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在兩日之後,當這位自稱浮游軍偏將、木南居離國大掌柜的張正忠將軍,與睚眥、琴君並肩站在一頭巨大無匹的金角巨猙肩上,在漫天的狂風暴雨、刀刃一般的冰霧中看如同洶洶洪流一般的妖兵妖掠過傾塌的黑塔、向着通天澤方向呼嘯而去時……
蘇玉宋與卓幕遮卻被召上了雲山頂。
他們兩人上一次出現在雲山之巔這間空曠殿堂中的時候,屋內是坐滿了輪值的長老們的。
然而這一次召他們來的只有一人。便是前次那位金髮的狄人、被蘇玉宋喚作「狄公」的。
在蘇玉宋開口之前,這位狄公就陰沉了臉,將一份帛書摔在他們身前的地上,冷冷地問:「紅珠呢。」
蘇玉宋稍愣了愣,與卓幕遮對視一眼。
其實愣的不是這位同為長老的「狄公」用這種以上對下的語氣說話他們二人早知道自己這所謂的「長老」,在另一些人眼中不過是高級僕役罷了。他愣的是,狄公竟未先問戰局,未先問雲山安危,而是先問紅珠
道門法寶極多,紅珠算是比較好用的,可應當遠未重要到這個地步。
因而想了想,便曉得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但他這時候可沒心思陪着這位長老使性子。蘇玉宋便輕咳一聲、沉聲道:「狄公不必憂心。戰局仍在掌控中的。我剛才已經曉得雖然黑塔被毀,但傷亡並不大。妖魔趁着風雨攻來,首要目的便是毀去黑塔這道防線只在其後追擊的時候才有些損失。但真境以上並無傷亡,以下也……」
「我問你紅珠呢。」狄公卻打斷他的話,陰冷地盯着他。
蘇玉宋便又愣了。因為意識到……狄公似乎的確是在問「紅珠」本身,不是借題發揮。
這位狄公並不是一個耐得住性子的人。平日相處倒更像是驕橫的紈絝子弟。倘有不順心的事,立時就要大怒了。可如今問了兩次,語氣竟異常嚴厲冷靜,可見……與他而言紅珠這東西似乎真地是頂頂重要,以至於連自己的情緒都收斂了、非常鄭重。
長老們……神秘事向來極多,蘇玉宋知曉這一點。因而他收起了心中疑惑,縱使不解也仍頓了頓:「紅珠……據枯蟬子說,落入妖魔手中了。」
狄公便沉默了一會兒。蘇玉宋與卓幕遮不說話兩人來此之前已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有關黑塔如何陷落、陷落之後局面怎樣,他們又該如何守住妖魔的攻勢反推回去,心中都有計較的。更希望借着這一次危局,叫長老們在雲山上也坐不住,將他們兩個早些差遣出去。
卻不料……問的是紅珠?
狄公臉色陰沉地走了兩步,走到蘇玉宋身前,距他只有一步遠。
蘇玉宋此刻是書聖原本的模樣白髮老者。因而身形看起來比狄公稍矮些。這狄公便冷着臉,極具壓迫性地瞪着他這令蘇玉宋感到不快。
事情辦得不好,斥責也就罷了。但即便是如剛才那樣無禮的斥責,他心中也是會不痛快的。他們兩個今日已非從前的遊魂,乃是天下玄門正宗的領袖,且心中早有了自立的念頭,如何能心安理得地領受此種待遇?
他便微微皺眉,打算退開一步去、再強壓情緒說些話緩和氣氛。
卻未料到
狄公抬起手,重重地抽了他一個耳光。
聲音清脆,在這廳中裊裊迴蕩。蘇玉宋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狄公,一時呆住了。
可狄公卻沒理會他。而是又不緊不慢地走到卓幕遮身邊,同樣揚起手,也要賞給她一個耳光。卓幕遮此刻已反應了過來,本能便要躲。
可狄公自見這兩人以來一直隱忍不發的怒火,似乎終於爆發出來了。他厲喝一聲:「你敢?!」
此刻蘇玉宋已回過了神,一把抓住了卓幕遮的手、將她拉住了。便在此刻狄公的手掌又落在她臉上
同樣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
然後他才後退一步,瞪着這兩位「聖人」。
而蘇玉宋也瞪着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意。縱為遊魂,但如今地位已不同往日。遭受此種奇恥大辱,倘若還能坦然地微笑忍耐……才是心中有鬼呢!
