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此刻看去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塵土,看來似乎在那個棺材裏躺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原本有的幾分道骨仙風,現在是蕩然無存。
小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自然不會去想周一仙是否是自己要躺到棺材裏去的這個無聊問題,徑直道:「你怎麼會在棺材裏?」
周一仙苦笑一聲,道:「老夫自然是被人抓住了扔進去的。」
小白眼波流轉,向那小黑屋看了一眼,道:「那你旁邊那兩具棺材裏的人是誰,你可知道?」
周一仙點了點頭,道:「左邊的是我孫女小環,右邊是野狗道人。」
小白哼了一聲,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有些尷尬,但此刻也顧不上什麼面子了,連忙向小白作揖懇求道:「這位大仙......這個、這個你發發慈悲,既然救了老夫,也順帶救救他們兩個罷。」
小白聳了聳肩膀,向着那屋子走了兩步,忽然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看向周一仙,面上多了幾分異樣,看着周一仙。
周一仙被她看的心中有些不自在,乾笑一聲,道:「你、你看我做什麼?」
小白盯着他,道:「你剛才叫我什麼?」
周一仙「啊」了一聲,倒退了一步,面上露出後悔之sè。
小白上下又仔細打量了他幾眼,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啊,居然能看破我的身份。」
周一仙苦着臉,連連拱手道:「姑娘,你看這、這......老夫並無他意,只是順口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小白在這一會工夫,仔細暗中觀察周一仙,卻發現此老頭腳步輕浮,氣血不足,的確並非乃是道行深厚的修真中人,只是不知為何,此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厲害,比過往許多成名的修道之人更敏銳多了。
小白這裏心中轉念,那邊周一仙卻是多了幾分焦慮之意,只是無可奈何之下,還是只好陪着笑臉對小白道:「姑娘你發發善心,還是先救人好不?」
小白冷哼了一聲,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噤若寒蟬,悄悄向後退了一步,還想再說什麼,卻只見小白身影忽地一晃,卻是已經飄進了黑暗的小屋裏,片刻之後,登時只聽見轟鳴之聲源源不絕,怪異的嗚嗚聲從屋中傳了出來。
稍後,周一仙只覺得眼前一暗,「啊呀」叫了一聲,立刻拔腿就跑,堪堪跑開,只見剛才還擺放在地上的兩具棺材,赫然被小白從小屋中擲了出來,「砰砰」兩聲巨響,帶着巨大轟鳴,砸在地上。
瞬間,這庭院裏再度塵土飛揚,碎屑橫飛,比之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迷濛飛塵之中,片刻後傳來一男一女咳嗽的聲音,小環與野狗道人的身影,果然從灰塵中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周一仙大喜,連忙迎了上去,將他們二人拉到一旁遠遠的,問長問短,小白不知何時也從小屋中走了出來,遠遠站在一旁,看着他們三人歡喜樣子。但她的臉sè明顯還有幾分凝重,不時向小屋中那片黑暗深處看上一眼。
這時庭院中塵土漸漸平服下來,小白站着不動,而周一仙那邊三人得脫大難,本來都是高興之極,但此刻不知怎麼,卻遠遠看着他們竟然有些爭執起來,具體的應該是周一仙說了什麼,但小環卻是堅決反對,至於野狗道人如往常一樣,只是看着他們說話,自己什麼都不發表意見。
小白站在遠處看他們說了半天,卻似乎已然無法協調意見,不由得有些好奇起來,忍不住悄悄走了過去,只聽周一仙皺着眉頭,沒好氣地道:「好了,別說了,我們現在立刻就離開這個鬼地方,否則若是等那魔頭回來,我們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小環冷笑一聲,道:「那裏面那人怎麼辦?」
