壓的喘不過氣來似的,鏤刻在皮膚上每一條皺紋仿佛都像是被一條無形的歲月之鞭抽打出來似的,蒼老中帶着幾分的猙獰,看的雲小邪眉頭一皺。
不過,他還是走了過去,將手中的那支簽放在了老尼姑的身前桌子上,道:「師太,麻煩幫我解一下。」
老尼姑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道:「施主要問什麼?」
雲小邪一愣,抓着腦袋道:「問什麼?」
忽然,他心中想到前日在這個來世緣佛堂被幾個女香客取笑自己求財,這個來世緣的佛堂是求姻緣的。
他心中一動,也想知道韓雪梅那個冰冷如霜的女子的姻緣怎麼樣,便道:「姻緣。」
老尼姑伸出枯槁的手掌緩緩的拿過桌子上的竹籤,看到上面的九號數字,她的身上似乎微微一震,終於抬起眼看向了雲小邪。見眼前這個少年年紀不大,光着腦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帶着一絲絲的猥瑣邪意。
她緩緩的道:「這是你求的?」
雲小邪道:「這有什麼區別嗎?你就幫我看看這支簽的簽文就可以了。」
老尼姑翻動面前桌案上的那本厚厚的古書,片刻後,當她再度抬起頭的時候,那雙渾濁的眼眸此刻竟帶着一絲的驚愕。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雲小邪一眼,道:「這位小施主,你真想知道?」
雲小邪撇嘴道:「肯定想知道啊,快告訴我吧。」
不知何時,佛堂的後面出現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的美麗少女,她站在雲小邪看不到的那個角落陰影處,皺着柳眉,雙手竟仿佛是因為緊張什麼似的,手指緊緊的轉動着衣服的邊角。
老尼姑猶豫良久,最後沙啞的道:「這支簽的簽文是下下籤,簽文是:來路明兮復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坭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啊?」雲小邪臉色一僵,一把拽過那支竹籤怒道:「你胡說什麼?你會不會解簽?什麼叫縱然神扶也難行?如果不是看你幾百歲的年紀,我今天肯定暴打你一頓!哼!」
佛像的陰影處的那個黃衣少女一臉煞白,眼中充滿着驚愕與不信,她呆呆的站在那裏,身子由於驚愕微微顫抖着。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無法改天換命?難道真如我師父說的那般,我是千年一遇的孤星逐日之命?」
她的心中在吶喊,在咆哮,甚至在她的眼眸中還有一道晶瑩的淚珠在緩緩的轉動。
時間,不重要了,此刻佔據她腦海深處的只有老尼姑說的那句話,每一個字猶如一根根鋼針,深深的刺入她的心臟。
來路明兮復不明,不明莫要與他真。
泥牆傾跌還城土,縱然神扶也難行。
世間還有比這支簽更詭異更凶戾的簽嗎?
