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生活中的兩個人好像一場捉迷藏,一個竭力要逃避的時候,另一個總是不斷地出現干擾,而當你萬分渴望見到他時,他卻忽然不見了。
電話是可以被拉黑的,許多留言也可以石沉大海,顧顏以他慣有的獨斷專行,斷絕了與陳歡的來往。
陳歡只有一個執念:顧顏,你在哪兒?
秘書黃小姐微笑地說:「老闆的事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什麼是該知道的,什麼是不該知道的,都是老闆說了算,懂伐?」我去,這秘書當的比泥鰍還滑。
薛恆笑得有些不厚道:「我知道他在哪兒,但是,我不能告訴你。」我去,這朋友當的比狗還忠。
顧顏仿佛真的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不,是從陳歡的世界裏消失了。
陳歡認為自己已經先低了頭,可顧顏卻並不領情,寄來一份鑑定報告後,不管不顧自己的難堪和處境,以一種幾乎是報復的手段離開了,這算什麼?在經歷了那麼多的崩塌後,有些東西需要重建,就像被毀掉的古建築一樣,一瓦一磚都要重新搭建起來,不僅要恢復原貌,還要比從前更堅固、更持久。
然並卵,顧顏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美術館的大理石地面光亮的能照出人影來,踩在上面發出好聽的細小的踢踏聲,最大的中央展廳佈置的別有風格,以「涌」為主題的畫作前,聚集着三三兩兩的人群,看樣子不少名家大師也都來捧場觀摩,偶有記者圍上來,採訪這個提問那個,倒是藝術界不小的一件盛事。
宋曉挽着陳歡的胳膊,摸着隆起的肚子觀賞着畫作,輕聲笑問陳歡:「怎麼想起請我看畫展來了?」
陳歡道:「成天在家怕你悶壞了,再說,這胎教多好,將來寶寶沒準也成個畫家。」
宋曉撇撇嘴:「算了吧,我可不想讓孩子將來幹這個。」
&什麼?」。
&有幾個能畫到許莫生這個份上的?搞藝術有時候簡直可以和窮困潦倒劃等號了。」
陳歡好奇:「那你希望他將來做什麼?」
宋曉笑笑:「非富即貴嘍。」
陳歡調笑:「就知道你喜歡錢。」
宋曉溫柔地望着自己的腹部,仿佛尚未出世的孩子能聽懂一樣:「其實,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你平平安安開心就好。」
陳歡看了看宋曉隆起的肚子:「希望他將來可以懂你現在所有的苦衷。」
宋曉輕嘆:「這世上沒有完人,父母也一樣,可天下父母的心皆是一樣的,哪有做父母不疼孩子的?我從小無父無母,跟着姑姑獨立慣了,有個寶寶後,我才知道,從此以後有了牽絆了,再大的難事,為了孩子都可以忍,哪怕不惜一切代價。」
陳歡黯然不語,宋曉忽想起陳歡的家況,忙道:「對不起……」
陳歡一笑:「幹嘛對不起,我無所謂的。」
看了眼陳歡,宋曉道:「走吧,這裏人多,我們去小廳看看。」
小廳的展示畫風突變,水墨、油畫、素描、隨筆應有盡有。宋曉感嘆:「這許莫生能駕馭這樣多變的技法,不攻一家之長,反成眾家之巔,倒真是個鬼才。
站在一幅油畫前,倆人不覺都禁了聲。眼前的畫作,望之驚心動魄,黑與白,強與弱,赤~裸的兩具男人體,以極其誇張變形的手法呈現出來,黑色的強大與白色的柔弱形成鮮明的對比,兩具生~殖~器都高昂着頭,醒目、刺激,強烈的帶有攻擊~性~的黑,劍拔弩張的侵犯仿佛迫在眉睫,憤怒而無助的白,透出的冰冷令人絕望,似乎能聽到那無聲的吶喊,黑與白,靈與性,在對峙,在爭鬥,也在痴纏和迷戀。
沉了口氣,看向其他幾幅臨近的畫作,大都如此,個個觸目驚心,誇張的性~器醒目、猙獰,毫不掩飾來自男性間的這種獨特的結合方式,令人臉紅心跳,心潮澎湃,又有種說不出來的邪惡感,本不該如此細品,卻又無法移開眼目。雖然對先鋒畫派也見過不少,但也震撼有人居然可以這樣放肆地表達禁~忌與性。
