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門夫人」五字猶如晨間鐘鼓在姜璇腦袋裏咣咣噹噹地撞響,臉色驟白,心思百轉千回,扭頭一望她家姐姐,卻仍然面色如常,登時心酸之極。
先前覺得穆陽侯待她姐姐好,內外都有所兼顧,像那般位高權重之人,還能想得如此周到便已算是用心了。可這一好,她就漸漸忘記了那是一位侯爺,不是尋常的姐夫。
那是有家世,講究門第的高門大戶。
姜璇生怕阿殷傷心,連忙拉了阿殷回去坐着,說:「姐姐,等會我們買了布匹,回去我給你做肚兜,姐姐要在上面繡什麼紋案,近來我繡工大有進步,牡丹花繡得可漂亮了!」
說着,姜璇取出自己的帕子:「姐姐,你瞧瞧,好看麼?你喜歡的話,我在姐姐肚兜也繡兩朵牡丹花。姐姐皮膚白,穿什麼顏色都好看,可以挑素色的錦緞,我在上面繡十朵紅牡丹。」
阿殷被逗笑,道:「十朵紅牡丹,得繡滿整個肚兜了。」
姜璇見她笑了,也笑吟吟地道:「這說明姐姐嬌艷如牡丹呢。」她豎着耳尖,儼然一副耳聽八方的架勢,聽見外頭聲音小了,又道:「姐姐,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不去桂蘭坊的食肆了。我們從西市進來時,不正好有一家小食肆麼?我們去裏面吃,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吃的也不怕食肆小,等我們吃完了再來過來買布匹也回去,也省得讓虎眼虎拳他們抱一路。」
姜璇此刻是巴不得自家姐姐能遠離桂蘭坊的商鋪,免得跟穆陽候正面撞上。
她又小聲地道:「我們可以走後門離開。」
阿殷哪裏不知她心裏想什麼,遂點點頭,道:「也好。」她也不是特別想見沈長堂,那一夜做了那麼羞人的事情,如今光天化日的,一見着他難免總往那方面想。
那樣的事兒,單是想想臉皮就發燙,更不要說見到本人了。
姐妹倆一商量好,便準備離開。
兩人剛起身,外頭的喧譁聲又響起,這回腳步聲多了些,外頭還有掌柜的聲音傳來:「貴人這邊請,包廂已經收拾過了,小人知曉貴人的喜好,焚了香,烹了茶,都一一備好了。」
兩姐妹腳步一頓。
姜璇緊張地望了阿殷一眼。
此時,外頭又傳來一聲不咸不淡的「嗯」,正是穆陽侯的聲音。沒一會,隔壁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很快的,喧譁聲便消失了。
與此同時,她們包廂的門也被推開了。
圓髻丫頭探出一個腦袋,手肘推開了門,抱了半人高的簿冊進來。
簿冊往桌上一放,沉得桌子都抖了下。
她道:「真不好意思,讓兩位姑娘久等了。我們掌柜的發話了,為了彌補兩位姑娘,要給兩位姑娘送繡帕。繡帕的式樣多,都放在另外一個包廂里。」
見姜璇眼睛驟亮,圓髻丫頭又道:「姑娘若想先挑的話,可以跟我先過去看看。」
能看桂蘭坊綢緞鋪子裏的式樣,顯然是個極其難得的機會。
姜璇看了看阿殷。
阿殷擺擺手道:「你去看吧,我在包廂里等你。等我們買完再離開。」
&姐,我挑完就回來!」
瞧她高興得就差蹦蹦跳跳了,阿殷含笑道:「去吧。」姜璇這才跟圓髻丫頭離開包廂。待包廂的門一關,阿殷才翻開簿冊。
簿冊很重,不過阿殷力氣大,輕而易舉地翻開了。
上面羅列了各式各樣的布料,只得半個巴掌大,旁邊還寫了布料的名稱。第一頁全都是紅色系的,丹紅茜紅火紅嫣紅橘紅棗紅殷紅酡紅,數不勝數,阿殷看得多了,險些都不認得紅之一字。
她不太喜歡紅色,總覺得紅色太過艷麗,太過張揚。
不過……阿璇倒是會喜歡這樣的顏色。
指腹在錦緞上摩挲,心想橘紅頗適合阿璇。
倏地,手指一僵。
她察覺到身邊有道影子。
不過是瞬間,耳畔便傳來一道熱氣,悉數飄落在她的耳畔上,「平日裏沒見你穿過紅色。」她睫毛一顫,化成灰也認得這道聲音。
她正要起來,肩上微微一沉,他的腦袋已經擱了上來。
修長的五指覆在她的手背上,帶着她的指腹點在中間的大紅顏色上,他道:「這個顏色如何?」
阿殷一看。
是正紅的顏色,唯獨新娘子才會穿。
她道:「我喜歡素的,紅色太張揚。」
他說:「裁成肚兜,能看到的人只有本侯,張揚與否也只有本侯能知。」
聽到此話,小巧圓潤的耳垂似是沾染了簿冊上的紅,泛出誘人的色澤,她轉移話題,問道:「桂蘭坊里有侯爺的人?」
