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歡離家出走了。
沒錢,沒電話,也沒拿車鑰匙!只穿了個褲衩背心,站在夾雜着潮氣陣陣的陰風裏,望着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陳歡揉了揉崩崩直跳的太陽穴,要不要這麼狗血,人一倒霉老天就颳風下雨的?
稍作平息,第一個反省就是:那他媽是我的家,要走也是他走,憑啥我跑出來?
接憧而來的問題是:現在該怎麼辦?
從這溜達到老陳的別墅,至少20分鐘,都這麼晚了,自己這副德性怎麼給老陳一個合理的解釋?最近老陳對自己的關註明顯多了起來,還是不要驚動他老人家為好。
該死的顧顏,我就操~你一萬年不嫌多,尼瑪說變臉就變臉,砸別人的東西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陳歡拍着聞着肉味紛紛趕來的蚊子,咯吱咯吱地,那是磨牙的聲音,根本停不下來。這會嘬顧顏幾口肉都不解恨。
從在飛機上這王八蛋搶手機的那一刻開始,就該知道此君不是什麼善類,囂張、跋扈、唯我獨尊、強橫不講理……道貌岸然、衣冠禽獸……
陳歡在腦海中羅列了幾十個渣詞之後,滕地站起身,他得回去,奪回巢穴,找回尊嚴,大不了武力解決,死干到底,先出了這口氣再說。
心中恨恨地,為啥自己穿上衣服第一個念頭就是往外跑呢?許莫生說得對,一步一步的臣服才是最可怕的。錯的是顧顏,這個王八犢子。
又是一陣風,夾雜着土腥味,豆大的雨點噼哩噗嚕地砸下來,老天很及時地配合着陳歡此時電閃雷鳴的心境。陳歡連跑帶顛地躲進了街邊小賣鋪簡陋的遮篷下,雨,傾天而下。
陳歡抹了把濕乎乎的臉,自己走的時候其實挺豪邁的,憤然摔門而去,很有震撼力,這會要回去,下着雨,那才真是灰溜溜的……
雨幕中車燈閃爍,一輛出租車仿佛上天派來的救兵遙遙地駛來,陳歡想都沒想揮着胳膊就沖了出去……
宋曉家的門快被砸爛了,就連身邊的的哥也忍不住道:「沒人在家,趕緊換地吧。」媽的,這破天拉這麼一個破活,沒錢還打車?要不是看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毫無壓迫感,真想車費不要了開車走人。
陳歡也鬱悶,宋曉你一個大肚婆這破天跑哪兒野去了?再把孩子給驚着。
雨越下越大,快看不清前面的路了,的哥硬着頭皮七拐八拐地在798藝術工廠里一通找,終於看見了一幢黑乎乎的舊廠房。
&兒住着人?」虎背熊腰的的哥也有點含糊了,黑布隆冬的再躥出幾個人把自己綁了,為了那點車費可就划不來了。
&我進來拿錢。」陳歡把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許莫生這裏了。
的哥沒動窩,他才沒那麼傻呢,要是情況不對,腳踩油門逃命要緊。
陳歡看出來了,也不勉強:「那我去找人。」
的哥一把拉住欲要下車的陳歡:「那不行,你跑了我找誰去?」
陳歡無奈:「大哥,咱們人與人之間能多點信任嗎?」
的哥回答的很乾脆:「不能!」
&你說怎麼着?」
&下點東西。」
陳歡一攤雙手:「您看我乾淨的,就剩血肉之軀了。」
的哥也很無奈,這小子今晚八成是被女朋友給趕出來的,拿眼上下一逡巡,陳歡身上那衣服的牌子他還是認得的,一指道:「把這背心脫了。」
陳歡咬咬牙,廢話不再多說,三下五除二就光了膀子,背心丟給的哥,一推車門衝進了雨里,許莫生啊求你了,可千萬別瞎溜達去。