&露骨,對嗎?」一聲低沉的男中音忽然響起。正在畫中神交的的陳歡驀然轉身,不知什麼時候,那個請陳歡喝一杯的莫森就站在旁邊,實在沒有想到,能在這裏和他意外的重逢。
一件柔軟的黑衫,一條發白的牛仔褲,倒和那晚在酒吧多少有些不同,站在白日明朗的光線里,更加能看清他立體的五官,高眉寬額,劍眉星目,頭髮微長,自然彎曲,看上去溫文爾雅卻又不失藝術家應有的散漫、不羈,面上帶着微笑,目光灼灼,此時,正打量着陳歡和宋。
陳歡有點不知所措:「嗨,好巧。」
一旁的宋曉十分詫異,看看許莫生,又看看陳歡。
&高興你能如約來看展,這位是……」 男人微笑着目光打向宋曉,這笑帶着幾分風流倜儻的韻味,南方口音使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柔和:「你太太?」
不等陳歡作答,宋曉忙道:「不,我們只是朋友。」
&這樣。」許莫生又是一笑,稍顯鬆弛的臉上生動之至:「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於是伸出一隻手來:「歡迎你們能來看畫展。」
陳歡也伸出一隻手,同他握了握,一瞟之間,男人的手指被顏料浸染得變了色,骨節寬大,掌心寬厚,同他的眼睛一樣,帶着火熱。
抬眼望向牆上的畫作,許莫生悠然問:「喜歡嗎?」
呃,略一遲疑,陳歡道:「都不錯。」
宋曉看了眼陳歡,這不是廢話麼。
男人不置可否地一笑,一雙眼很會傳情達意,這樣的目光帶有些許的辛辣,陳歡移開目光,有些話不用說也都明了。
&看出什麼來了?」許莫生走近了些,緩聲而問,仿佛並不在乎陳歡是否真的從畫中看出與否,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陶然自得。
&犯與對抗!」宋曉不假思索地說。
&有嗎?」許莫生轉看陳歡,陳歡輕聲地:「還有……最後的融合。」
似乎笑了笑,許莫生的聲音低沉、悠揚,充滿了催眠式的誘惑:「爭戰,一場爭戰!天堂和地獄,天使和魔鬼,光明和陰暗,羞慚和**,痛苦和快樂,它們彼此爭戰,相互挑~逗,最終,結合、重疊……」
&震撼!」宋曉咽了下口水。
意味深長地瞟了眼陳歡,許莫生優雅地揚了揚手:「你若喜歡,可以挑一幅,我送給你。」
陳歡和宋曉瞬間的愕然沒有逃過男人的眼睛,許莫生穩穩一笑:「萍水相逢,即是有緣,你如約而來,更是可遇不可求……」
&不用……」突如其來的饋贈,叫人受之不恭。
許莫生聳聳肩:「沒關係,這是我自己的畫,隨我喜歡怎麼處置。」
陳歡急忙擺手,他和許莫生只匆匆見過這兩面,如此相待為哪般。
正說着,一個高挑的金髮碧眼的女孩盈盈走來,嘰里咕嚕地一陣碎語後,許莫生沖陳歡二人微微欠身:「我去招呼下朋友,你們稍等片刻。」
望着許莫生匆忙離去的身影,宋曉看了看陳歡:「溜嗎?」
陳歡沒說話,人家既然已經打過招呼,走了顯得很失禮,可不走好像真等着人家送畫似的,只好沖宋曉點點頭:>
宋曉咬了咬唇:「許莫生的畫誒……」
陳歡也咬了咬唇:「我知道。」
&憑什麼?」
&怎麼知道。」
&麼認識的?居然瞞着我?」
&還見過席翁迪昂,有她簽名,你要嗎?」
&廢話,快走吧。」
倆人轉身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陣小碎步,剛才那個外國小妞趕上前來,衝着陳歡一陣比劃,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還好宋曉懂點法文,磕磕巴巴一番交流,那意思,她是莫森的助理,按老闆的吩咐,請陳歡跟她去休息室稍坐片刻。
