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殤 1.1

    [第1章錢殤1]

    第1節錢殤1

    錢殤

    2010年7月20日,寧海縣法院、檢察院、公安局、司法局聯合發佈《關於嚴厲打擊破壞金融管理秩序(日日會)違法犯罪活動的通告》,要求會頭認清形勢,在《通告》發佈之日起15日內到當地公安派出所或鄉鎮街道登記,接受談話教育,作出書面承諾,在90日內自行清理完。

    日日會又稱互助合作會,在明朝就已經出現,一般局限於親朋好友之間,用於生產生活急需,屬於傳統的民間融資方式。起初的標會每月投一次標,後來周期越來越短,最後變成了日日會,即每日開標每日可以拿利息,標會的發起人叫會頭,普通會員叫會腳,日日會的會員人數就是一個周期的天數,在一個周期內,每天所有會員共同競標,誰出的利息高,當天的會款就由誰使用。可是當競到標後很多人又拿着錢參加了另外的日日會,以便收取更多的利息,所以一旦有一個人攜款跑掉,就會影響很多的會,而一個會倒了,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引發連鎖效應,導致很多參會的人血本無歸。

    據寧海新聞網消息,截至2010年8月30日,寧海全縣已有118名會頭、838名會員投案自首,

    錢殤,活着的人為了把錢玩活,結果被錢玩死了,錢死了,人也死了,一切都死了。

    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我相信「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深信「好心總有好報,好人一生平安」。

    2010年7月20日,寧海縣公安局抓了7個日日會會頭,寧海地方政府開始全面介入日日會。因為錢,此後我的生活陷入一團糟直至坍塌,因為錢,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眼淚怨恨和咒罵,因為錢,我看到人性中最醜陋的一面,因為錢,我經歷了明槍暗箭的夾擊,因為錢,我幾乎到了死無葬身之地,因為錢,我自嘲從做人到做狗,因為錢,我感受了家人和朋友的真情,因為錢,我想通了很多事,唯一值得自我安慰的是,我可以問心無愧是個正直的人,雖然事情辦的跟我預想中差距很大,並令所有人失望,但這兩年中我所有做過的事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我用「錢殤」兩字概括了這兩年的經歷.

    陳滿仙,女,1961年生,寧海城關人,丈夫徐福寶,兒子徐磊翔,女兒徐甜華,以兒子徐磊翔為法人註冊了寧城汽車修理廠,實則由徐福寶經營,2001年買了北斗北路360號的土地,之後建了簡易廠房,進行汽車修理,2010年新年翻造新廠房,正值氣象北路土地拍賣,最高的一間拍到890萬元,由此陳滿仙的身價陪增,她以造房子為名大肆借錢瘋狂攬財,加之她本身做了多年的會頭,在城關有很大的知名度,一時間名聲四起歡呼雀躍。

    2010年8月10日,陳滿仙約了很多會員到越溪漁村吃飯,我和勁仿姐搭乘香煙(因開香煙店,所有人都這麼稱呼他)的車子到那兒時,已聚集了五十個左右的會員,相互之間都認識的多,就算平時沒怎麼交流,因站在同一立場,都感到親切,但每個人的心理多少有些忐忑。這時的寧海大環境說起「日日會」已是風聲鶴唳,大街小巷掛滿了各種標語,諸如:堅決打擊「日日會」犯罪活動,「日日會」是經濟犯罪……隨處可見,已有會頭一夜間攜巨款逃跑,還有的借各種理由停會,結會,就算是正常運作的會,也會利益驅使說停就停,說倒就倒。不過抱阿q精神勝利法的人很多,大家還是抱着僥倖的心裏,以為像以前一樣過一陣政策鬆了,又會是老樣子,有會員笑說:「寧海人不落會是不可能的,本來就是寧海土特產,縣府只是心血來潮管一下,到時又像8幾年一樣,撂下一個爛攤子不管,讓老百姓自生自滅,還不是照樣落我們的會啊,否則怎麼重新站起來,其實每打擊一次,翻過來反而厲害。」還有人說:「等那7個會頭放出來,就好了。」也有消息靈通會員表示:「我親戚在公安局的,說這7個會頭暫時很難出來,公安局說是公安管,縣府說是縣府管,也搞不清到底該由誰管,反正管的人肯定有香水的。」更有人說:「縣府官員、各局級幹部的親戚家屬早已把錢撤走了,老百姓被套住的多,等着死。」大家議論紛紛,但少有人觸及陳滿仙的會,好像是敏感話題,不敢靠近。