許莫生吃驚的表情叫陳歡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隻落湯雞,還是一隻被拔了毛的半裸的雞。
陳歡也吃驚地看着許莫生的畫室,瞬間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也不咋樣。
大紅布襯景,猶如傾斜而下的紅色瀑布,「瀑布」下躺着兩個石膏人,雪白刺眼,象徵性地搭着幾縷透明的雲錦,近乎□□,石膏人居然能動,原來是活的,見到進來的陳歡,不慌不忙地拽過丟在地上的一塊紅布,擋上了私~處,四隻眼睛在雪白的粉妝下格外醒目,也都在打量着只穿了一條短褲的陳歡。
陳歡急忙把視線移開,冒然地闖來,打斷了正在作畫的許莫生,倍加尷尬,進退兩難,可司機還在外邊等着呢。
不等陳歡說完,許莫生撐起傘給司機結賬去了,的哥把背心丟給陳歡,順便也丟出一句話:「還是你爸對你好吧?女朋友靠不住。」
陳歡一腳水撩向疾馳而去的車尾。許莫生哭笑不得,拉着渾身濕透了的陳歡往裏走。
&不知道你在工作,要不你再借我點錢……」陳歡站在門口遲疑着,早知如此,他第二個選擇應該去找住在城那邊的瑞森,怎麼就鬼使神差地跑到並不是太熟悉的許莫生這裏。
許莫生打斷了陳歡,柔聲道:「什麼都別說了好嗎,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一點都不打擾,來,快進來吧。」
許莫生並沒有介紹那兩位模特,請他們稍作休息,便招呼陳歡上了樓,來到自己的臥室,打開了熱水,雖然是臨時落腳的畫室,但顯然許莫生是一個在生活上很講究的人,將這棟廢棄的倉庫打造成了一套格外舒適的別墅,吃穿用度,精緻到位,一應俱全。
洗過熱水澡,陳歡沒想到許莫生就等在門外,一手拿着件浴袍,一手端着杯熱咖啡,微笑地望着自己:「把濕衣服給我吧,明天一早就能幹。」
咖啡的溫度正適合,陳歡默默地喝着,髮絲上的水珠悄然滾落。許莫生也很安靜,似乎很明白陳歡此時的黯然無聲,拿着干毛巾,細心地擦着陳歡濕漉漉的頭髮。
陳歡忽然鼻子有些發酸,垂着眼眸,吸溜了一口氣,實在不想在許莫生面前出更多的洋相了。
只聽許莫生說:「我給你打電話說怎麼沒人接呢,結果你就跑來了。」
陳歡抬了下眼皮:「原來是你打的電話。」
&啊,這周末我這裏有個小派對,想請你也來玩。」
陳歡噢了一聲。
丟下毛巾,看着毫無心情的陳歡,許莫生淡淡一笑:「是不是我這個電話打的有點不合適?」
陳歡勉強笑着:「哪有,是我手機不小心摔壞了。」
噢,許莫生點點頭,沒再繼續問,然後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得去工作了,要是覺得無聊,可以下來看看。」
陳歡瞟了眼樓下的那兩位石膏人,此時也喝着咖啡,悠閒地聊着什麼,不着寸縷,卻習以為常。
&以為大畫家創作的時候都是不喜歡別人看的。」
許莫生笑道:「我也一樣,別人不可以,你例外。」
陳歡忍不住笑了,指了指樓下:「他們呢?」
許莫生無所謂地:「他們是我請來的模特,更不會介意的。」
摸了摸陳歡半乾的頭髮,許莫生轉身下樓了。
望着杯中晃蕩的咖色倒影,陳歡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自己跑出來後,那傢伙現在哪裏,幹着什麼?摔了自己的電話,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後悔了?