語氣卻是極其肯定的。
沈長堂低聲一笑,道:「半年前桂蘭坊背後的主人是姓王那老匹夫,只可惜惹惱了聖上,如今已經易主。」
……難怪。
果真與她猜想的差不多。
沈長堂問:「猜着了?」
她點頭,道:「先前掌柜請我們進來的時候,便有了三分猜測,直到後來他們對阿璇說給她挑繡帕的樣式,才肯定這兒有侯爺的人。侯爺定是支開我妹妹。」
&可知本侯為何要支開你妹妹?」
這問題,阿殷不願回答。
簿冊上的手指微微一動,上面的手掌收緊了幾分,他低低一笑,熱氣纏繞在她的耳垂上,「不答?」
阿殷道:「……我妹妹隨時都會回來。」
&少一炷香的時間。」
阿殷的臉紅了幾分,他側首輕啄了一下,道:「今天不讓你侍疾,小侯爺也不用。」
他不說還好,一說了,阿殷一想明白他口中的「小侯爺」指的是什麼後,臉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比簿冊上的酡紅還要深上幾分,就差頭頂冒熱氣了。
與「小侯爺」的碰面,真是……真是……想一次羞一次。
那一天燈光昏暗,她雖然沒看得特別清楚,但那……那觸感……
大掌下的纖纖素手抖了又抖。
沈長堂是見好就收,真怕她紅出血來了,離開她的耳畔,坐在她的身側,不過仍然沒有鬆開她的手。他像是愛極了她的手,擱在掌心裏,玩得愛不釋手。
那又細又長的五根手指,指甲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他道:「想進核學?」
阿殷眼睫輕輕一顫,倏而抬起,觸及他的目光時又垂下眼帘,道:「我想自己進。」
他摩挲着她的手,道:「核學的選拔人才與科舉不同,你知道不同在何處麼?」
聽他這麼一問,她漸漸忘記了那一夜的羞人,認真地思考起來。沈長堂又道:「科舉選拔人才,繁複嚴謹,每一道每一關都有不同的人把守,能過三關斬六將的必定是有真材實料之人。」
她思考時,習慣咬着下唇,貝齒在紅唇上留下淺淺的齒印。
他欣賞着,也不催她,讓她慢慢想。
美人在側,不說話已是一道美妙的景致。以前見着永平的貴女,倒是覺得脂粉味甚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擱在眼前瞧多幾眼都覺得煩躁,唯有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身邊,看一眼,妙極;看兩眼,美極;看三眼,癢極;看四眼時,真真是恨不得能一直看下去。
遇見她後,沈長堂有了一個無解的疑惑,這世間怎會有一個姑娘讓他百看不厭?
&是想說鄧公公在裏面做了手腳?」她搖搖頭,道:「不對,交上去的錦盒一直由東家掌管,鄧公公不可能做得了手腳。」
沈長堂卻不接她這個話茬,道:「當太監的沒有幾個私下裏不是性情殘暴的,帶回家的婦人大多是要受折磨的。」
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倒是取悅了他。
他聲音里添了一絲沙啞。
&道対食嗎?」
阿殷點頭。
沈長堂又給她解釋:「一般是宮裏的太監與宮女心底寂寥,便結為対食,聊以安慰,」一頓,他的手指勾着她的食指,在指關節那兒摩挲着,話也說得直白:「太監被閹了,無法做我對你做那樣的事情。」
沈侯爺滿意地見到她臉頰上的紅暈,方慢聲道:「鄧忠帶回府的陸氏實則是被搶回去的,侍候稍有不周便會慘遭一頓毒打,時常鼻青臉腫。」
阿殷問:「侯爺是想告訴我什麼?」
沈長堂捏緊她的手指,她吃疼地皺眉,他才道:「本侯說過多少回了,你下回再喚一聲侯爺,你的手當天便別想用了。」
這威脅當真是……令人浮想聯翩。
當然,此人指的是穆陽候自己。
阿殷聽出言外之意,下意識地瞄向沈長堂的褲襠,那兒有一糰子的鼓脹,當即服了軟,乖巧地喊了聲:「明穆。」
沈長堂說:「我想告訴你什麼,你自己想,想不通也得挨罰。」
哪有人這樣的呀!
阿殷反問:「想通了又如何?」
沈長堂欺身上前,輕啄了她的唇一口:「想通了有獎勵。」
……果然見到她還是忍不住要碰一碰,蜻蜓點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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