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從中,一個六七歲小男孩帶着三四個小孩跳了出來,手中拿着棍棒,張牙舞爪,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我不由啞然,這小子還穿着開襠褲呢,就學別人打家劫舍,也不知誰家的孩子,這麼不學好。於是用鄉音道,不知這位大蝦哪裏人,報個名號出來唄。
一梳着羊角小辮的女娃老氣橫秋道,聽你口音是老鄉啊,連我們東平大俠張百春都不認識。我微一抱拳,笑着說,在下秦三觀,見過張大俠。
小童見狀,回頭看了眾人一眼,看到沒,他們喊我大俠呢。也有模有樣學着抱拳,既然都是江湖中人,按照規矩,我也不好意思多要錢了,這樣子,十個銅板,你們從這裏過去如何?
我說十個銅板沒問題,可這裏是墳場,你把這麼多家祖墳點了,這有點不厚道了吧。「張大俠」一撓頭,說了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等到明年,又是一片艷陽天。行了,趕緊交錢吧!看在你稱我大俠的份上,我給你打五折。
小男童一抬頭看到紀君璧,眼睛一亮,說道,這位姊姊好漂亮,能嫁給我嘛?我心說壞事,君璧脾氣不好,這小娃這麼一說,恐怕遭殃。
卻紀君璧笑吟吟道,沒問題啊,我給你當壓寨夫人如何?
小男童連道,好哇好哇!哎喲!你擰我幹嘛?
卻是那小女娃在「張大俠」胳膊上使勁擰了一把,氣呼呼道,好一個張百春,你說長大以後娶我的,見到漂亮姐姐就不要我了是不是?說着,眼睛竟濕潤起來。
其餘孩童紛紛起鬨,張大俠也不顧我們,連哄那女娃,鐵錘妹妹,我是跟她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女娃抽出一把木劍,指着紀君璧,對男童說,好吧,那你來選吧,今天有她沒我。
魔教二老說了句,如今這小娃兒都早熟啊。女娃一見魔教二老,哇的一聲,鬼啊!嚇得跌倒在地。
無眉鬼一楞,指着面癱怪罵道,我說讓你戴個斗笠吧,你看嚇到小朋友了。面癱怪面無表情道,貌似你比我還丑。
你不服?
我平生服天、服地、扶牆,就不服你。
我見兩人要吵起來,連勸阻兩人少說兩句。從懷中掏出十個銅板,遞了過去,說張大俠,我們還要趕路,這十文錢,請各位大俠吃糖葫蘆。還請行個方便。
張大俠顛顛的過來,一把抓過銅板,說行了,你們過去吧。後面突然有人說,百春,你爹來了!幾個小童子一鬨而散。
張大俠回頭一看,嚇得拔腿就跑,後面一男子道,你小子給我站住。張大俠如被施了定身法,呆立不動,回過頭來,擠出一個笑臉,爹,您不是去東鄉喝酒去了嘛?
男子怒道,聽張大娘說你們幾個把墳場給點了,這是要造反呢?上月你把李四奶奶家養的金魚給淹死了,害的我賠了三百文,這次你這是要惹眾怒啊!
我見這男子二十多歲,一身粗布短衫,看着眼熟,一時想不起來。那男子見到我,仔細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三觀?
我說你是?
男子哈哈笑道,說我是狗剩啊。
我恍然道,原來是狗剩哥啊。說着向前兩步,一把將他摟住,一晃十幾年沒見了啊。紀君璧問道,你們認識?
我說來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發小狗剩哥,狗剩哥,這是你未過門的弟媳婦,紀君璧。
狗剩見到紀君璧,伸手給了我一拳,你從哪裏騙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我說怎麼是騙呢,咱們這是自由戀愛好吧。狗剩說既然來了,那就家走吃頓飯再說,轉身罵道,你小子愣着幹嘛,還不給你三觀叔磕頭?
張大俠極不情願的過來,說了句三叔好。左手卻攥緊剛才拿過去的那十個銅板,生怕我告狀,把銅板要回去。
狗剩是我從小一起玩大的夥伴,家住西戶村,與我的村子有一山之隔,原名叫張如花,不過村子裏風俗,男孩生下來取個賤名好養活,這麼多年來狗剩狗剩的叫了下來。
當時年少,我比較野,是村子裏孩子王,帶着小孩子來西戶村打群架,一來二去,也玩到了一起。放坡火、偷桃偷棗的混賬事兒一起沒少幹過。
當年也是在這個山頭,我倆還有西村的鋼蛋還效仿桃園三結義,磕頭拜把子,還要發誓,要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當萬人敬仰的大俠,賺很多的錢,如今想來,真是有趣。
後來我去泰山學藝,他家裏窮,供養不起,報名去新東方學縫紉機,之後兩人的聯絡也少了起來。
一路上邊走邊聊,狗剩從新東方回來後,在一家布衣店做裁縫,如今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了,說起未來打算,他想等攢夠了錢,自己開一家店。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不知嫂子是哪家姑娘?我記得當年你對北村的一枝花迷戀的很啊。還記得當年你不敢給她送信,用十個大棗哄我去幫你傳話?當時她差點以為是我暗戀她呢。
狗剩聞言,神色一黯,嘆了口氣,還記得鋼蛋嘛?
