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世界流逝,那束光滑似乎像是被喚醒一樣,越發明亮起來,像是呼應着什麼。
平台之上,鬼先生的身子動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能肯定,遲疑了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抬頭向上方的伏龍鼎看去。
鬼厲的身子輕輕動了一下,從一片迷茫空洞中緩緩醒來,翻了個身子在床上坐了起來,卻似乎還覺得有些頭暈,以他此時的道行之高,居然還會有這等狀況,實在是罕見之極的。只是鬼厲卻似乎絲毫也沒有在意這個,定了定神,長出了口氣,轉過身來,忽地一怔,只見石室地上躺着一隻玉盤,散發出柔和的白sè光輝,正是乾坤輪迴盤。而猴子小灰也蹲坐在這玉盤邊上,似乎對玉盤頗為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幾次三番想伸手去觸摸玉盤,卻每次都伸到一半就縮了回來,倒好像是對這玉盤有些畏懼似的。
鬼厲眉頭皺了一下,凝神思索了一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否將這玉盤掉落到地上去了非但如此,甚至他連自己怎麼從寒冰石室走回到這裏的也感覺有些模糊,想來是剛才失望太甚,jing神不濟的緣故吧!鬼厲默然,隨後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輕輕下了樓,彎下腰將地上的乾坤輪迴盤拿了起來,小灰坐在地上,抬頭向鬼厲看去,三隻眼睛烔烔有神,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
鬼厲向猴子輕輕招手,道:「過來,小灰。」
灰「吱吱」叫了兩聲,跳了過來,三下兩下就蹦到了鬼厲身上,但似乎仍是對鬼厲手中的乾坤輪迴盤有些忌諱,最後也沒停留在鬼厲懷中,而是跳上了鬼厲的肩頭,坐了下去,然後不時看着鬼厲手中的玉盤。
鬼厲倒也沒多想,伸手摸了摸小灰的身子,這世間也只有這隻猴子是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着他的。過了一會,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乾坤輪迴盤上,白sè柔光中,玉盤仍然和之前一樣,在玉盤zhong yāng,那無數面的小小玉塊仍然沿着自己神奇獨特的軌道,永無休止地滑行着,似乎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麼。
鬼厲默默凝視着手中的玉盤,玉盤散發出的白sè光輝也灑在他的臉龐之上,只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秘密,深深隱藏着。
鬼厲看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sè,拿過那方黑布,將乾坤輪迴盤包好了放回懷中。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一直看着鬼厲的動作,當看到鬼厲將玉盤放回懷中時,小灰突然「吱吱」叫了一下。
鬼厲轉過頭來,有些不解,皺眉道:「怎麼了,小灰?」
小灰伸手抓了抓腦袋,卻似乎又說不出到底有什麼不對或要緊的地方,只得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鬼厲伸手拍了拍小灰的腦袋,也沒太在意,坐了一會,忽又道:「小灰,我剛才趟了多久了?」