周一仙呆了一下,看來心裏也不免有些羞愧,只是口上兀自不認輸,強自道:「你小孩子懂得什麼,那人身上一來被下了『誅心鎖』奇術,二來棺材上還有其他禁制,我們又救不了他,那還不如我們自己先走為上。否則若是耽擱了時辰,那魔頭回來了,我們豈非是白白送死。」
小環怒道:「爺爺,你又胡說了,當ri那人分明是為了我們才被那魔頭給擒住的,我們怎可以如此忘恩負義?」
周一仙大搖其頭,道:「錯了,錯了,當ri他被擒是真,但為了我們才被擒就根本是無稽之談了。以老夫的眼光看去,那魔頭道行之高,我們自然是遠遠不如,但是幫我們的那人也是決然比不上的。」
小環嘴角翹了老高,恨恨道:「反正我們不能就這樣扔下他不管!」
周一仙眉頭緊皺,苦着臉待要再勸說這個頑固的孫女一番,忽然身邊傳來小白的聲音,道:「你們說的那個人,還有那個魔頭,究竟又是什麼人?」
小環與野狗道人都是怔了一下,然後雙雙搖頭,小白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卻移開了目光,道:「我們三個人都是尋常人家,哪裏知道這些人的事,嚇也嚇死了,不知道的。」
小白微微皺了皺眉,要說面前這個女孩和她旁邊那個看去面容古怪如狗的道人不知道,她倒不懷疑,只是周一仙這老頭子古怪之極,讓人看了心中直犯嘀咕,多半其中有着古怪。只是周一仙一口咬定不知道,小白縱然懷疑,卻也無計可施,只得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向小環道:「小姑娘,你記得那個幫你的人和那個魔頭是用什麼樣的法寶兵器麼?」
小環第一眼看到小白開始,心中就為之一動,她平ri也頗為自負美貌,但面對小白那艷絕天下、媚惑眾生的容貌,特別是看似清淡卻不管怎樣都有那麼一絲說不出令人心跳的媚意輕輕掛在眼角間,這等成熟風姿,卻是小環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她心下就先喜歡了三分,更何況小白乃是救了他們三人的恩人,更是感覺親切,如今被小白這麼微微含笑的一問,只覺得這女子眼波柔的如水一般,自己雖然是女子,卻也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快了幾分,就連說話也微微有些緊張結巴起來了:
「啊,什、什麼?」
站在旁邊的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有些意外,向小環看去,小白微笑着,又問了一遍,小環定了定神,在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然後低頭看着地下,道:「這個我知道,那個幫我們的人,他道行很高,用的乃是一柄仙劍法寶,通體長三尺,sè澤做赤黃,施展起來那真是威力無比,就像是一團赤sè火焰......」
「赤焰!」
突然間,一聲帶着愕然,夾雜着幾分驚喜與緊張的失聲呼叫,竟是從義莊庭院的門口傳來。場中四人都是吃了一驚,回頭看去,赫然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清麗出塵,手中一把淡藍仙劍,光霞流轉,一看就是上品至寶。而這女子容貌,看去竟與小白難分上下,也是人間絕sè。
卻不是青雲山小竹峰的陸雪琪,又是何人?
※ ※ ※
青雲山下,草廟村廢墟。
殘垣斷壁之下,荒草叢中,不時響起起伏不定的蟲鳴聲音,在這個荒涼所在,更平添了幾分淒涼。
夜sè正濃,蒼穹上黑雲壓頂,只有幾顆閃爍微弱星光的星星,還頑強地露出頭來,透下些許的光亮。
村子裏的某個角落,已經傾倒大半的一堵殘牆邊,鬼厲悄無聲息地背靠着土牆,默默坐在地上。在他身旁,猴子小灰躺在地上,頭枕着鬼厲的大腿,四肢攤開,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着......
鬼厲沒有睡,他的眼睛依然睜開着,默默凝視着周圍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每一處的殘垣斷壁。
這裏是他的故鄉,是他最初人生歲月度過的地方,只是光yin悄悄流逝,這些終究都變成了記憶,只殘留下這一片廢墟,讓人唏噓感嘆。
可是,人活着是為了什麼呢?
