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和合核雕一送了出去,阿殷便再也沒出過門。她每日作息很是規律,卯時起,戌時歇,除了必要的請安外,她鮮少出房門。只有姜璇曉得自家姐姐一得閒便會練習刀功,別人家姑娘的妝匣里都是珠釵瓔珞,而姐姐的妝匣里卻是滿噹噹的桃核。
姜璇見阿殷如此刻苦,也不敢有片刻的偷懶,一有時間也拿着小刻刀在桃核上雕刻。
離婚期還有二十日時,阿殷仍是沒有半點着急。
不過眼見秦氏歡天喜地的置辦出嫁的事物,連院裏的槐樹都掛上紅燈籠,屋裏漸漸呈現出喜氣洋洋的氛圍時,姜璇開始急了,也忍不住了。
&姐,夫人都開始在屋外讓冬雲往匾額掛紅綾了!鄰里街坊的都曉得姐姐二十天後要出嫁了!」
阿殷放下銼刀,忽然說道:「秦伯是綏州人吧?」
姜璇一怔,道:「是的,秦伯是從綏州過來投靠夫人的。」
阿殷又道:「你去問問秦伯,從綏州過來恭城大概要幾日的腳程?」
姜璇嗔道:「姐姐!我們房外都貼上囍字了!你怎麼卻去關心秦伯哪裏人!」阿殷含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快去問吧。」
姜璇最最受不住的便是阿殷溫溫柔柔地說話的模樣。尤其是她輕輕一笑,姜璇心裏頭的急和躁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怕,橫豎有姐姐在呢。
她火速跑去問了秦伯。
&姐,秦伯說他是坐牛車過來的,花了三日的功夫。」
阿殷微微沉吟,道:「差不多了。」
&麼差不多?」
阿殷對她勾勾手,她立馬附耳過來。阿殷又在她耳邊低聲說了數句,她眼睛頓亮,不停地點頭。當天姜璇便跑去了核雕鎮,回來殷家時,手裏還多了個錦盒。
正是那一日阿殷裝五福和合核雕的錦盒。
阿殷打開一看,第五隻蝙蝠的翅膀出現了裂痕。
姜璇道:「范小郎說那邊的人要得很急,希望姐姐能迅速修補好,只要能修補好願意付十倍的酬金。我按照姐姐的說法與范小郎說了。」一雙杏眼波光流轉,她矜持地道:「只是小事爾,兩日後我姐姐必奉上完好無缺的五福和合核雕,至於酬金依照原先的便可。我姐姐師從元公已有十年,這些年來醉心於核雕,力求有朝一日能達到元公的人核合一的境界,可惜……」她重重一嘆,遺憾地道:「我姐姐是個姑娘家,雖有核雕技藝傍身,但父母之命始終難違……那恭城謝家……唉,一言難盡啊。」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道:「姐姐,我說得如何?」
&極了。」
.
離阿殷嫁去謝家還有三日的時候,言深這邊也急了。
他們家的侯爺二十多年來難得遇上一個略感興趣的姑娘,如今卻要嫁給一個區區縣令之子為妾,要是傳出去了,豈不是大大的丟了侯爺的臉面?
可偏偏那姑娘也是倔強,明明不願嫁,也不願向侯爺求助,這些小破事,侯爺連話都都不用說,自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前仆後繼地替侯爺解決。
言深真真着急。
&爺,您當真不出手了?」
言深似是還想說什麼,沈長堂緩緩抬眼,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沈長堂的眼睛細長,是典型的丹鳳眼,平日裏不說話時總是眉目沉靜,宛如晨鐘下的高山遠水,霧蒙蒙,看不清山,望不清水,飄渺莫測,令人心生敬畏。一旦有所動靜,便立刻斗轉星移,迎來最漆黑的寒夜,令人心生懼意。
言深微微哆嗦,只道:「是屬下逾矩了。」
此時,屋外有腳步聲響起,言默走進來,向沈長堂行了禮,方道:「稟報侯爺,永平來了飛鴿傳書,是家信。」
沈長堂淡淡地看了眼。
家信厚厚一沓,看起來便知信箋不少。
言深問:「侯爺可要照舊?」
沈長堂道:「照舊吧。」
言默將信封地給言深,他平日裏不善言辭,而言深耍得了一張嘴皮子,總結能力尤其好,每次總能將沈夫人的信簡單明了地迅速概括出來。不過短短一刻鐘,言深已然放下信箋,道:「沈夫人想念侯爺了,問侯爺何時回永平,還提及了過幾日是侯爺病發之日,擔心侯爺不曾準備好人手。」
言深又問:「侯爺可要現在回信?」
待沈長堂頷首,言默喚了小童進來備好文房四寶,隨後端坐在書案前,望向沈長堂。
沈長堂淡道:「事了便回。」
如此簡潔的四字讓言默為難起來,言深道:「我念你寫,你的字比我寫得好。」說着,言深開始侃侃而談,用盡一切措詞完美地修飾『事了便回』四字。
待筆墨一干,言深抖了抖信箋,足足五張。
言默裝入信封,又蓋上穆陽候的印章,方出去喚人快馬加鞭送回永平。回來時,便聽到言深說:「……準備了兩男兩女,皆是目不能視物之人。不知侯爺此回是想要男的還是女的?」
沈長堂半晌沒有出聲。
言默不由抬眼望去,心中以為侯爺想起上一回的事情,正想開口說這一次保證沒有任何紕漏時,沈長堂嗓音莫名地沙啞起來,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緩緩地道:「都撤了,我已有人選。」
言深與言默紛紛一怔。
……什麼?