    幾天前深夜,陳滿仙讓我幫她算賬,嚇的我倒抽了幾口冷氣,慌了,我知道陳滿仙的會已支撐不下去了,她作會頭的有53個月月會,差不多每天2個,會款從1萬元到15萬元不等,還有每月3輪每天4捧的日日會,不包括她在外落在別人處的各種會,每天的現金進出要100多萬,才能擺平,現在外面的會逃的逃,停的停,就像水堵了,周轉已很困難了。陳滿仙還是從大環境中找到藉口,她趴在我耳邊信誓旦旦告訴我所有的會暫停一個月,休整一下再繼續,到時再轟轟烈烈上馬,我問別的會員知道嗎,她表示已經一個個單獨溝通過了,都表示贊同的。仿姐讓她在大家面前說清楚今後的打算,陳滿仙說:「仿姐,你曉得我不會說話,反正大家知道意思就好了。」仿姐在我旁邊嘀咕:「這麼重要的事,幾句話也不說,吃頓飯算什麼意思了,今後何去何從難說了。」席間,陳滿仙穿梭在飯桌間談笑風生,我看着她強顏歡笑,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我的心慌慌的,就像仿姐說的不知到時會何去何從,但願大環境暢通了,我的錢儘快抽出,才有救。也有會員很樂觀的說,陳滿仙絕對經得住考驗,以前,她陪過很多次會款,是個靠硬的會頭。這一頓飯在眾人的忐忑和期盼中匆匆結束。

    2010年8月13日上午9點多,農曆七月初四,正是寧海民間頗為重視的「七月半」節氣,仿姐和趙蓮姐一起來到中山中路竺濟方診所,這之前,我、仿姐和趙蓮姐只是在陳滿仙處表會時見見面,我向來不善於在眾人前說笑打趣,不太會跟陌生人交流,大多只是站在旁邊看看,大概給人的感覺雖有錢但孤僻不合群。所以跟仿姐和趙蓮姐認識但沒有深交,彼此不是很了解,我只覺得仿姐也有錢,因為她跟我一樣都是到會快結束了才領會錢。趙蓮姐穿着入時,整天哈哈大笑,自己做生意,應該生活的蠻好。這是她們第一次到我家,一見面迫不及待說起陳滿仙的債務,結合寧海日日會當時出現的種種怪現象,感覺陳已到了資不抵債的地步,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我建議要麼快把徐磊翔叫來,跟他聊聊,我看陳滿仙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別人的話聽不進去的,她最寶貝兒子了,有些話對磊說比較容易溝通,通過兒子再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也許會好些。當時陳滿仙一家就住在診所對面五街匯3號樓1402室,2分鐘的路程。我們等了很久徐磊翔才姍姍來遲,看上去小伙子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大家開門見山,說起陳滿仙的債務,老爹說:「磊,高利猛於虎,你媽媽還在每天利滾利,你督促她應該立即採取行動,快拿出解決方案來。」仿姐說:「你家的大樓和房產該處理的就趕快處理,再這樣下去會拖垮很多人的。」趙蓮姐急的站起來:「你媽到處借一角、一角五分,甚至三角的利息,要被人吃掉的!」徐磊翔還蒙在鼓裏,對於我們說的他好像不太信,他說:「我家的財產多於債務,不至於像阿姨說的吧,這幢大樓是絕對不能動的,那是我們家的招牌。要動也動別處的房產,但我媽媽究竟欠了多少債,我實在也不清楚,我一直在外念書、工作。」我們四個人陸續報了自己的債務數目,加上大概已知的其他債權人的數目,大家面面相覷着實嚇倒了,我本來以為她只欠我最多,欠別人的就不多了,想不到欠仿姐的也是天文數字,就算趙蓮姐也是四百多萬的債權,這時的徐磊翔顯然心情沉重,眼含熱淚心裏慌極了,對他來說就像如夢初醒又遭晴天霹靂,一時間呆在那裏有些把持不住,他把整個身子靠向櫃枱,這一刻對他來說好像天塌了,診所里的氣氛很緊張,誰也沒說話。

    我就像被電擊了一般呆在那裏,腦子一片空白。仿姐的整個人在抖,手按住胸口,沒再說一句話。趙蓮姐一個勁說一句話:「闕(寧海像音字,意為現在)怎裝裝,闕怎裝裝!」老爹表情凝重只是狠狠抽煙,徐磊翔驚魂不定傻傻的愣着。

    手機響了好一會兒,徐磊翔才恍然接電話:「姆媽,我在歡萍阿姨處,還要等會兒再回家。」這時診所里的五個人還沒緩過神來都有些不知所措,三十多分鐘過去了,陳滿仙一次次來電話催兒子回家吃飯。我說:「磊,你把我們的意思告訴你媽媽,然後再給我電話,告訴我們她的想法和處理辦法。」徐磊翔一個勁點頭保證:「阿姨,今天我們家做月半,有很多親戚朋友在,三點多我就要回杭州上班,今天沒時間和機會單獨跟我媽說了,不過我一定會儘快在電話里跟媽媽溝通的。」趙蓮姐很急:「那你走後一定要給阿姨回個電話,告訴我們結果。」這時陳滿仙怒氣沖沖地進來,劈頭蓋腦大罵徐磊翔拖延吃飯時間,然後話鋒一轉,責怪我們在場的四個人:「我的事情自己會解決的,跟小孩子說是什麼意思啦,嚇嚇他啊?他會處理你們叫他處理好了,我不管。」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陳滿仙早已拉着兒子揚長而去,剩下我們四人尷尬的擱在那裏,我們每個人感覺事態已經非常嚴重了。

