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槿拗不過沁雪,只好答應,花影笑道:「你只管回屋去躺着,我這就去找二少奶奶。」着興沖沖的跑了出去,一時便又拐了回來,滿臉的不高興。桃夭問道:「張大夫呢?你不是去請了麼?」花影不知如何回答,桃夭見花影不語,有些焦急:「這裏還有病人呢,可不敢耽誤。」完徑直去了。
像是過了兩個時辰的樣子,桃夭才回來,懨懨的道:「那邊兒正拌嘴呢,雖是答應了,我看卻不行。」木槿忙問緣由,桃夭看了花影一眼,道:「怪道花姐姐不肯,依我,那個丁香實在是不像話。」
本來花影就是一個息事寧人的的人,見桃夭開了話匣子,便使眼色兒,桃夭卻道:「這沒什麼,我們只是。木槿你聽聽,二少奶奶屋裏的丁香要上吊呢。」木槿吃了一驚,桃夭繼續道:「也是在府里幾年的人了,如今大了,想要出府,奶奶不依,她正尋死覓活,鳳尾勸也勸不住。」
花影見桃夭得越發離譜,忙笑着打斷道:「那裏就那麼嚴重,不過是她孩子家鬧着玩兒。」桃夭卻狡辯道:「這話的不對,鬧着玩兒的就尋死不成?聽是為了一個男子……」「桃夭!」花影低聲喝斥道,「不是找大夫麼?怎麼還沒來?」
見花影動了氣,桃夭才住了口,低聲道:「我了,鳳尾要我勸丁香,大夫……馬上就來……」沁雪對花影道:「都少兩句,你去看看木槿,好歹也替我操兒心。」沁雪知道桃夭的個性,只怕是花影在下去,那桃夭可是要還嘴的。
支走了花影,沁雪又勸了一會兒桃夭,這才覺着有些乏。桃夭掀開繡花帳簾,道:「三少奶奶還是歇會兒吧,這冬天不比夏季,日頭短了不少。」沁雪長嘆一口氣,道:「你這脾性也該收斂一下,不然等將來嫁了人,看誰是有這個福分,消受的了你。」桃夭一撇嘴,道:「想來奶奶是要趕我走了。」
「偏你是個多心的人!」沁雪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若是趕你走,當初就不會要你了。」桃夭笑道:「我就知道,三少奶奶是最好的人。」沁雪亦笑着道:「丫頭盡會哄人開心,待會兒給花影賠禮才是正理。」
桃夭接口道:「她滿口都是些大道理……不過這府里要是少了她,我們這些人也都不好做事兒了。」「聽你們都是她**出來的?」沁雪道,「她還真會調理人。」桃夭聽了搖搖頭,道:「只有鳳尾、紫蘭、菊若和採薇她們四個,我們都是沒人管的野丫頭罷了。」
火爐里的煤炭燒的畢卜畢卜響,沁雪撥弄着手爐里的灰,笑道:「我正喜歡野丫頭呢。」桃夭鋪好了**,道:「奶奶還是歇會兒,我去看看木槿,順道給花姐姐陪個禮。」沁雪放下手爐,道:「是了,你去吧,別吵起來才是。」
好生服侍沁雪睡下後,桃夭披了一件銀灰鼠毛大氅,去了廊上木槿的房間。外面風雪已停,夕陽漸漸露出銀輝,灑向白雪梅林中,渲染出一段燦爛的霞光,一群老鴉在乾枯的枝椏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叫喊着飛向遠方的天空去了。
推開朱紅色的門子,素雅的屋子裏掛着一張八月的木槿花,開的正旺。上面還題着一首李義山的《瑾花》:風露淒淒秋景寒,可憐榮落在朝昏。未央宮裏三千女,但保紅顏莫保恩。
這首詩寫的極有意思,桃夭雖未念過書,卻也識得幾個字,這詩里也寫的明白。是在嘆息朝開暮落的木槿花與那**中的女子極其相似,可是桃夭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木槿的屋子裏會有這麼一首詩,就算是自己的名字在裏面,那麼多詩詞,卻偏偏題着有關**女子薄命的詩意。
「怎麼不進去?大夫都已經來了。」花影出來端茶的時候,看見桃夭對着一幅畫兒發呆,便道,「我先去沏壺茶,你去裏面看着她。」此時張大夫已經把完了脈,正端坐在一張几上寫着藥方。
只見大夫開的藥方上寫着三四行字跡,龍飛鳳舞的,桃夭看不明白,遂問道:「這讓人怎麼抓藥啊!」張大夫笑着捋了捋鬍鬚,道:「我若是寫的明白,自然有人會偷了我的藥方,到時候誰還會請我看病?」
那桃夭聽罷笑了起來:「薑還是老的辣,怪道你們張家祖上能進宮當御醫呢。」張大夫笑道:「姑娘可真是抬舉我了!」一面着一面收了藥箱,桃夭問木槿的病情,張大夫只是風寒重了些,吃兩服藥就好了。
張大夫收拾好藥箱,道:「姑娘且先等着,我開了藥,自會讓人送到府上來,不必你們親自去跑了。」桃夭送走了大夫,回頭去看,那牆上的掛着的木槿花兒,還有那首詩,怎麼會寫**的詩呢?
