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異象的範圍如此廣闊、變化如此猛烈,以至於任何人包括那些此前四處逃散、如今仍徘徊在漫捲山裏的人、那些已經辭別雲山、即將遠去的修士倖存者、乃至那些四散逃離的遊魂們都可以看得到、感受得到。 .
到這時候,天地氣機變化之猛烈,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周遭的每一個體內有濃郁靈氣的人。換言之凡是修行過的人類、能夠化形的妖魔,都受到了影響。
需知身體當中的妖力、靈力,雖說相對於外界是密閉的。但總有許多出入口,好叫人在動用妖力、靈力的時候能夠與天地之間的氣機溝通。因而無論人或妖,實則體內氣機都與天地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此前琴君遭到重創,是因為體內門戶大開、接納那些狂暴的妖力,結果突遭反噬。如今這些人與妖雖沒有琴君的特殊情況,然而氣息在天地氣機的牽引之下,也發生了劇變。
換言之這些人的體內氣息也開始紊亂了。
這種紊亂對於修為高深的妖魔和修士影響並不算太大他們可以慢慢地調息過來。所謂影響也只是在動用妖力、靈力施展神通的時候,失敗率將提高到可怕的地步。
但對於低階的妖魔、修士而言,便意味着四個字:走火入魔。
古往今來,這四個字差不多是修士、妖魔最主要的死亡原因之一。修士雖有前輩的經驗和門派持護,但畢竟所修功法極度複雜,稍不留神便有此劫。妖魔雖不修功法,可正因此,一旦誤打誤撞叫體內的氣息錯誤地運轉了,也是有死無生的局面。
這麼一來,那些倖存的修行者可是沒法子走了大批大批的低階修士頓生功散身亡之兆,只得停下來原地調息,叫修為更高些的修行人運功持護。
那些低階的、藏身漫捲山里妖魔沒這樣的好運,登時昏死一片。慘叫聲漫山遍野才曉得原來這片看似已經死寂的區域,原來還有這樣多人隱藏着。
此刻若也有人開了陰眼,還可看到漫山遍野的亡魂、以及關元地穴中煉化出來的妖力,都在向着雲山當中滾滾狂奔。白散人的大陣運作的時候,將那兩具骸骨身邊尚未被它們吸去的亡魂都驅向了漫捲山,卻對它們身上已生成的「血肉」無能為力。
然而如今這天地氣機大變的時候,便是連這兩具骸骨身上遊走的纖維、那些纖維之間的細小「眼球」,都被摧殘得飄搖不定,並且終於開始慢慢下落
仿佛這兩具骸骨表面附着的東西開始腐朽、開始剝蝕了。
這使得兩具骸骨的身邊出現一層蒙蒙的「灰霧」那些東西構成了這「霧氣」。
骸骨的行動頓了頓。巨大的肢體發出喑啞而悠長的聲音,仿佛是機械鏽蝕擠壓。從身體之上剝落的力量似令他們感到了不安,這不安繼而轉化為憤怒骸骨加快了速度向雲山行進。仿佛想要從那裏,將力量全部奪回來。
到這時候,它們離雲山其實已經很近了。再加速,只要十幾息的時間便到了山下。
如此看,這山仿佛一隻蘑菇,而兩具骸骨,像是兩隻螞蟻。但無人會懷疑這兩隻「螞蟻」的力量在諸人皆被紊亂的氣機影響的情況下,它們卻似乎愈加興奮了。
骸骨舉起雙臂。
第一擊落在山壁上。
兩具骸骨的動作出奇一致,仿佛是一個思想控制的兩具身軀。四隻拳頭挾着可怕的力量轟擊在山體上,發出滾滾悶雷一般的聲音!