小灰三隻眼珠轉了轉,口中「吱吱吱吱」叫着,同時雙手比劃,鬼厲向它看了一會,慢慢道:「過了這麼久了啊,那我們出去走走吧!」他頓了一下,站了起來,同時將小灰抱在懷裏輕輕摸了摸,神sè有些黯然,但長吸了口氣,淡淡地道:「不管怎麼樣我們總是還要活下去的,是吧?」小灰三隻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也不知它明不明白鬼厲話里的意思,不過鬼厲也沒那個jing神去深思了,輕輕拍了拍小灰後背,小灰順勢爬上了他的肩頭,鬼厲則走向石門,在低沉的右門開啟聲中,他們走了出去,石室之外,四通八達的通道依然向着兩側伸延而去,只是那些越來越密集和粗大的裂縫,卻是強烈地提醒着這裏的人們,那未知的詭異存在與危險。鬼厲在門口站了一會,眼光落在了通道上那些或大或小的裂縫上。
這些裂縫中,有些已經極為巨大,從通道上方直裂到接近地面,露出了其中灰sè的岩石,原本堅硬的石壁在這些裂縫出現之後,似乎就像是薄薄的紙張般弱不禁風。鬼厲緩緩走到旁邊石壁上一條裂縫附近,面無表情注視着,看了許久。
隨後他又抬頭看了看通道上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些裂縫都是在他上次離開狐岐山之後才大量出現的,他自然無法片刻間看得明白,但之前他在寒冰石室之中時,卻分明記得那股突然出現的神秘力量,其源頭乃是在地下深處,可是看着周圍石壁的裂痕情況,反而是通道頂部受損最為嚴重,兩側石壁次之,而腳下掠過一絲不耐之sè,看來是心情太壞,雖然這些裂縫看去十分古怪,但他卻實在沒有心思去深究了。定了定神,鬼厲便不再去看周圍那些縱橫交錯的裂縫,帶着小灰向一側通道走去。
通道一路延伸,和往常不同的是,這裏比往常安靜的太多了,鬼王宗的弟子似乎都寧願躲在自己的房間而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走動,偌大的通道中,竟只剩下鬼厲一個人的身影。
不過鬼厲顯然是不在乎這些的,看他行進的方向,是向着洞窟入口處走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太過煩悶,想要出去走走。
鬼厲的腳步聲迴蕩在通道中,因為太過安靜而顯得比往常響亮得多。猴子小灰趴在他的肩頭,似乎對這種過分的靜謐有些不習慣,腦袋轉來轉去,四處張望。
忽地,小灰的腦袋停了下來,向前方看去,鬼厲也幾乎同時感覺到了什麼,停住腳步,目視前方,只見前頭空蕩蕩的通道仍舊空無一人,但片刻之後,果然有了東京,卻是一條黑sè的身影悄無聲息飄了過來。
居然是那個神出鬼沒、神秘莫測的鬼先生。
鬼先生同時看到了鬼厲單獨一人站在前頭,似乎也是一證,停住了腳步。二人對視了一會,卻都沒有說話,通道中氣氛頗有些冷淡尷尬起來,最後還是鬼先生淡淡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鬼厲漠然道:「剛回來不久。」
鬼先生點了點頭,似乎再無話可說了,反正多少也說了一句,就算是打過招呼了,當下緩步向前走去,鬼厲默默向一旁側讓開來。
只是鬼先生走過鬼厲身旁的時候,卻忽然又停住了腳步,看他的舉動似乎有些平ri少見的遲疑,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是說你剛回來不久麼?」
鬼厲淡淡道:「是,怎麼了?」
鬼先生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心裏斟酌着用詞言語,緩緩道:「那你……是否有察覺……這裏有什麼不對嗎?」
鬼厲向鬼先生看了一眼,道:「你是指什麼?」
鬼先生又是一陣沉默,隨後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沒什麼,我先走了。」說完,徑直就向前走去,沒有再多說一字。
鬼厲從背後向他的身影看去,只見鬼先生黑sè的身影在通道中漸漸走遠,飄忽不定,粗一看倒有幾分似幽靈般詭異,不過他的身形卻比往ri行走要慢了許多。
在鬼厲眼中看來,鬼先生行路遲緩,且走路方向並非一條直線,時不時靠向石壁兩側,尤其是當走到有石室居住的地方,鬼先生都會有意無意地向石室門口處靠近,略停了一停,才繼續前行。
不知怎麼,似乎有幾分像是找尋東西的模樣?