鬼厲注視着周圍一切,然後慢慢抬頭,仰望夜空蒼穹。
夜幕低垂,天際之上,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仙魔佛,可以聆聽見世人的心聲?
猴子小灰的嘴巴里動了幾下,發出了「嘖嘖」幾聲,翻過了一個身子,腦袋在鬼厲大腿上蹭了幾下,又接着呼呼睡了。
也許,它夢見了最喜歡吃的野果?
鬼厲收回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伸出手,輕輕撫摸它的腦袋,猴子頭上的絨毛,觸手柔和,傳來一絲溫暖。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溫和而單純地微笑着,就仿佛多少年前的那個少年,在這個曾經的村子裏,大聲歡笑呼喊着,用力奔跑!
夜風蕭蕭,遠方似有人輕聲低語,草木隨風而動,風中有青草的芳香。
他閉上了眼睛。
這樣安靜,安寧的夜晚啊......
突然,猴子小灰全身一個激靈,三隻眼睛一起猛地睜開,腦袋也微微離開了鬼厲的大腿,微微抬起,似乎在傾聽什麼。與此同時,鬼厲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嘴角邊殘留的那絲淡淡笑意,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他默默地、重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又是這個世界。
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小灰的腦袋,小灰立刻平靜了下來,轉過頭,三隻眼睛滴溜溜轉了轉,卻也不睡了,輕輕爬起,用手抓了抓腦袋,然後腳下微一使力,跳上了鬼厲的肩頭,隨後向着四周不停張望着。
鬼厲仍然坐在這個僻靜的角落裏,在他面前,殘破的一堵破牆恰好擋住了他的身子,只是破牆上剝落的縫隙,卻正好讓他可以向外看去。
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白天也不會有人前來,難道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竟然還會有什麼意外事情發生麼?
一股詭異的氣息,像是憑空而生一般,突然降臨到這個廢墟之中,鬼厲直覺的感覺到了什麼,眉頭皺的更緊了。
夜風變得yin冷起來,仿佛像是傳說中九幽地府吹過的yin風,冰寒刺骨,只是這冷的卻不是肌膚,而是一種似乎寒入心脈的錯覺。在這變得詭異的慘慘yin風中,一個黑影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這個草廟村廢墟的中心。
遠處,透過那條縫隙,鬼厲不動聲sè地窺視着那個黑sè身影,但他心中卻着實震動不小,這個未知的來人,身上所蘊含之邪力竟是他生平僅見,即使隔了頗遠的距離,但是在這個黑影落下的那一刻,他竟然仍感覺全身氣脈中一陣微微的氣血翻騰。
可是,這樣一個擁有可怖修行的高人,怎麼會在深更半夜來到這荒無人煙的草廟村廢墟呢?