    很久,早已過了中飯時間,我們四人誰也沒有吃飯的意思,繼續聊。仿姐說起娘家跟陳滿仙是同村,本不太聯絡,十六、七年前路遇,感覺蠻親切漸漸走近。仿姐老公辦了家企業,紅紅火火的,經濟條件很好。有一天,陳滿仙到仿姐家哭訴,她家的徒弟鑽在車底下修車,另一個徒弟不知情在上面發動車輛,結果把下面的徒弟壓死了。那時沒有保險,人命關天需陪好多錢,仿姐二話不說借給她10萬元,也不要利息純屬幫忙,那時候,10萬元是筆很大的數目。

    事後,陳滿仙跟仿姐商量,暫時還不出這筆巨款,是不是以落會的方式還給她,仿姐不懂,陳滿仙解釋:她是會頭,有18個會員,每人每個月付出2000元,每月需用錢的會員以表會的方式先用,利息就是表的數目,比如第一個月,表的是100元,可拿到36000元會錢,然後接下去每個月連本帶利付出2100元,直至17個月後會滿結束,債也還清了。像仿姐有錢就不用去表會,坐着拿利息最好了,到最後收會款,連本帶利很可觀的。仿姐似懂非懂:「那麼,你賺什麼呢?」陳滿仙告訴仿姐,作為會頭,第一個月收的會錢歸她所用,不用付利息給會員,只是每個月定時收每個會員的會款,然後再把錢給表到會的會員,說穿了就是利用人脈關係建個平台,跑跑腿,自己用沒利息的借款,慢慢還,會滿了債也還清了,或者再繼續往復循環。陳滿仙準備自己出錢以仿姐的名義落2個會,這樣相當於每個月還仿姐4000元,表的利息也給仿姐,到會滿時,陳滿仙也就還仿姐72000元了。仿姐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不是很懂,但她覺得陳滿仙真心想還錢給她,就隨她安排了。18個月後,仿姐意外收到83000多元,陳滿仙告訴她,72000元還的是本錢,11000元就算利息,剩下的借款28000元再繼續以這種方式還給仿姐。

    仿姐的本意是幫陳滿仙走過難關,也不曾想要什麼報酬,想不到陳滿仙以德報德,是個可以交往的朋友。這之後很多年來,陳滿仙碰到經濟上的困難總會找仿姐,仿姐每次都盡力幫她,陳滿仙大多以落會的方式還錢給仿姐。

    趙蓮姐跟陳滿仙乾兒子的媽媽徐敏慧是朋友,最初,徐敏慧把趙蓮姐帶到徐福寶那裏修車,一來二去都熟悉了,陳滿仙一直鼓吹她的會利息高且安全,那時候,還沒有日日會,全是月月會。趙蓮姐看到修理廠進進出出的大多是老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有車的都是老闆)很多人都是有實力的,陳滿仙又顯得幹練豪爽,在她的一再邀約下,趙蓮姐於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態落會了。月復一月年復一年,隨着社會不斷發展,經濟越來越活躍,落的會款金額也越來越大,從最初的每月500元一腳,到2008年倒會時的每月15萬元一腳,從每月落一、二腳會作為儲蓄性質,到每月落十幾腳會作為投資性質,再到飢不擇食的日日會,落會已發生了質的改變。陳滿仙也從最初的為了還債、周轉方便每月做一、二個會,到最後的專業會頭,一天有十幾個會,涉及會款的金額越來越大,直至無法收拾。

    我們家跟陳滿仙認識整整二十年了,因為她有難言之隱,總到我家診所醫治。相互比較談的來,那時候我們之間很少提及錢的事,大多家長里短嘻嘻哈哈,我們一家大大小小都直呼她「陳滿仙」,關係很融洽。她的汽車修理廠生意紅火,手裏有些積蓄,想買間街面房。她知道我老爹善於投資房產,正好寧海老閥門廠地塊拍賣,陳滿仙夫妻全權交由我老爹掌拍,結果以14萬元的底價拍得一間街面房,因地處客運總站旁邊,開了家賓悅旅館,那時旅館少,生意出奇的好。到2001年,陳滿仙買了北斗北路360號的廠房,共5畝地,由於是一李姓人士出面購買,在土地分割時出現很多糾紛,耗去很多精力財力,最終不得已割出1.5畝,才得以獨立建廠房。這時大概2005年左右陳滿仙到處借錢,拉會,我出於面子象徵性的落了會,比較少,但一般不去表,到快滿會了,再去領會錢,一來家裏有錢不急用,二來陳滿仙處的會息比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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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你好,寧海的日日會牽涉了很多人,我是其中之一,從億萬資產到身無分文,經歷了很多,《錢殤》是我的心血之作,懇請老師給我一個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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