鬼厲漠然轉過身子,就算鬼先生真的要找什麼東西,對他來說也是根本不會在意的事。順着原來的方向,鬼厲又繼續向前走去,這一次路上再也沒有遇見什麼人了,很快就走到了洞窟入口。
當鬼厲走出洞口的時候,一縷陽光,帶着幾分暖意,灑在了他的臉上。他微微眯着眼睛,深深呼吸,在陽光中,在光亮里,似乎心頭的石頭,終於也輕了那麼一點點。
青雲山,通天峰。
隨着ri子一天天漸漸過去,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卻再沒有露面出現過一次,以道玄真人天下正道領袖巨擎的身份,這自然絕非是等閒小事,而一直隱瞞此事暗中尋找的長門弟子蕭逸才,身上所承受的壓力也ri益增大。
青雲門外不時有正道各派前來問訊的暫且不說,那些也好敷衍,但是青雲門內本就是派系眾多,道玄真人又並非真的將掌教之位傳給了蕭逸才,是以許多事情處置起來,蕭逸才頗為棘手。而青雲門諸脈一向以通天峰為重心,眼見本門掌教大有蹊蹺的杳無音信多ri,而長門中傳出來的消息除了閉關就是閉關,到了最後閉關也敷衍不過去了,蕭逸才等人乾脆說道玄真人已經出去雲遊散心了,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
說起來也怨不得蕭逸才,道玄真人此時的情況,青雲門上下數千人中,真正瞭然於心的只有小竹峰的水月大師與陸雪琪二人,而原本是極大助力的大竹峰田不易、蘇茹夫婦卻相繼過世了。水月大師與陸雪琪二人不說,其他人如何會知道青雲門中這天大的秘密,便只有向蕭逸才追問了。
而這時的蕭逸才面露疲乏之sè,整個人似乎都瘦了一圈,以他往ri里jing明強幹、jing力充沛的模樣實在是差別很大,可以想像他此刻肩上擔當了多大的壓力。
而他卻仍舊無法休息,在他所在的通天峰玉清殿上,青雲門其餘六脈這一ri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一起相約來到通天峰追求掌教真人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會這般長期不露面,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青雲六脈中,大部分首座都到場了,唯獨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沒有前來,她門下名頭最響亮的弟子陸雪琪也未到場,不過陸雪琪的師姐文敏倒是來了。其餘諸位首席大都坐在中間,其中頗為引人注目的,便是大竹峰一脈首座,終於還是由大弟子宋大仁接任了。
人群中,宋大仁身上仍穿着喪服,顯然仍是為師父師娘守孝,面容氣sè也頗為yin沉,偶爾目光掠過人群,不經意中卻是看到了小竹峰的文敏站在自己對面,輕輕地向和他點了點頭。
宋大仁默然,嘴角輕輕動了一下,對着文敏強笑了一下,但很快又低頭下去,顯然心情仍是沉浸與悲痛之中。文敏眼中掠過幾分難過,臉sè也有些黯然。
今ri的聚會雖是六脈匯聚,但領頭的自然不是宋大仁、齊昊這些新近接任首座的二代年輕弟子,風回峰首座曾叔常等人自然才是當仁不讓,當下紛紛向蕭逸才發問。
蕭逸才雖然平時處理門中ri常事務已經有一段時ri了,但終究道玄真人沒有將掌教之位明白傳給他,所以反而在這些各脈首座面前要站着回話,沒有座位,此刻大殿zhong yāng屬於青雲門掌教真人的椅子是空着的,蕭逸才就站在這張大椅子旁,面帶着苦澀笑容,一一回答着諸人的問話。
只是問來問去,雖然氣氛不佳,卻仍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蕭逸才一口咬定不知掌教道玄真人的去向,事實上也的確是真的不知,只能說掌教真人道法通玄,或許前ri靈心觸動,出去雲遊去了。
各脈首座與一眾青雲門長老自然覺得這話難以相信,道玄真人接掌教之位多年,從來沒有這般不留半點消息就出外雲遊的事,但蕭逸才翻來覆去就是這個答覆,卻也令人奈何不得,總不能強說過去沒有現在就一定也不行吧?