鬼厲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緊緊盯住那個人影。
很快的,他便發現了奇怪之處,他發現這個人影之所以呈現黑sè,並非是此人身着黑衣,而是其全身上下,都被一層不斷翻滾涌動的詭異黑氣所包圍,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鬼厲心中更是疑惑,遂更仔細暗中觀察此人。不過此人落地之後,卻並沒有立刻動作,而是古怪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
正在鬼厲心中迷惑之時,那個黑影卻又忽然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向前走了過去。鬼厲眉頭緊鎖,冷冷注視着那個身影。
眼看着那黑sè身影踩在草坪上,緩緩走過了一處又一處的殘垣斷壁,鬼厲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也悄悄移動着。
這個黑sè身影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看去不過像是信步走去一般,鬼厲自小在草廟村長大,對這草廟村方位熟悉無比,但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要走向何方,只是看着這黑sè身影緩步而行,似乎有幾分要尋找某件東西的樣子。
又過了一會,那個黑sè身影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停下了腳步。鬼厲心中一動,連忙向着那人面對的方向查看,猛然間心中一緊,只見此刻那黑衣人面對的地方,赫然正是那間寸草不生的廢棄草廟。
那人全身被黑氣裹着,慢慢走近了破敗小廟,但並沒有走進去,而是就在草廟外頭站住了。鬼厲從他身後僻靜的角落看去,只見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這間草廟,忽然間手一抬,卻是一陣厲嘯突然從手下響了起來。
片刻之後,只見圍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氣中分出一支出來,在半空中隱隱化作黑sè利箭,應聲飛shè而出,疾沖向小廟之中殘破不堪的一根柱子。
鬼厲手上忍不住一緊,下意識握住了拳頭,但仍然還是忍耐了下來,鎮定心神,悄悄望去。
這支黑sè氣箭看去威力頗大,果然在轉眼之間,就撞上了那破損石柱,只聽「轟隆」一聲悶響,原本就殘破不堪的石柱登時被打的粉碎,石塊亂飛,但更詭異的是,就在石柱粉碎的同時,那原本站立石柱的地方,突然升騰起四、五道幽光,yin氣慘慘,赫然竟是幾隻幽魂。
一時之間,小廟四周yin氣大盛,鬼嘯連連,潛伏在一旁的鬼厲心中頓時明白了過來,隨即面現怒容。當年草廟村慘案,連累冤死的無辜人命超過二百餘條,這麼多的人枉死,怨念之深,自然非同小可。只是此處畢竟乃是青雲門眼皮底下,是以當年青雲門就已經派人下山來到此地,做法化解戾氣,讓許多眷念不肯離去的yin魂歸入輪迴,算是對草廟村的一個補償了。
只是不知為何,時至今ri,草廟村裏的這間破廟之中,竟然還有這許多幽魂附着其中,難怪這附近荒棄多年,野草叢生,卻偏偏這草廟附近寸草不生。
鬼厲心中正自轉念,但下一刻只見那黑sè身影的怪人似乎對這些張牙舞爪,尋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根本就不放在眼裏,相反的,他徑直伸出手去簡簡單單的一個招手,這些幽魂似乎知道厲害,拼命向外逃去,但如同一股無形大力,他們盡數被拉扯到這個神秘身影的身邊,片刻之後,在陣陣絕望的鬼哭聲中,這些幽魂竟是緩緩融入了圍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氣之中。
不知怎麼,這一幕被鬼厲看在眼中,他心頭竟霍然像是被火燙了一般,似乎全身的血都隱隱了起來。一股無名的怒火,瞬間衝上心頭。
這裏本是他的故鄉!
那草廟,本是他兒時的樂園!
下一刻,他已然沖了出去。
那黑sè身影立刻發覺了身後異常,急速轉過身來,待他看清落在面前的一人一猴時候,這個神秘人物,竟然也似乎怔了一下。
然後,從那層翻滾涌動的黑氣之中,似乎傳出了他怪異的笑聲。那聲音低沉沙啞,全然聽不清楚。
鬼厲寒聲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此,收聚yin魂,乃是傷天害理之事,你也不怕有報應!」
那人周身黑氣一陣涌動,突然間全身一陣翻滾,整個身子是騰上了半空。
鬼厲吃了一驚,知道此人雖然怪異,但道行卻委實非同小可,連忙凝神戒備,不料那人竟是一個虛招,在半空中一個虛晃,卻是掉頭掠空而去。
鬼厲冷哼一聲,更不遲疑,同樣御空而起,緊追而去。在半空中看着那人逃遁方向,似乎是向着不遠處河陽城的南邊荒野而去的,鬼厲一路緊追不捨,他倒要看看,這個詭異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至於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他沒有想過。
可是又有誰會去認真想呢,而且,就算你認真想過了,會有用麼?
也許,這就像未來的事,不管怎樣,是好是壞,終究是要我們去面對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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