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來得不巧,侯爺剛剛出去辦事了。」
說話的人正是先前討好阿殷的僕役。
阿殷沉默了會,問:「言深與言默呢?」
僕役又道:「兩位都是侯爺身邊的心腹,自是跟着侯爺一塊辦事去了。眼下都二更了,要不姑娘在宅邸這邊歇着?侯爺明日一早便會回來。」
似是想到什麼,僕役又道:「陸嵐給姑娘留着了,現在還在院中的槐樹前等着姑娘,范小郎的話已經帶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姜璇身上的數十針已一一還了。
阿殷看他一眼。
僕役的背挺得筆直。
阿殷說:「你不必刻意討好我。」
話說得這麼突然,不由令僕役一愣。僕役乾巴巴地笑了聲,正想說什麼,阿殷又嘆了聲,道:「我不該這麼說的,你當我沒說過吧。陸嵐便由你處置,我不想再看到她。帶我去歇息吧。」
僕役連忙應聲,心中只覺今夜的殷姑娘有點兒不對勁,與往日不太一樣,此時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疲倦到極點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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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裏傅粉塗胭脂的白淨臉蛋,此刻卻浮上一層衰敗之色。華麗的衣袍在陰暗的角落裏不再華麗,連那隻保養得當的手也老態初現。
鄧忠看着眼前的人,也不得不服一句。
&爺老謀深算,洒家折在你手裏,也不得不說一個服字。」
沈長堂淡道:「要說服,本侯倒也能敬你一分。王家的手伸得長,都伸到聖上身邊來了。難怪本侯一直覺得奇怪,每每有動作,王家總能提前一步洞悉,本侯還道王相有幾分聰明,原來是有你從中相助。」
鄧忠冷笑一聲,道:「成王敗寇,你不必多言,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是聖上身邊的人,自由聖上處置。」沈長堂也不欲與鄧忠多言,招招手,喚來言深,道:「把他帶回永平。」
言深應>
在鄧忠即將離開之際,沈長堂忽問:「王家為何把手探進上官家?」
鄧忠沒有回答。
沈長堂也沒指望鄧忠會回答。
像鄧忠這樣的閹人,想要套話,倒是難於上青天了。不一會,言默過來了,稟報道:「侯爺,上官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妥當。」
沈長堂微微頷首。
言默又道:「殷姑娘過來了,現在就在宅邸里。」說着,他又將阿殷與僕役說過的話一一匯報了沈長堂。沈長堂一聽,臉色卻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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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日發生了太多事情,阿殷躺在榻上時,心情遲遲平靜不下來。她睜眼看着藏青色的帷幕,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合了眼。
她醒過來時,天還未亮。
阿殷不知自己到底睡着了沒有,像是做了一場短暫的夢。
她正要起身,卻聽得異響。
她掀開床簾,往外看去時,發現不遠處的坐地屏風前有一道人影。他微微垂着首,手裏握着一冊書卷。案上點了一盞燈,映照着他帶有三分倦色的臉。
沈長堂翻了一頁,忽然身邊有幽香傳來,左手邊的茶盅被提起,汩汩流水落入白釉薄胎瓷杯中。
&穆。」她低低地喚了聲。
沈長堂擱下書卷,抬了眼看她。
她頭髮不似往日那般整齊,帶着一絲睡醒的凌亂,還有幾縷調皮的髮絲橫在她瑩白的額頭上。他看得心中微動,伸手捲起她的髮絲,纏在了指尖上。
她也抬了眼,與他的視線正好碰上。
她沒有躲閃,直勾勾地看着他。
忽而,她的手纏上他的指頭。溫暖的手漸漸帶走他指尖的涼意,她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地纏着,直到他的十根手指頭都捂暖後,才爬上他的掌心,隨後又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手腕,胳膊,肩膀,脖頸,下巴,最後停在他的唇上。
