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君瞪着眼。過了好半天才道:「……什麼?」
李雲心便有些不耐煩:「我的意思是說龍島的那個真龍就是這一整片的九海當中靈力的化身!同時也是一個核心這個核心加上中陸三十六國大陣里的靈氣,才是完整的、兩千年前那個超強的太上真龍!你們九個是相當於她把自己又切成了九塊,像蚯蚓一樣給自己做了備份蠢貨,明白了沒有?!」
浩瀚龍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馬上又瘋狂地搖頭。
李雲心才笑了笑:「哦。這就是明白了那麼一會我把你的神魂攤在這畫裏,就相當於把浩瀚海當中的氣機走向本身拓在了畫上。你的神魂的模樣,就是真龍一部分神魂的模樣,也是這九海里真是的靈氣走向的模樣。」
「這叫做逆向操作一會兒我這麼幹的時候,希望你想着我剛才說的話。頭腦清醒意識清明,拓出來的畫兒也就清楚很多,用不着我做太多的調整。」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滑出一條青蒙蒙的鐵索。
浩瀚君意識到他要做什麼!!
這李雲心,是要做一件極其歹毒的事!
將妖魔殺死,最壞的結果就是落得個形神俱滅。可若非有深仇大恨者、在不得不為的情況下,大多不會這樣做。就如同世俗間的凡人們總覺得「殺生不祥」一般,妖魔們當中也有着類似的念頭。
往淺了說,這是一種迷信凡人認為殺生會招來霉運,修士妖魔也認為徹底毀掉魂魄會招致天譴。
但在這個世界上倘若再深究,會意識到這兩種擔憂都是有切實根據的。於凡人而言,世上的確存在鬼魂,的確可能帶來壞運氣。於妖魔而言黑白閻君沒有隱遁之前,魂魄都是屬於他們的。有人大量地從他們手中偷去魂魄,自然要被拉名單清算。
再從更加世俗的角度來考慮的話,無論殺人還是毀去魂魄都會對人際關係造成影響,譬如結下死仇。因着這些事,這種念頭到底流傳下來。
因而浩瀚君此前在陣中殺死東海君,也都沒有毀去魂魄形神俱滅,對於修士妖魔來說的確是極有震撼力的。
可偏這李雲心前世受過無神論的薰陶。到了這世上又很快洞悉一切,曉得這世界上才沒有什麼因果報應。因而下手極其陰毒死在他手上的,沒幾個能有魂魄倖存的。即便有,也都被他給囚禁起來。
如今……竟然是要煉魂!
這種事浩瀚君從前也做過幾次,然而此刻事到臨頭才曉得……大事不妙!
他正要張口大叫,說些什麼循環報應之類,那李雲心掌中的鐵索已猛地一抖,正捆住他的身子!
他這浩瀚龍王的神魂與魚妖的肉身融合不久,並不算是很牢固。李雲心以玄境的神通再將手腕一抖……倒是給硬生生地拉了出來!
浩瀚君發出尖利的咆哮,身體像一條魚一樣瘋狂扭動。但無濟於事鐵索再一收,將他的神魂捆得像粽子一般,生生壓成了巴掌大小。
李雲心的手中泛起金光,將這神魂抓過、再簡單粗暴地往畫卷上狠狠一拍:「收!」
咆哮聲戛然而止。
畫卷西南邊空缺的那一塊上很快現出一團水漬一般的東西。接着迅速擴大,其中出現深淺不一的紋路。等那顏色越來越深、且開始緩緩舞動的時候,李雲心掌中現出一支法筆。在畫卷上飛快地勾抹挑劃看着不像是在作畫,倒更像是將那些有生命的氣機一一理順。
如此過了一刻,這紙面上的圖案才不再流轉舞動,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聲自紙面上傳出來。
到這時候如果再運起神通細看,其實是可以在這小小的畫卷中看到無數細節的仿佛是在極高空之上將視角無限拉近。先看到雲,再看到海面、波浪、海中的生靈、生靈體表的寄生物、寄生物體表的細小泥沙、寄生物體內更加微小的微生物。如果目力足夠強,李雲心覺得還應該可以瞧見更多的微觀粒子構成這個世界本質的東西。
從畫道的理論上來說,眼下這幅畫中的世界便是真實的世界。真實世界同時存在於兩片「空間」。他知道自己「如何做到」他依着畫道功法的體悟來行事。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做到」他不清楚那些功法背後更加深層的原理是什麼。
這個世界行事還是不求甚解的。其實也沒什麼條件去求「甚解」。他們認識了一些規律,再利用這些規律。過於功利地追求使用效果,卻很少有人去探究其後的細節。
然而畫道……據說是於濛腦中的那個沈幕為陳豢創造出來的。沈幕在長治鎮底下埋藏的星陣被李雲心拓印下來,如今變成他的扇面。那個沈幕必然知曉一切,可他到現在沒有得到任何有關他的線索。