這番詢問從早上問到了ri上中天,眾人口舌都說的幹了,蕭逸才更是疲憊不堪,但最後仍是與剛開始一樣的答覆,場中眾青雲門人面面相覷。過了半響,風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站了起來,滿臉怒氣冷哼一聲,佛袖而去。
領頭的去了,齊昊、宋大仁等人都是被這些師叔、師伯叫來湊數的,自然也是紛紛跟上離開。
看着場中同門離開的身影,蕭逸才緩緩鬆了口氣,忽地身子一晃,竟有種虛脫的感覺,幸好他根基深厚,隨即穩住了身子,暗自苦笑一聲,心中嘆道:「師尊啊,你老人家到底怎麼了,你要是還不會來,我可當真是撐不住了。」
蕭逸才這裏心泛苦水暫且不說,那邊宋大仁跟着人群走了出去,大竹峰一脈門下弟子具是在守喪之期,是以並無一人跟隨他前來。他默然走出玉清殿,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讓他聯想到師父師娘過世,宋大仁心中更是苦澀,當真是半刻也不願在這裏多待,只想快快離開此地。
只是他走出玉清殿,下了石階之後,剛想走過虹橋下到雲海從那裏回山,卻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叫了他一聲:「大仁。」
宋大仁回身一看,卻是小竹峰文敏站在一旁向他招手,宋大仁心頭微微一暖,走了過去。文敏看着他憔悴的樣子,心中也是一酸,剛想說些什麼,yu言又止,看看身邊不停有人走過,實非說話的地方,便向宋大仁使了個眼sè,向前走去。
宋大仁會意,跟着她過了虹橋,來到地勢寬闊的雲海平台之上,二人走到旁邊一個偏僻處,見周圍無人了,文敏這才道:「你、你還好麼?」
宋大仁苦笑了一下,垂頭道:「我的境況你也都知道了,唉……」他長嘆一聲,低頭道:「不過我底下還有好些位師弟,我若不擔起這副擔子,他們只怕更是難受了。」
文敏眼圈也微微有些紅了,忽地伸過手將宋大仁的大手握在手心,宋大仁吃了一驚,抬頭向她看去。
文敏柔聲道:「大仁,你是他們的大師兄,現在又接了大竹峰首座的擔子,要照顧你那些師弟們,雖然苦些,但是你自己要撐着住了。」
宋大仁只覺得手中柔軟溫潤,隱約有淡淡幽香從面前女子身上傳來,那一雙眼眸中更是溫柔,不由得心中傷痛減了幾分。他輕輕將文敏的手握緊,點了點頭,道:「是。」
文敏點了點頭,衝着他輕輕一笑,二人雖然見面時ri不多,但此刻感情卻反似更深了,宋大仁沉默片刻,道:「我本了;來是想近ri就懇求師父師娘,請他們二位老人家做主向水月師叔求親的,可是眼下這種局面,我實在……」
話未說完,忽地一根修長白皙地手指按上了他地嘴唇,止住了他地話頭,宋大仁抬眼向文敏看去,文敏柔聲道:「我明白的,如今這情勢,自然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放心回山就是了,等這段ri子過了,我們再商量着辦,反正我的心意……你也是知道的。」說到後面,文敏臉頰微紅,聲音也小了下去。
宋大仁心中感動,莫名一股熱血上涌,忍不住踏上一步就想將伊人抱入懷中。文敏卻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退了一步閃了過去,嗔道:「傻瓜,不怕人看見啊!」
宋大仁這才醒悟過來,轉眼向四周看去,果然只見兩人站的地方雖然偏僻無人,但遠處雲海之上仍有不少青雲弟子,雖然暫時無人注意到這裏,但難說人家不會「偶爾」看了過來。宋大仁訕訕一笑,道:「是我不對,我、我有些糊塗了。」
文敏看着他的模樣,心中忽又有些不忍心起來,白了他一眼,道:「我又沒有怪你了,幹嗎這副模樣。如今是情勢不好,將來只要我們有心,終究會在一起的,知不知道,呆子?」
宋大仁連連點頭,低聲道:「小敏,你對我真好。」
文敏又白了他一眼,但看着他的神情,卻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宋大仁也笑了出來。兩人站在一起,一時柔情蜜意,雖然身外種種仍如風雨前夕,但他們心中卻終究對將來有美好期望。
過來半響,文敏低聲道:「我該走了。」
宋大仁雖然不舍,卻也知道並非可以久留,點了點頭,道:「好吧,你一路小心。」
文敏看了他一眼,柔聲道:「你自己要珍重身子,不管怎樣,將來都會好的。」
宋大仁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也一樣要珍惜自己。」