她沒有再動,而是用眼睛看着他臉上的五官,從眉毛到眼睛,到鼻子,最後與手指頭一同輕輕地點上他的薄唇。
她說:「明穆的唇起皮了,約摸是喝的水少了。」
他沙啞着聲音,問:「所以?」
她低聲道:「我侍候明穆喝水。」
杯沿一抬,碰上他的薄唇,溫茶一點一點地漫入他的嘴裏,淌過他微乾的唇皮。他盯着她的眼睛,盯着她的紅唇,喉結在緩緩地滾動。
半杯水一去,阿殷又放下茶杯。
兩人靜默無言。
也是此時,她忽然動了,連沈長堂也沒預料到,她靠了過來,沒有任何預兆,直接咬上他的唇,牙齒咬住泛起的皮,用力地撕開。
有血腥的味兒傳出,沈長堂擰起了眉頭。
她看着他,問:「疼嗎?」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疼的吧,儘管嘴皮能再長出來,可到底是身體上的一部分,硬生生地扯去,哪有不疼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嘴皮尚疼,又何況是身體上的其他地方。常言兄弟如手足,姐妹亦然。明穆,我妹妹身上被扎了數十針呢,我很疼。」
他去碰她的手,卻落了個空。
她又道:「明穆為聖上辦事,心有大業,可我只是小女子,不求大業,更無野心,只求一輩子能安安穩穩,能護我妹妹,能有核雕相伴,便已足矣。我知能得明穆青睞,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而我卻一直不懂惜福,倒是我的矯情了。如同陸嵐所說,永平等着明穆臨幸的姑娘千千萬萬,而我能得明穆一分真心,憑什麼矯情憑什麼任性?」
她邊說邊解開了襖衣的系帶。
夏衫輕薄,裏衣一去,便剩桃紅繡梨花的肚兜。
薄薄的一根帶子系在修長潔白的脖頸上,再往下是誘人的鎖骨,微微的起伏令得山丘般的柔軟像是會說話一般。她握住了沈長堂的手,慢慢地覆在柔軟上。
她平靜地道:「這裏能有今日,也是明穆的功勞。這副身子,明穆拿去吧。我別無所求,只求以後但凡明穆想算計誰,若有用上我妹妹的地方,能提前與我說一聲。我妹妹性子急,腦子轉得不快,為了我這個姐姐,她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一不小心便能誤了明穆的大業。我與我妹妹不同,我有幾分小聰明,還有危急時的蠻力,明穆用我,比用我妹妹要方便安全得多。「
胸脯上的手僵硬起來。
她的語氣明明還是那麼柔和,可眼神卻沒半分柔意。
她在指責他!
那一刻,沈長堂竟覺無地自容。
人生頭一回心裏有了害怕的情緒。
他動動唇:「我沒想到……」
阿殷問:「沒想到什麼?沒想到陸嵐會傷害我妹妹?我只問你一句,是不是換成了我,你就不會將計就計?」
沈長堂道:>
阿殷搖頭,道:「明穆對我的真心有幾分?你明知我妹妹在我心中的分量,她若出了事,我餘生斷不會好過。可你卻眼睜睜地看着陸嵐算計我妹妹。我不知鄧忠為何要算計我,也不知鄧忠為何要利用陸嵐,你們男人爭什麼,搶什麼,我都不在乎!可你怎麼能……」她拔高聲音,可瞬間又降了下去。
她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搖頭。
&我傻了,明知你離我太遙遠,卻還想着試一試。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你為聖上辦事,沒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有的你手段,你有你的考量,而我妹妹微乎其微。」
她越這麼說,沈長堂心裏越是難受。
他不再解釋。
不是他想得不周到,而是他真沒有把她妹妹放在心上。
鄧忠算計上官仁,利用陸嵐擄走姜璇,是算準了上官仕信對阿殷的愛慕之心,會傾盡全力去找人,帶走上官家的一半人馬,從而方便他算計上官仁。
而他是將計就計,趁此機會將鄧忠等人一網打盡。
姜璇的安危,他不是沒有在意,而是不上心,只讓人吩咐了陸嵐不得傷害她。可卻錯誤預估了陸嵐的惡劣和狠毒。
她問:「若有朝一日,我擋在你的大業之路上,你會選擇除去我嗎?」
皇帝和她,你選哪一個?
沈長堂回答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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