沒有,絕無僅有。
只有傳說中那種孤星逐日的命格之人才有可能抽到這樣的凶簽。
雲小邪氣呼呼的走出來世緣佛堂,心中直把這座騙人的古剎罵了七八遍,口中喃喃的哼道:「哼,什麼鬼庵,會不會做生意?人家別的寺廟都把下下籤給抽走了,不給香客一絲一毫的機會,你們倒好,盡給我亂扯胡掰,有空我找人來砸了你的道場,燒了你的佛像,哼,哼哼……」
佛堂陰影的那個角落,那個黃衣少女無助的站在陰影的背後,原本不可一世的美麗仙子,此刻竟顯得那般的孤單與絕望。
直到一隻白皙的手掌放在的她的肩頭,正是陸琳琅。
陸琳琅沒有發現此刻韓雪梅的異樣神色,道:「雪梅,本心師太剛和了凡住持說了,我們下山繼續追尋吧。」
韓雪梅身子微微一顫,緩緩的站頭,在她的目光看向陸琳琅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悲傷絕望的痛苦,而是一如往常的清冷。
她緩緩的道:「好的師姐,我們走吧。」
再回到不遠處的西廂房院落時,李子葉的房門還是沒有開啟。雲小邪有點疑惑,按說以往李子葉幾乎是天一亮就推開門出來吸收東方紫氣,今天倒是不同尋常。
他咚咚的敲了幾下李子葉的房門,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時院外走進來昨夜的那個沙彌尼,道:「是雲施主吧?」
雲小邪回頭,詫異道:「是呀,你找我?」
那沙彌尼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道:「施主的那位朋友早上有急事離開了,讓小尼把這封信轉交給施主。」
雲小邪心中一愣,伸手接過,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我有點往事放不下,你不要等我,等我想通了會去找你。
字體娟秀圓潤,署名是一片三角楓葉,並沒有寫李子葉的名字。
雲小邪愕然而立,久久說不出話來,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的失落,只是好像也沒有多少意外,前天剛到慈雲庵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了李子葉神色不對。
那沙彌尼雙手合十往外走,雲小邪忽然抬頭道:「這位小師父,不知道隔壁別院裏住的韓雪梅、陸琳琅、徐寶鳳三個蜀山弟子還在嗎?」
那沙彌尼的臉色微微一動,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雲小邪,道:「蜀山而來的三位師姐不久前和本庵的本心師姐一同出去了。施主認識她們?」
雲小邪微微搖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李子葉寫的信,又看了看不遠處韓雪梅等人住的別院,半晌道:「算是認識吧,既然她們都走了,我也走吧。」
「阿彌陀佛……」沙彌尼宣了一句佛號,目送着雲小邪離開。
雲小邪獨自行走在下山的道路上,一夜的風雨讓青石階梯上積滿了兩側樹木的落葉,不少尼姑正在清掃,他也沒了閒情雅致欣賞這壽雲山的晨霧,大步的走下了山。
「葉子自動來到慈雲庵便一直怪怪的,六百年前她只怕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雲小邪心中感嘆,默默的說了一聲。
由於此間事隱隱牽扯到郜玉琳,雲小邪自然不會走遠,來到了壽雲山東面大約十里的大城天水城。
也許是昨夜的那一場雨太大,這古老的大城此刻也顯得有些安靜,就像是一頭沉睡的巨獸,匍匐在長江之畔。
雲小邪來到天水城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街道上的人群與兩側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讓雲小邪有點落寞的心情再度好了起來。見有人賣冰糖葫蘆,果斷買了兩個,一邊嚼着一邊逛街。山楂的酸味與糖漿的甜香回味在喉嚨間,真是妙不可言。
作為巴蜀西南最大的城池之一,又靠近長江天水,往來的商旅極多,造就了這裏的繁華。在雲小邪一步三晃啃着冰糖葫蘆在街道上溜達的時候,如意酒樓的二樓此刻宋家姐妹正在靠窗戶的位置前一邊說話一邊飲酒。只是沒見她們的師弟徐開與火麟洞的李禪音。
一身綠衣的宋師師妙目轉動,笑嘻嘻的道:「姐姐,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在想他?」
宋有容白了她一眼,道:「你少取笑我,我怎麼會想雲小邪?」
宋師師嘿嘿笑道,眨眼眼睛望着宋有容,道:「我又沒說是雲小邪,不打自招了吧!」
宋有容臉色微微一紅,俏艷無雙,嗔道:「你給我下套,哼……吃飯吧……」
宋師師又是一笑,舉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下掃,忽然一怔,咯咯笑道:「這人真經不起念叨,姐姐,你看下面那人是誰。」
宋有容聞言向下看去,卻見下面寬闊的街道上,雲小邪一手握着一串冰糖葫蘆,大搖大擺如螃蟹一般招搖過市,那雙賊亮的眼睛還不時的東張西望,很是興奮驚奇的模樣。
「是他!」宋有容失聲叫了出來。
這時,宋師師已經揮手叫道:「雲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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