雲山之外本有禁制。當初李雲心想要進雲山,就因為繞不開這禁制、不得不再死一次。那禁制會將強大的靈力導入入侵者的體內、將其活活撐爆。但如今對於這骸骨而言,禁制不但不會成為禁制、倒要變成它們的力量源泉。因而禁制似乎被關閉骸骨的拳頭直接砸在了雲山的表面。
就好像一個人用手去拍一張厚實的、年久的床墊。雲山的表面亦騰起一陣塵霧來。可就如同它下落時同樣揚起的塵霧一樣那些東西,其實都是由體積相當怕的巨石構成的。
然而這樣的一擊對於雲山而言與撓痒痒沒什麼區別。巨大的山體甚至不曾顫抖、且洶湧的靈力依舊在往山中匯聚。那些靈力仿佛從兩具骸骨身旁呼嘯而過的風乃是它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摸不到、抓不住。
倒是似乎因為它們距這雲山愈發地近了,那些在它們身上構成了血肉的東西崩潰得越來越厲害。此前,還是一陣淡淡的灰色塵霧罷了。可到了這時候,它們就仿佛正在行雲布雨的龍子兩具巨大的身軀都籠罩在濃重的黑霧當中,幾乎連輪廓都看不清了。
瞧見了這情形,離帝便摟着懷裏那手腳俱軟塌塌垂下的琴君,略愣了一會兒、皺起眉來。口中喃喃自語:「邪門、邪門……」
此前他與琴君爭鬥,聲勢無比驚人。到此刻風波平息,鄴帝才敢冒出頭來。他化作一陣黑風掠至離帝身旁,先瞧見他懷中人,吃了一驚:「姬老哥,你這是將她……」
離帝才回過神。往懷中美人臉上瞧了一眼。
但見她面如金紙、呼吸極弱。髮髻散了半邊,如黑雲一般的髮絲垂下、遮住半張面孔。雙眼緊閉。長長的、蝶翼一般的睫毛在雪白的臉蛋兒上投出陰影來。剛才又塗了血,如今血漬沾在嘴角,卻不是黑紅,而是金色。在天頂輝光的照耀下發着淡淡的光,平添了許多妖異的風情。
瞧見這模樣離帝又痛心疾首:「啊呀……朕不知她心意,一時間戰得興起。竟將她給傷了!真是痛煞我也、痛煞我也!」
「……她的心意?」鄴帝不明所以地皺眉,「……這女妖什麼心意?」
離帝卻不說了,再抬眼去看那雲山:「呂老弟,我問你你看那裏那麼大的聲勢,是誰搞出來的?」
這離帝的思維跳脫不定,鄴帝一時間倒是跟不上了。不等他答,又聽這離帝道:「你說說,是不是李雲心那小子搞出來的?」
今夜的鄴帝似是痴傻了離帝每問一句,他都不曉得該如何答的。比如而今
他早先倒的確同離帝說過李雲心的本領。可在漫捲山中遇到他的時候,離帝卻對李雲心大為輕視。直到今日當真依他所言、「所有人都死了個七七八八」,這離帝對他的印象才改觀了。
豈料這鬼帝從前雖為至尊,性格卻頗有江湖豪俠的風範。一旦對某人認可心折了,倒是不吝誇讚如今這驚天動地的聲勢,鄴帝可一點兒都沒想到李雲心的身上去……需知漫捲山中一晤,李雲心還是個真境。眼下的事情,哪裏是個真境的妖魔能搞出來的呢。
但鄴帝與李雲心也算是很有些交情的。甚至可能是如今天下的諸多妖魔當中,交情最為深厚的幾個妖魔之一。因而亦不好反駁。再要說話,離帝卻又搶了話頭、伸手往極遠處一指:「嘿嘿,你不信我。那麼瞧瞧那裏吧」
鄴帝在心裏嘆了口氣,便往那處看。
換了是旁的妖魔,他可不會這麼乖乖聽話。偏這鬼帝乃是離帝。
離國是天下的第一大國,這是一則。二則,當年鄴國被慶國所滅,他堅守一座渭城數十年,其中也是有離國的功勞鄴國曾有一位陽泉公主遠嫁去了離國,誕下後代開枝散葉。因而當鄴國只餘一座孤城的時候,是離國在暗中資助扶持,在外更與慶國斡旋。
需知這天下間久無皇朝更迭便是因為玄門不允的。那時候慶國取而代之,都曉得該是得了玄門的首肯。在這種時候敢明里暗裏同慶國這中陸新貴唱對手戲的,即便是離國也需要些勇氣。
鄴帝成鬼帝,倒是個重情誼的鬼帝。因着這兩則,如今跟在離帝的身邊,倒沒有尋常妖魔之間的齟齬,反是一團和氣。
如今便也和氣地往離帝所指的方向看。
瞧了一會兒,不見什麼端倪。又瞧了一會兒,才發現異常。