得,還走不了。
法國小妞又是泡咖啡又是很熱情地介紹着畫展,弄的陳歡兩人倒不好意思離開,直到許莫生翩翩返回,直說抱歉,要應酬的實在太多。然後掏出手機,嘴角含笑地說:「我找不到你微信了,再加一個吧。」
陳歡窘然,許莫生倒是很會給別人留面子,可畢竟他刪除在先,人家如此不計前嫌,陳歡乾巴巴地說:「因為朋友的緣故,不小心給刪了。」
彼此又重新添加為好友,許莫生輕聲道:「這次小心點喲。」
正說着,法國小妞端着一張包裹好的畫作走過來,許莫生接了過來,大小正和懷抱:「請收下,這是我的一份心意,也為了我們的緣分。」
如此一來,真沒法再拒了,大不了以後找個合適的機會還給他,陳歡堪堪地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只覺得這聲謝謝都顯得輕薄。
許莫生說還要在北京待些日子,等忙過了畫展,希望陳歡空暇的時候可以帶他看看帝都古老的風采,陳歡應了下來。
出了美術館,宋曉也覺得累了,陳歡直接送她回家,美術館裏的一切反反覆覆地想着,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許莫生倒真是一個叫人難以捉摸的人。
到了宋曉家樓下,這才發現,一路上宋曉似乎過於安靜了些,不禁問:「怎麼不說話?」
宋曉見問,只是一笑:「說實話,倒退二十年,許莫生一定是個美男子,不知可以迷倒多少萬千少女?」
陳歡不置可否,見宋曉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不禁又問:「幹嘛這麼看着我?」
宋曉收回視線,沉吟許久,忽然問道:「你覺不覺得許莫生對你……有些不一樣?」
&里不一樣了?」
&怎麼覺得他好像……有點喜歡你啊?」
&見如故唄。」
宋曉搖搖頭:「唉,陳歡,你真傻還是假傻啊,我說的那種喜歡,可跟一見如故不沾邊?」
陳歡忍不住道:「你又腦洞大開了,別胡思亂想。」
&奇怪,我說什麼了?」
看着宋曉的笑里別有深意,陳歡微窘:「快回家去,當心胎教。」
宋曉跳下車,扭臉丟下一句話:「他要是再年輕個一二十年,我倒不反感你有這麼個男朋友。」砰,關上車門,宋曉挺着肚子笑笑地走了。身後的陳歡滴滴按了兩聲喇叭以示抗議。
回到家,拆開那幅畫,陳歡的心還是忍不住快跳了幾拍,黑與白的對峙,交鋒與融合,驚心、賁張之餘徒生一抹悲涼,久久地看着,電話叮咚一響,陳歡一看,銀行的賬戶又多了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已經好久沒收到杜麗娘的補助了。
大梁玉蝶匯完錢,默默地關上了電腦,一旁的安啟華,拍了拍妻子的肩頭,一場病下來,整個人越發的憔悴衰敗的跡象。
叮咚,大梁玉蝶懶懶的拿起手機,瞬間楞在那裏,微微發抖,安啟華趕緊扶住她:「怎麼了?」
大梁玉蝶舉着手機,瞪着一雙美麗的眼睛看向無比擔心的丈夫,喃喃地說:「陳歡,他跟我說,謝謝……」
安啟華也楞了,這麼多年了,破天荒的,這是陳歡在收到錢後,第一次有了反應。
將畫重又收起來,說真的,陳歡不知道該把它放哪兒好,掛出來還需要一定的勇氣,雖然自己這裏不來外人,但萬一呢……有時菊花會過來收拾屋子,再給她嚇着。
肚子有點餓,卻懶得吃,躺在床上,屋子裏靜得人心裏發慌,陳歡拿起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打着:如果鑑定結果是另一個答案,顧顏,你又當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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