上大學的時候,基礎繪畫是必修之課,陳歡不是沒畫過人體,趕上男模的時候,女生們早早地佔據了前幾排。專業模特一般都大大方方地按着要求,擺好姿勢,一擺就是一個多小時,很有職業素養。
一般人體模特只要體態符合繪畫要素亦可,肥瘦不限,老少皆宜。當然,最難請的還是裸~體模特,需要更高的職業敬業,也是價位最貴的。
許莫生請來的這兩位模特看上去與學校請來的那些還不太一樣,怎麼說呢?就是太漂亮了。一個金髮碧眼,肌肉發達,體態健碩,另一個偏纖細,線條柔和,貌似是個混血,身上不知塗的什麼,雪白閃亮,畫着誇張的眼妝,飽滿的烈焰紅唇,在紅色襯景下,白與紅,冷與暖,奪目、震撼。
像許莫生這樣的畫家,模特們趨之若鶩,被請了那是一種殊榮。初見光着膀子跑進屋的陳歡,還以為是同行搶風頭,沒想到居然是大畫家的客人,兩位男模再次進入工作狀態。
陳歡輕輕地走下樓,不聲不響地坐在了一旁,模特們視若無睹,按着畫家的要求,重新歸位。
此時的許莫生不苟言笑,只專注於創作中,畫板上已見大致輪廓,張揚有力,陳歡畢竟也是學過的,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看了一會,就已知他人與許莫生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陳歡端咖啡的手有點發僵,想退回樓上去,似乎更是不妥,沒見過世面倒也罷了,還要昭告別人自己是井底之蛙嗎?陳歡坐在那裏,看着,聽着,若無其事地僵直着。
一般人體畫的都是靜的,可許莫生的模特會動的,兩位絕色美男顯然早就受過許莫生□□,簡單的交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已心領神會,他們很自覺,動作輕微而含蓄,彼此挑~逗,態度狎昵,在擁吻與撫~慰中始終讓自己保持着一個良好的狀態,那是男人最好的狀態……
陳歡一時有些失神……
許莫生奮筆塗抹後常常停下來,抱着胳膊平靜地望着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偶有交流,模特們會儘快調整他想要的姿態,那高大的歐美男模難耐的神情終於獲得了畫家的滿意,畫家重新執筆徜徉在自己的世界裏。
所有的人,畫家,模特,還有陳歡,似乎都進入到了一個忘我的境界,陳歡尤像畫室里一件似有若無的陳設,完全沒了聲息,緊緊夾着兩腿,幸好寬大的浴袍掩蓋了一切不該有的窘迫。說實話,這兩日被顧顏撩撥又滅的渴望此時燒得人實在難受,陳歡似乎聽見了自己乾澀的喉嚨深處發來一個驚心動魄的吞咽聲。
雨一直下,敲打着倉庫狹長的老式玻璃窗,怦怦作響,躺在樓下畫室的沙發上,陳歡兩眼猶自發亮,原本一點的困意,很快就被黑暗中瑣碎的聲音擊得蕩然無存。
他知道那兩個模特沒有走,上樓洗澡後再也沒下來,許莫生給陳歡拿了個毯子,微笑着道晚安便也回房去了。
一切歸於平靜,在雨夜中,在黑暗裏,一切又都處處透着幾分隱秘,幾分詭異。
當聲音響起的時候,陳歡不自覺地睜開了眼睛,原本有些慌亂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那聲音低啞頹靡,卻又萬分的魅惑,那是世上最墮落的歡娛,暗含着一種邀請,他們知道樓下睡着陳歡,並沒有刻意的壓制,在無邊的黑暗裏似乎也在嘲弄着什麼。陳歡不能確定許莫生是否也在其中,或許這就是畫家創作的靈泉?
陳歡甚至可以胡亂地辨別出哪一聲出自哪一張口,繼而腦補各樣的畫面,這些畫面生動鮮活,猶在眼前,身臨其境,不能自制。身上的毛毯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來氣,每一個細胞都像瀕死的魚大口地喘息着,有那麼幾秒,模糊的意識差點就叫人放棄了一切,陳歡死死地抓着身上唯一庇護的毛毯,極力抗爭着那吸人骨髓的魔喚之聲。
真的痛了,陳歡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蝕骨的痛叫人瘋狂,猛然掀開身上的毛毯,就像撐到極致的彈簧,鬆開手掌的一瞬間,陳歡彈離了柔軟的沙發,衝出了畫室,沖向了夜色茫茫的一片冰雨中……
雨後的驕陽猛烈地照着潮氣騰騰的大地,像要蒸發掉昨夜一切的痕跡,還世間一個藍天白雲晴明的日子。
許莫生起的很晚,慵懶地走下樓來,做工精良的襯衫松松垮垮地敞着懷,光着腳踩在涼意森森的地板上,看着陳歡已經換好自己的衣服,乾乾淨淨地坐在樓下的餐桌旁,喝着咖啡,吃着有些焦糊的荷包蛋,望着自己,送來一個同樣乾乾淨淨的笑容:>
&早了。」許莫生一屁股坐在對面,抓過咖啡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後繼續望着過於沉靜的陳歡。
&今天不用着急上班嗎?」許莫生從桌上的盒子裏摸出一隻雪茄,若無其事地點着,若無其事地問着。
半晌,陳歡開口,聲音輕不可聞:「明天,就是他生日了。」
許莫生丟開火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雪茄,捉摸不定地看着陳歡。
陳歡抬起有些蒼白的臉,定定地望向許莫生,低聲道:「莫森,你也幫我畫張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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