文敏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心,隨後鬆開了手,轉身走向雲海外邊,宋大仁看着她駛劍升空離開,緩緩衝着她的背影揮手,直到她的身影沒入了雲海深處,再也看不見了。
青天白雲,山清水秀,從高空望向青雲山脈的小竹峰,滿山都是青翠竹林,風光秀美,幾如仙境。
文敏從天際落下,回到了小竹峰,旁邊早有幾個年輕女弟子跑過來迎接,其中一人道:「文師姐,師父吩咐說讓你一回來就去見她的。」
文敏點了點頭,向前走去,同時口中問道:「師父她老人家現在在什麼地方?」
旁邊一位弟子道:「師父還是在她的竹林jing舍呢,好像雪琪師姐也在。」
文敏怔了一下,道:「怎麼,雪琪和師父在一起?」
旁邊那年輕女弟子道:「是啊,今天一大早你走了之後,師傅就把雪琪師姐叫過去了。」
文敏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們忙自己的去吧!」
旁邊眾人答應一聲,都笑着走開了,文敏看着這些年輕不諳世事的師妹們,心裏不由得有點羨慕起他們來了,或許單純反而更加令人幸福吧!
他佇立原地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了好一會,方才嘆了口氣,加快腳步向着竹林深處水月大師的jing舍走去。
竹里小徑彎彎曲曲,兩側翠竹挺拔,空氣中更似帶着幾分芳香,走過幾個拐角,竹林jing舍漸漸現出了身影。
文敏來到jing舍門前,輕輕敲了兩下用竹子編制的門扉,道:「師傅,弟子文敏來了。」
jing舍中隨即傳來水月大師的聲音,淡淡道:「進來吧!」
隨着水月大師的話音,jing舍的門發出一聲低沉『吱呀』的聲音,被打開了,陸雪琪清麗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對着文敏輕輕一笑,道:「師姐,你回來了。」
文敏對着陸雪琪笑了笑,走了進去。
屋內,水月大師坐在簡樸的竹床之上,陸雪琪走過去站立在她的身旁,水月大師看了文敏一眼,道:「才回來吧!」
文敏恭恭敬敬的道:「是,弟子這才從通天峰迴山的。」
水月大師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今天通天峰上是什麼情景,你跟我說說吧?」
文敏點了點頭,道:「是。」接着一五一十將今ri局面大概說了一遍,其間眾人追問蕭逸才狼狽回答的情景,也大致沒有漏掉。
水月大師靜靜聽着文敏說着,一言不發,旁邊陸雪琪也是面無表情,只是當聽到文敏說蕭逸才處境艱難的時候,忍不住轉頭看了水月大師一眼,但水月大師臉sè漠然,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文敏說了好一會才大致說完今ri局勢,末了遲疑了一下,又道:「師父,還有一件事,弟子不知該不該說……」
水月大師閉起雙眼,似乎在聽了剛才文敏說的事情之後在思索着什麼,聞言淡淡道:「有什麼你就說吧!」
文敏應了一聲,道:「是,那弟子說了。今ri六派齊聚通天峰,其餘五派首座都去了,只有你沒去,風回峰的曾師叔幾個人,對弟子抱怨了幾句,還讓弟子轉告師父,說是大家都是青雲門一派,同宗共祖,要師父你也站出來說話。」
說完,文敏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水月大師,卻只見水月大師漠然以對,既沒有發怒,也沒有答應,只是閉目沉思着。
水月大師不說話,文敏自然也不敢說什麼,過了片刻,水月大師才緩緩開口,對文敏道:「你剛才說除了我之外,其餘五脈首座都去了?」
文敏怔了一下,點頭道:「是。」
水月大師看了文敏一眼,道:「大竹峰是誰去了?」
文敏心裏一跳,不知為何師父突然單單跳出大竹峰來問話,遲疑了一下,道:「是過世的田師伯與蘇茹師叔坐下大弟子宋大仁。」
站在一旁的陸雪琪臉sè悄悄暗淡了下去,眼中隱約有幾分苦澀掠過。
水月大師臉上也有些暗淡,嘆了口氣,道:「除了他,大竹峰還有誰去了?」
文敏道:「大竹峰眾位同門師兄師弟都在受喪,所以只有宋大仁師兄一人前去,就算是宋師兄也是身穿孝衣的。」
水月大師默然片刻,淡淡道:「他們也不容易啊……你可是去安慰那個宋大仁?」