我說東平三小俠,當年就咱仨在七村八堡最牛掰了。
八年前我去一枝花家中提親,你懂得,北村的姑娘比較貴,咱們這裏彩禮錢一百兩,我哪裏拿得出來啊,後來她爹把她嫁給了鋼蛋。
我說那他也太不地道了。找時間,我去修理他一下。
我心情有些沉重,一百兩銀子不是大數,但對尋常百姓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當年在京城,慕容秋水拿走了我三十兩老婆本,曾讓我大為光火了許久。
狗剩道,也怪鋼蛋命不好,前幾年宋老爺看上了一枝花,結果找了個罪名,進了大牢,結果沒扛過幾輪,死在了牢裏。一枝花被逼嫁給了宋老爺當小妾。前些日子,來我店裏做衣裳,哭的跟淚人兒似的。哎,不說了。
狗剩的婆姨是隔壁村的,二十三四歲,長相一般,常年風吹日曬,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些,與紀君璧這種修行之人相比,顯得更蒼老一些。
狗剩嫂見到我們,有些侷促,諾諾問,有客人啊?
狗剩不耐煩道,問那麼多幹嘛,還不準備酒菜,今天我跟我兄弟大醉一場。沒過多久,上來了一桌酒席,三葷菜三素菜,還殺了一隻老母雞,說村里人沒啥好吃的,你們別介意啊。
我說嫂子你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她看了狗剩一眼,狗剩說你一個女人上什麼桌兒,去跟娃兒去隔壁屋吃去。
張百春說我要在這裏吃,這裏有雞腿。
狗剩一瞪眼,張百春嚇得不敢說話。我撕下雞腿遞了過去,說拿去吃吧。張百春看了他爹一眼,見他沒說話,才接了過去,跑隔壁屋去了。
酒過三巡,狗剩話開始多了起來,說起當年小時一起玩耍時的故事,還有我的一些糗事,紀君璧在一旁安靜的聽着,偶爾露出一絲笑意,大有當年你也這樣子的意思。
狗剩道,三觀,聽說你在京城,做什麼工作?
我說在一家鏢局,走南闖北混口飯吃。
狗剩哦了一聲,咱們有個老鄉去年從泰山派學成,在齊王府當護衛,一月三四兩銀子呢。我說可不是,咱剛出師那會兒,一月才五百文。
狗剩夾了塊肉放君璧碗中,弟妹你怎麼不吃?
紀君璧在一旁皺眉,她錦衣玉食慣了,又不便發作,說狗剩哥我不餓。
我連解圍道,她吃素的。狗剩聽聞,也不勸說。
當年咱們東平三小俠,數你最有出息了,竟能到泰山派那麼好的地方學武,聽說泰山派好多高手,能一拳打斷碗口粗的樹呢。
無眉鬼不屑道,泰山派很厲害嘛?
狗剩說當然了,前不久東平縣鬧匪亂,泰山派派了個弟子過來,據說是個八品高手,一個人打三四個,那些人連他衣裳都碰不到。說是什麼泰山派的驚濤拳。三觀你武功怎樣,也入品了嘛?
我笑道,馬馬虎虎吧。
我還想着等娃子大點,送泰山派學藝去。這小子天天嚷着要當大俠,當年咱們家裏窮,沒去成,如今砸鍋賣鐵也要供他去。
我說到時候我幫你寫封推薦信吧,興許管點用。
狗剩說那太好了。對了,還記得當年你在山頭上發過誓嘛?
我忘了。
狗剩道,你小子從小就要強,在山頭上,你可是發誓要娶江湖第一美女的。前不久我買了本曉生江湖,聽說現在江湖第一美女是江南慕容世家的長女慕容秋水,如今是副盟主了呢。你聽過嘛?
我一愣,說不出話來。
狗剩接着道,人家是江湖上高高在上的女俠,她那麼高的武功,一個人應該能打十個吧?
我咳了一聲,在他的眼中,所謂的高手,就是一個人能打多少個尋常人。
狗剩又道,追求她的少俠、大俠肯定數不勝數,聽說前兩年,有人為了她,一劍斬落滿山桃花呢,你一個小鏢師,肯定是不認識了哈。
無眉鬼怪聲怪氣道,哎喲,江湖第一美女哦。
面癱怪嘻嘻道,慕容秋水喲。
紀君璧面露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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