門帘子響動了一下,是花影進來了。她見桃夭還在對着那幅畫兒發呆,便道:「才剛我見大夫走了,木槿的病怎麼樣?」桃夭答道:「只是風寒,可我看着像是很重的樣子。」花影笑道:「他可是醫術極其高明的,你連他也不信?」罷,又道:「咱們還是進去看看。」
「花姐姐你識字麼?」桃夭問道,「你看看這畫裏的句子,很怪呢。」花影看着畫上紫色的木槿花,道:「瑾兒也真是有心,這畫裏有她的名字呢……這寫的是什麼?」桃夭便讀了一遍,道:「我只是奇怪這詩句的意思。」
花影聽了微微笑道:「這有什麼好研究的?像是你多心也是有的,她一個丫鬟,哪裏就能像你想那麼多?」桃夭聽了頭,道:「也許是她隨手找的詩詞。」花影道:「正是呢……瑾兒好像醒了……」
着兩人便進了內室,木槿微微睜開眼睛,見了花影,道:「我想喝口水,正想下**,可巧你就進來了。」花影扶着木槿起身道:「什麼呢,我去給你倒就是了。」正着,桃夭已經端着水遞給花影,對木槿道:「這幾日你是怎麼了,我記得你這病就沒好力量過。」
木槿喝了一口水,喘了口氣,道:「我也不知,就是覺着心口悶得慌,頭也昏昏沉沉的……姑娘可就托你們兩人照顧了。」花影安慰她:「自己好好休息,我和桃夭自會照顧少奶奶,你就不必操心了。」
待木槿睡下,兩人便預備去膳食坊熬藥,桃夭對花影道:「方才我跟你拌嘴,你可不要記在心裏。」花影笑着道:「我可沒那麼氣……不然你去熬藥好了,我得去守着少奶奶。」
月隱孤山,星沉翼枕,鴉眠夜靜,雪影孤寂。暗夜聽雪聲,惆悵難入眠。梅朵搖曳,無痕枯枝,橫欄斷亭。深徑彷徨,不能忘,十月冬雪**長。
躺在睡榻上的木槿,望着繡花軟簾出神兒。腦海里竟是安逸雲冷漠無言的表情,還有那西湖畔邊,一身白衣的他,與自己惜別的場景。只是不知,他還不不會想起自己,想起自己與他相處的那半月。
「瑾兒,睡下了麼?」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猛然坐起身,問道:「誰?」「是我,夜辰。」輕柔地聲音在門外迴蕩,木槿的心怦然跳動,她想起採薇,想起夜辰利用自己的話,極不情願的道:「公子請回吧,我已經睡下了。」
可是那夜辰仍然不肯離去,繼續道:「聽你病了,我是特意來看你的……開開門好麼?」柔情似水的語調讓木槿的心軟了下來。她披了件衣服,打開門,一股寒氣襲來,夜辰忙走進屋裏,隨後關上了門,道:「趕快躺着,別凍壞了。」
看到夜辰在寒冷的冬夜來看自己,木槿略微有些感動。她倒了杯茶,對他道:「難為公子還想着我。」夜辰笑着道:「瑾兒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怪我這幾日沒來看你?着實因為夫人什麼風聲太緊。」
這話得漏洞百出,既然風聲太緊,那為何齊王來府上時,他又特特跑來,什麼兄弟情義,誰會相信?不過是兩人商量着如何拿到玉佩上的虎符,調動御林軍罷了。這次來看自己,不知又要些什麼。
「公子若是來看我就先回吧,讓人看見了,不免要閒話。」木槿的淡淡的道,「天也冷,還是早些休息。」夜辰就見木槿對自己忽然冷淡了許多,不解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瑾兒?」着拉住她的手,只怕是木槿不再理自己。
火爐里的青煙裊裊,木槿輕輕掙開他的手,冷冷的道:「我要休息了,還請公子回吧。」然而夜辰哪裏肯罷休,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仍是拉着她的衣袖,道::「這又如何?我好不容易來看你……」
木槿哪裏想到他會如此,便將他帶至那幅瑾花圖旁,指着那幅畫兒道:「這便是我的心意,公子想是應該明白。」夜辰細細看着那首詩,道:「這好像是宮裏的畫兒。」木槿頭道:「沒錯,是麗妃找人給我算的命格,那位先生,我的命理全在這首詩里,要我好好珍藏。」
他不解,木槿為何要將此畫掛在屋裏,這不是給人找證據,明自己就是前朝人麼?木槿解釋道:「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從一進府開始就知道,她不愧是六宮之主。雖是前朝皇后,可是她一眼就認出了我,才殺了蓮香,以此警告我,不許向外透漏有關前朝的消息。」