文敏嚇了一跳,平ri里水月大師對待弟子頗為嚴厲,對這種事情更是嚴格,文敏與宋大仁暗中相戀多年,已是半公開的秘密,心中早就七上八下,生怕師父責怪,此番水月大師突然提起,當真是連冷汗都出來了,遲疑了半天,才低聲道:「師父,我,我是看宋師兄他真是挺可憐的,所以一時心軟,這才,這才上去跟他說了兩句。弟子,弟子絕不敢違背師父你的教誨的。」
水月大師默默看着文敏,文敏一顆心直跳的越來越快,不知是否要受到師父責罰了。誰知片刻之後,水月大師忽地一聲長嘆,道:「小敏,你不必如此害怕,師父沒有怪你的意思。」
文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道:「師父,你說什麼?」
水月大師淡淡道:「眼下大竹峰那邊正在守孝,短期之內是不可能了,再過一段ri子,你就叫那個宋大仁過來提親吧,反正他現在大小也是一脈首座了,並不辱沒了你的。」
文敏腦海中翁的一聲響,像是一下子不能接受似的,直歡喜說不出話來,卻不明白平ri里一直對此事堅決反對的恩師,如何就突然改變態度了。
水月大師坐在竹床上,看着前頭那個弟子面上浮現出幸福中夾着驚訝的笑容,心中暗自嘆息一聲,默然想道:「或許早點想通了,她也會有更多的快樂吧!」
陸雪琪從旁邊走了過去,摟住文敏的肩膀,輕輕抱着師姐,眼中也滿是為她高興的光芒,輕聲道:「師姐,恭喜你。」
文敏激動之下,忍不住眼眶微微紅了,眼中盈盈淚珠yu滴,連忙用手擦拭。
水月大師看在眼中,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不過就是答應了你麼,怎的就高興成這樣?」
文敏有些尷尬,臉頰泛紅,對着水月大師拜了下去,輕聲道:「弟子多謝師父大恩大德。」
水月大師注視文敏良久,搖了搖頭,柔聲道:「罷了,起來吧!」
陸雪琪從旁邊將文敏扶了起來,水月大師目光柔和,看着文敏道:「將來的事,師父也不能再替你做主了,以後自己要學會照顧自己了。」
文敏心中忽地一酸,長久以來她早將水月大師看作亦師亦母的人,忍不住低聲哽咽起來。
水月大師揮了揮手,道:「好了,你今天來回跑了一趟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文敏語音哽咽,道:「是,弟子告退了。」
她說着,慢慢退了出去。陸雪琪跟在她身後,送他走了好遠,這才返回。
jing舍中,師徒二人默然相對,半響過後,水月大師忽然苦笑一聲,道:「我以前是不是都錯了,害得她受這相思之苦,也害了你。」
陸雪琪走過去在水月大師面前輕輕跪下,低聲道:「師父,我們都是你一手養大,教誨chéng rén,只有我們做錯的分,絕不敢有絲毫怨恨師父的心思的。」
水月大師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陸雪琪烏黑柔軟的秀髮,嘆息一聲,道:「你起來吧!」
陸雪琪應了一聲,站了起來。水月大師閉目養神,沒有再說話了。
陸雪琪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師父,我有一事想說。」
水月大師睜眼看向他,面sè重容,淡淡道:「你是想說通天峰哪裏的事吧?」
陸雪琪點頭道:「正是。如今大竹峰的田師伯和蘇師伯都相繼離世,而道玄師伯他……
只怕真的難以回頭了,我們為何還不將真相告知其他同門,就算為了青雲門的面子,但至少也得知會其餘六脈的首座於通天峰的蕭逸才蕭師兄才是啊!」
水月大師默然片刻,道:「你說的沒錯,這些我都想過了。」
陸雪琪一怔,道:「師父,那你怎麼還?……」
水月大師苦笑一聲,道:「你是說我既然想到了怎麼還不告知他們?傻孩子,你又想過沒有,我們說出此事之後,卻會又多少人相信我們的話呢?」
陸雪琪愕然無言,一時說不出話來。
水月大師嘆了口氣,道:「你剛才也說了,青雲門上下數千人,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你田師伯,蘇師叔以及為師與你四人,如今他們二人都過世了,便只有我們二人知道,但就算我們說出去,你覺得青雲門上下會有人相信這件事麼,會有人相信本門重視誅仙古劍居然內含妖靈戾氣麼?會相信道行通玄、數度拯救天下蒼生的掌教真人,竟成了一個xing子暴戾、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麼?