但狄公並不在意他的怒火。他瞪着這二人,一字一句地說:「我給你們兩個,五天的時間。把紅珠給我取回來、交到我的手上。五天之後,如果我看不到紅珠,你們兩個也就不要回雲山了!」
見了狄公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可在這樣短的時間裏,蘇玉宋與卓幕遮的情緒卻大起大落,簡直好比過了一年一般。
他們經營了許久……運籌謀劃,所求的不就是一個「出雲山」麼?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甚至不惜以雲山為籌碼想要在局面可控的情況下,將妖魔放到通天澤中來,迫使長老們叫他們出面解決問題!
但如今……
千算萬算,卻只因一顆「紅珠」!
這狄公便叫他們出山去了!
兩人就此愣住,狄公卻並不想再同他們說話。將衣袖一拂、轉了身:「馬上去!」
蘇玉宋與卓幕遮相視一眼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掌印。可心思並不在掌印上,而被驚詫與不解填滿。於是過了兩息的功夫,便再不多言很怕狄公改了主意。只硬邦邦地說一句「那我們便動身了」,便疾步退出了這間屋子。
一刻鐘之後,兩人重回小雲山了對坐好半天,沒有言語。
一則是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原本十幾天之後的事情提前到來,他們倒有些事還沒有準備好。
另一則則是因為,必須先要弄清楚,「紅珠」到底有什麼蹊蹺。
「紅珠……」蘇玉宋皺眉,「你還記得這東西是個什麼來歷麼?」
雲山上的寶物浩如煙海,即便聖人也沒法一一記下。平日裏這些事向來是卓幕遮打理蘇玉宋問了這句話,她便咬着牙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簡,細細查探。
便聽到蘇玉宋又說:「如今他這麼一提,我倒是記起了。」
他說話的時候也是咬着牙的,顯然余怒未消:「我們當時在他們面前說起這麼個引動玄門妖魔兩敗俱傷的計謀,他們未問太多細節,便應允了。但此後……也是那蠻子將我單獨召去,細問我各處要點。」
「我當時未想太多,只大概提到先在業中平原出口處建一道防線他也就略了過去,又問我些別的零碎事。我那時候就稍微有些疑惑……他怎麼忽然關心這些了?」
「兜兜轉轉談了好久,才轉話風對我說,業中平原入口處地勢一馬平川妖魔又多,需要威力強大的殺傷法器才守得住。又說他曾經在玄門見過一枚紅珠用於這種情形最適合不過。」
「我當時……並未多想。」蘇玉宋皺眉捻須,「只當他一時興起了隨口一說。但又覺得畢竟不好拂了他的意,且這黑塔的確適合用來防守妖魔,便用了。但此刻再想」
說到這裏被卓幕遮打斷了:「找到了。」
女劍聖將掌中玉簡遞給他:「你自己瞧罷。怪不得你我都沒有印象。」
蘇玉宋接過玉簡一看,才曉得
紅珠並非聖人遺寶。而是在一千多年前,由長老們「發現」的。其實也不是「長老們」,而是狄公。至於如何「發現」的,並沒有詳細記載。只是此後覺察威力奇大,便一同列入玄門至寶的名錄中。
這就……蹊蹺了。不是聖人煉製的寶物,威能卻與聖人遺寶不相上下!
蘇玉宋瞧了這玉簡,眉頭一皺。沉默兩息之後,抬眼看卓幕遮:「此事非比尋常。」
卓幕遮同樣意味深長地點頭兩人此前臉上的怒火全不見了,似乎這件事的重要性,已經令他們沒什麼心思去「憤怒」了。
對於李雲心來說共濟會的長老們極度神秘。對於蘇玉宋與卓幕遮,乃至共濟會的許多遊魂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是沒有旁的遊魂見過長老們的!
而今的兩人想要自立,便自然要……更加了解長老們的心思、做好準備甚至為此後一旦反目做準備。
但一直以來長老們看似都是鐵板一塊是擁有某個極端一致的目的的。對於遊魂而言,他們便是一整塊堅鐵,尋不到半分縫隙。但如今……縫隙似乎出現了。
「當時是那蠻子單獨召我去,叮囑用紅珠的事。」蘇玉宋沉聲道,「而今,又是單獨召我們去,訊問紅珠的事,期間沒有提過別的長老,更沒有額外多說什麼。這意味着」
「其他長老不知道這件事。」卓幕遮說,「這是他的一個秘密。長老們之間……也有秘密。更意味着他們之間或許也有參差的勢力。」
「呵呵……倒是意外之喜。」蘇玉宋說了這話便起身,踱了兩步,轉身看卓幕遮:「至於紅珠如何被破竟然是用風雨破紅珠……此事怎麼可能?必有蹊蹺。我早說過那李雲心沒有說實話!龍族竟然有此神通能以風雨破去玄門道器!這就去問他他的安逸日子,也是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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