如今九海他收了八海。只剩下西海那一片還是空白的。
因為紅娘子提前殺死了西海龍王他不知道她是將他的神魂也毀去了,還是叫他逃走了。但即便是後者,在這樣廣闊的大洋上也難尋了。
還得……想些其他的辦法。
李雲心便收了這畫卷,一躍自海中衝出。此刻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強大氣息,所過之處水妖避恐不及。都曉得如今這一位新晉為海中的霸主,在沒有摸清楚這位霸主的脾氣之前,還是躲開為妙。
與紅娘子分開兩日,如今他又要再回原遠處去。他這人有個好習慣出手大方,但搜羅財物的時候也不挑三揀四。十五萬妖兵被他一招盡毀落入水底,身上必然還有許多的寶貝。他可不能任由那些寶貝在海底生鏽。料理了浩瀚龍王,非得再給撿了不可。
但只在海面上暢快地奔行一刻鐘,李雲心便忽然皺起眉,停了身。
他意識到附近有一股強大氣息……乃是玄境的氣息。沒有動,只在三浬之外停着,似是在等待自己。
他對此早有準備。既滅九海龍王,那麼真龍與無生仙門其一必會與他取得聯繫。也許就在稍後,也許在幾日之後。他便運起神通,往遠處瞧了瞧
然後深吸一口氣,臉色漸冷。
那人既不是真龍的人,也不是無生仙門的人。
是李淳風。
李雲心在原地停留了三四息的功夫,才飛身而去。
……
……
李淳風負手立身在一塊海礁上,已恢復了原本的面目。身着道袍,大袖飄飄,顯出高人風範。
李雲心停在他身前三丈之內。面無表情,目光陰沉地盯着他。
兩人如此對視一會兒,李雲心低聲道:「上官月呢。」
李淳風往東邊偏了偏頭:「她安全了。過些日子我帶她回陸上去。我所做的一切,她並不知情。她還是你的那個母親。」
「不知情?」李雲心盯着他,「從什麼時候不知情?你們假死遁走她也不知情?」
李淳風臉色平靜地搖搖頭:「當初是我騙了她。她生下你,知道我要用你」
「用。」李雲心寒聲道。
但他對面的人仍說下去:「可你是她所出。為人母,在夫與子之間矛盾糾結……此間苦楚不是你我能理解萬一的。之後遠遁也是我脅迫她。我告訴她你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離開你,你會有安穩的生活。你不要怪她。」
「安穩。」李雲心又冷笑起來。
「之後都是我做的事。」李淳風平靜地低嘆口氣,「只是沒料到她又來了東海……這不在我的計劃里。但原以為東海君會叫她活得開心些,可」
「你的計劃。」李雲心又笑起來,「我倒是一直想要問你。你究竟要做什麼?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何苦步步緊逼?我對你們的事情原本沒興趣但是你將我逼到如今這個地步。眼下……我已不是你能掌控的了。這也在你的計劃里麼?!」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色俱厲,仿佛面對仇敵,無半點親情的味道。
李淳風便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微笑起來:「好。比起你上一次見我的時候,已經鎮定很多了。這是我李淳風的兒子該有的樣子唯此,才能做成我們該做的事。」
「兒子?我們?該做的事?」李雲心連聲冷笑。仿佛不曉得該先反駁哪一個詞兒,「李淳風,我這身子已經換了幾遭。我的神魂你該知道更不是這世上的。我如今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再敢提這詞,休怪我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李淳風卻又笑了笑:「人世間的父母收養一個孩子,肉身魂魄同樣沒什麼關係。但如何否認其中親情呢。我情劫未渡,也不能免俗」
李雲心的掌中忽現一柄金刀,嗡的一聲向他飛射過去:「閉嘴!!」
但李淳風抬手便捏住了刀刃,刀身在半空中嗡嗡作響,並不能前進分毫。
「好。暫不提這個。」他嘆了口氣,將刀拋還給李雲心。但後者未接,金刀沉入海中去。
「先說正事吧。我們要做的事。」李淳風想了想,「還缺一個西海君,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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