陸雪琪怔怔說不出話來。
水月大師底聲道:「這件秘密,本就應該是只有歷代掌教傳人中傳承焉的,說出去,全青雲門的人沒有一個會信,更何況我們也沒有絲毫的證據,所以怎麼說?」
陸雪琪牙關緊咬,半響澀聲道:「可是,如今這局面,道玄師伯之事只怕遲早遮蓋不住,就算我們不說,怕也有那麼一天他突然自己就跑了出來,那該怎麼辦?」
水月大師長嘆一聲,閉目道:「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了?」
陸雪琪黯然無語,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屋外,翠綠的竹林隨風輕輕搖動,發了陣陣悅耳的竹濤,景sè悅目;而在林中的竹林jing舍里,卻似乎顯得越發的壓抑了。
狐岐山,鬼王宗。
鬼歷在接下來的這段ri子中,每一天都嘗試着用乾坤輪迴盤去救治碧瑤,但不知為何,除了最初那次輪迴盤意外的使合歡鈴有所變化之後,接下來的每次嘗試,乾坤輪迴盤還是那個乾坤輪迴盤,但合歡鈴再也沒有反應了。每次都是像一顆小石頭般直直掉落在玉盤之中。
鬼歷雖然不死心,仍舊抱着萬一的希望嘗試着,但等待着他的只是無數次的失敗。鬼王在最初的ri子裏也時常守候在寒冰石室之中,但目睹了許多次失敗之後,他似乎比鬼歷更早的放棄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最近幾ri,已經是根本沒來過了。
或許,對鬼王來說,看着鬼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吧!
「啪……」
輕輕的脆響,帶着些輕微的回音,合歡鈴再次從半空之中掉落下來,落在乾坤輪迴盤的zhong yāng,輕輕轉動了幾下,便停住不動了。
鬼歷面上已經沒有表情了,甚至連失望都似乎已經麻木,他沒有繼續嘗試,默然呆坐了一會,隨後收起了乾坤輪迴盤,將合歡鈴小心的放回道碧瑤手中。
他深深凝視着碧瑤恰靜的臉龐,十年了,她仍是如此美麗,一如當年初見面的時候,甚至連她嘴角邊隱約的笑意,都可以令他勾起無數深深鏤刻的回憶。
只有,只有觸手處她肌膚的冰涼,冷冷地提示着鬼歷現實與往ri的不同。
鬼歷默默地站起身子,深深看了一眼碧瑤,嘴角動了一下,卻始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隨即慢慢轉過身子,離開了這間寒冰石室。
寒冰石室之外,通道依舊是空蕩蕩地,鬼歷順着通道緩緩走去,通道兩側地石壁上裂縫似乎又更多更深了,只是這些在鬼歷眼中,都沒有留下片刻反應,他只是默默走去。
在鬼歷身後,通道地另一個方向深處,某個yin影角落裏,鬼王默然寧立着看着那個年輕人越走越遠。鬼王沒有上前去問鬼歷寒冰石室中地情況,這麼多年了,他甚至已經可以從鬼歷隨便地一個動作神情,就知道碧瑤的情況。
難道終究沒有希望了麼?