此刻諸人的注意力該是都被那兩具骸骨吸引了。且因為如今天上光影重重、地上塵土飛揚,幾乎注意不到別處。倒是兩位鬼帝藏身這裏,因為角度的關係,正可以瞧見雲山的後面一段。於是可以看到在雲山的陰影當中,似還有一個極細小、宛若塵埃一般的身影,像是無頭的蒼蠅一般在亂撞。
仿佛也很想潛入雲山當中去,但總是不得其法、急得團團亂轉。
鄴帝皺眉:「那是……」
離帝嘿嘿一笑:「你可記得此前我同你說、我要往雲山那邊走一趟、挑選些合心意的魂魄拿來用麼。我去那裏的時候,可瞧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爭鬥。要我說……爭鬥之人的修為還在我之上。」
鄴帝恍然:「啊……先前那團火雲的!」
「正是。」離帝邊說邊伸手在懷中美人兒的臉上狠狠摸了一把、頓感指尖滑膩,「嘿嘿,我遠遠地一瞧,那些人衣着的模樣正是玄門的那些臭道士。可這些道士之間似是起了內訌其中一個將四五個都殺死了,餘下的人都作鳥獸散。老弟你曉得我從前同玄門的道士交過手這些雖說也是道士,但氣質可不同。」
「尤其那個出手殺傷幾個同伴的,我瞧他的氣息更與鬼道類似。我猜想,玄門此番一敗塗地或許是因為內部起了禍事呢。但這些倒不打緊那剩下的一個道士吞吃了同伴之後,瘋頭瘋腦地就往雲山方向遁走,口中還在哇哇大叫什麼李雲心我蘇玉宋定要將你碎屍萬段之類……老弟,蘇玉宋呀。」
鄴帝略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但很快啊呀一聲:「……豈不是書聖的名字!?」
「嘿嘿嘿嘿!可不正是!」離帝大笑,「不然我怎麼猜,如今這局面是那李雲心搞出來的呢?!似是連書聖都中了他的計、被他算計了!而今瞧着也似乎是,他將雲山給關了那書聖想要跑進去找他復仇卻不得而入,倘若我是那老傢伙,嘿嘿嘿……只怕不被殺死,就先要氣死了!」
說到此處,終是忍不住仰天大笑:「想當初朕方得道,那些不知死活的玄門道士便得了兩個老東西的授意、要將朕撲殺!朕那時發誓,終有一日要殺上雲山、將臭道士們統統斬滅……尤其是兩個禍首!」
「結果到如今竟是那李雲心替朕出了氣哇哈哈哈哈哈,朕此番是欠他一個人情這小子到底是有本事的!」
「如今麼……這玄門覆滅,朕的鬼國也愈發壯大,又有美人在懷人生得意不過如此,真是後悔怎麼沒有死得早些!」
他這時說得興起,神采飛揚。又伸了大手要探進琴君的胸口揉捏一番。但方觸到衣領便縮回了、甩了甩手。自言自語:「不可不可。此等尤物嘛……無聲無息地辦了可沒趣。非得是郎情妾意、水乳交融的才有情趣。嘿……朕還是先將她救治好了……噫,也不可。萬一跑了呢?還是得再想個萬全的法子才好。」
鄴帝見他這模樣忍不住出言相勸:「老哥……還是先弄清這女妖的來歷。萬一」
離帝便笑:「呂老弟想得太多。弄清了又如何?旁人倒好說。但此等尤物就算是那真龍化身,我也捨不得不放手的。人生得意須盡歡,嘿嘿,做人的時候怕這怕那,還沒有怕夠麼!」
鄴帝向來知道這離帝的「豪情」。事到如今便也不再多言。
遠處發生的事情對於許多人來說事關重大,但對於這兩位鬼帝來說,卻並沒什麼要緊的。因而身形一晃,便打算化作黑風再掠回他們那廟宇中去。
卻在此時,聽到極遠處的兩具骸骨,又發出可怕的嘶鳴。
此前它們行進時的嘶鳴更像是毫無意義的發泄。但如今卻像是痛極了才發出來的。到這個時候再看它們便會發現它們身上已經重新變得「瘦骨嶙峋」了。愈靠近雲山,它們身上的血肉便剝蝕得越迅速。兩具骸骨沒能將雲山打破,卻快要重新變成光禿禿的骨架了。
它們因此而嚎叫、也因此而轉了身,似要遠離雲山了。
但也是在這時候,離帝與鄴帝都同時感覺到心頭微微一驚、就連體內的氣機也又顫了顫。
他們……感受到了明顯的、有若實質的惡意。
骸骨鎖定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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