.
比起穆陽候這邊的肅穆,殷家要喜慶得多。
殷修文從二月頭一天開始便一直笑不攏嘴,看着紅彤彤的囍字,連髭鬚也帶了幾分喜慶。他出去外頭,逢人便說過陣子他家的浩哥兒要上壽全學堂,那可是恭城赫赫有名的學堂。
沒幾日,街頭巷尾都曉得了。
殷修文從別人家門口走過時,情不自禁地抬頭挺胸,只覺別人家門口都比自家矮了幾分。
秦氏倒是有幾分不舍,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一團肉,過去二十年都在自己身邊,現在不日便要嫁出去了,秦氏只覺心裏空空的,每日都要與阿殷說些體己話。
不過不舍歸不舍,終歸也是要嫁人的,瞧見認真念書的浩哥兒,秦氏心中的不舍也少了幾分。
浩哥兒說:「娘,我不想上學堂。」
&話可不能胡說,讓你爹聽着了准要生氣。你能上壽全學堂,家裏是費勁了心思的。你只要好好念書就成了,其餘事情都不用你擔心。爹娘都會替你佈置好。你瞧瞧,我們整個殷家,就你長姐識字多,說起話來才能頭頭是道。」
阿殷說:「多虧了祖父的教導。」
秦氏道:「那也得你肯學,學得好,你爹,你叔都不是念書的料,你祖父教了半年都放棄了。若不是你祖父走得早,如今還能教浩哥兒呢。」
浩哥兒努嘴道:>
&兒子,你不認真念書對得起你姐嗎?」
浩哥兒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念便是。」
秦氏又拉着阿殷在一旁說話,語重心長地道:「待你嫁入謝家,你是謝家的妾,萬事記得從夫。不論遇到何事,都要忍,不要與正房起衝突。只要熬到你生下兒子,你便熬出頭了。你平日裏偷偷出去玩,娘要照顧浩哥兒,對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嫁到謝家就不一樣了,謝家裏頭盯着你的人不少,尤其你是新婦,記得要討好婆婆,敬重正妻,日子忍一忍也是過,不忍也是過,何必鬧得一家雞犬不寧呢?阿殷,明白了嗎?」
阿殷微微一笑。
&兒明白。」
秦氏想起一事,又道:「還有你那些核雕,別以為娘不知道。你祖父也是的,好端端的教你雕核作甚?女孩子家家的學女紅便好,學核雕像什麼樣子?你別看外面核雕賣得貴,可到底是匠人,沒有夫家會喜歡的。」
阿殷又微微一笑。
&兒明白。」
她回房時,經過東苑東邊的房間,冷不丁,門窗推開,露出二姨娘一張幽怨的臉。她咬牙切齒地看着阿殷,說:「待你為人妾,任憑夫婿打罵時,你便會知道我今日的滋味。」
阿殷斂去笑意,平靜地道:「我與二姨娘不一樣。」
&里不一樣?都是當妾的女人。你真以為男人有幾個真心?真愛你就不會娶你當妾。」她惡毒地道,面容格外猙獰。
阿殷仍然不為所動。
她這般平靜,令二姨娘更為氣憤,又恨恨地咒罵了幾句。
.
又過了兩日,在秦氏清點阿殷為數不多的嫁妝時,冬雲慌慌張張地跑來。
&夫人不好了!」
殷修文面色不悅:「慌什麼,不好什麼,大喜日子裏再亂說話就掌嘴。」
冬雲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謝家來退親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2s 3.914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