鬼王面上掠過一絲黯然,轉過身走入了黑暗之中。
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現身於洞窟深處的血池了,緩緩走到血池平台之上一如他所想的,貴先生黑sè的身影依然孤單單的站在那裏,苦苦思索着,而半空的伏龍鼎也是一樣懸浮着,但在漫天紅sè血芒的照耀下,隱約可以看見那隻古鼎之上神秘的白sè光柱,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學多,而古鼎鼎身上的那張惡魔面孔,血氣又退了幾分,更見扭曲與猙獰。
鬼王心中突然騰起一股莫名的怒氣,雙手忍不住緊握,最心愛的女兒沒有起sè,現在連耗費心血的四靈血陣,竟然也因為莫名其妙的什麼上古神法禁制而停滯不前。
前方的鬼先生好像感覺到了什麼,身子一動,緩緩轉了過來,透過面上蒙着的黑紗,淡淡的道:「你來了。」
鬼王深深呼吸了幾下,這才將心頭那股怒意於殺氣慢慢壓了下去,臉sè恢復了正常,走了過去,道:「怎麼樣了,可想出什麼辦法了麼?」
鬼先生默然搖了搖頭。
雖然早已料到這個答案,但是鬼王心中仍是又一陣怒氣泛起。最近的他,似乎特別容易發怒與動殺機,若非鬼先生乃是催動這四靈血陣不可或缺的人物,鬼王只怕真的就對其出手了。
鬼王德神情變化自然都逃不過鬼先生的一雙眼睛,不過鬼先生卻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只淡淡的道:「在給我一些時ri,你都等了這麼久了,再多等一下又如何?」
鬼王身子一震,似乎悚然一震,半晌過後,這才恢復冷靜,緩緩點頭道:「你說的是.」
說完,遲疑了一下,似乎也察覺自己的神sè有些過分,強笑了一下,道:「這幾ri我跟鬼厲救治碧瑤,可是還是老樣子,心情太差,你不要在意。」
鬼先生搖了搖頭,道:「父女情深,我明白。」他頓了一下,慢慢轉過身,目光又看向半空中懸浮的伏龍鼎,尤其是其中那束神秘的光柱,同時口中隨口又道:「碧瑤小姐還是沒有起sè麼,這些年當真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啊!」
鬼王嘆了口氣,道:「便是這樣了,鬼厲雖然與我不是很合的來,但他對碧瑤一份心意,卻是也沒什麼好說的。最近不知去哪又找了一件稀奇古怪的法寶來想要救治碧瑤,最初一次居然似乎有些效果,能和合歡鈴有些呼應了,不料當ri關鍵時候,這地下血陣神力突然發動,結果異變之下,便無效應了」
鬼王有口無心的說着,怔怔出神,心中又想起了躺在寒冰石台上的女兒,心中隱隱作痛,以至於根本沒有發覺身旁的鬼先生聽到後面,突然身子一震,像是整個人僵住了。
過了片刻,鬼先生的聲音似乎仍和剛才一樣平淡,靜靜的道:「哦?那鬼厲帶來的那件寶物是什麼模樣的東西啊?」
鬼王心頭仍是有些黯然,隨口道:「是件玉盤的模樣,看樣子頗為溫潤,上面刻着幾幅古怪圖案。最奇怪的玉盤中間有許多小小玉塊,其中有怪字不說,居然自行滑動不休,而且彼此從不相撞」
鬼王說到這裏,忽的皺了皺眉,向貴先生道:「你怎麼突然對此事感興趣了?」
鬼先生背對着他,仍是一副抬頭凝視懸浮在半空中的伏龍鼎的模樣,沉默了許久之後,只聽他靜靜的說:「沒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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