夜辰頭,道:「之前我就對你過,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保住前朝人,以此積蓄力量。誰想齊王和公主進府後,這府里的風聲就起來了。我聽採薇,那二少奶奶陳三娘就去找人算過命,算出了咱們的身份。」
這可是一件緊要的事情,雖三娘可能會守口如瓶,可是那梁雪吟呢?想想看當初雪吟知道自己的身世後,態度大變,這會子又不知去了哪裏。木槿有些擔憂:「只願那個梁雪吟不要把咱們的消息出去,不然我們就……」
可是誰又會相信雪吟,她那個脾性,再加上一個柳絮,估計會出去。夜辰拍着木槿的肩膀,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不必憂心。」木槿看着夜辰深邃的瞳眸,忽然又想起了採薇,心隱隱痛了一下,道:「我自會放心。」
木格窗子上的輕紗瑟瑟作響,想是外面起了風。木槿起身,道:「夜深了,公子還是回去吧。」夜辰不忍,木槿想了一會兒,如果這個時候不清楚的話,以後只怕是沒有機會了。
她索性將話得明白了許多:「你是前朝太子,我是一個丫鬟,你我從此相逢陌路。」夜辰吃了一驚:「你這是什麼意思?」木槿淡淡的道:「也就是,我們彼此不再有任何瓜葛。」
她忽然出這樣的話來,讓夜辰有些措手不及,雖然採薇告訴自己,木槿可能會與自己生分,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回來的這樣快。其實他早已想好如何應對,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卻忽然住了口。
看着面前羸弱的木槿,夜辰有些心疼,他忍不住去撫摸她削瘦的臉頰,道:「才幾日不見,就瘦成這個樣子……」木槿往後站了一站,道:「公子若是不走,我便叫人來了。」夜辰知道這是她在下逐客令,卻並沒有這個意思。
她見夜辰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便不再什麼,而是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那一籠輕柔的碎花紗帳隔在兩人中間,那麼近的距離,此刻又是那麼遙遠。夜辰舉起手想要掀開這軟簾,手卻停在了半空,心如刀絞。
許久,才只聽見門軸響動的聲音,木槿顫抖着手掀開帘子,探出頭來,外面空無一人。她緩緩地走至窗前,看那白茫茫的雪地,映的夜空宛如白晝。屋檐下一串腳印深深淺淺,伸向遠方,那必是他了。
不知為何,完那些話後,木槿心裏總覺着少了些什麼,空落落的。此時只想找一個人來訴心聲,而心裏念着的一個名字便是安逸雲。安逸雲,安逸雲,這些日子在宮裏過得還好吧,傷口是否已然痊癒?
想過也便覺着諷刺,宮裏的羽衣那麼多,醫術極其高明,傷自然好了,哪裏用得着自己操心?這樣東想西想,她便就睡着了。夢裏的木槿,看到了那叢開的正旺的木槿花兒,旁邊還站着一個白衣男子,臨風而立……
自打木槿吃了張大夫的藥後,頭也不覺着疼了,就是胸口還有些悶。花影道:「難道你沒聽麼,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木槿笑道:「你雖沒念過書懂得道理倒是不少。」花影道:「不過是聽別人的俗話罷了,哪裏就能稱得上是道理呢。」
想來也是有理,木槿笑道:「是我急了些……聽二少奶奶的病還沒好?」花影搖搖頭:「也不只是怎麼了,那張大夫奶奶是勞累過度,須得靜心休養。」木槿頭,道:「夫人那邊兒怎麼樣了?」
屋後有門子響動,那桃夭走進來,道:「還能怎樣?像是病了,我剛見張大夫跟着落櫻出去。」花影道:「那必是了。」木槿道:「咱們應該去看看二少奶奶還有夫人才是。」
「論理,是該去,」桃夭對木槿道,「可是我們少奶奶身子也不好,這邊兒是離不了的人的,你又病着,這可如何辦?」木槿笑道:「不礙事,你們在這裏看着,我去看看夫人和二少奶奶,一會兒就回來。」
花影看着木槿瘦弱的身形,有些擔心:「這麼冷的天兒,你還是躺在**上要緊。」木槿卻是念着劉氏那邊,不知劉氏下一步作何打算,花影拗不過她,只好吩咐了木槿兩句,穿了件沁雪的雪狐大氅出門了。
蓮塘謝了一季,碧波寒涼。冷風吹,寒梅綻,留得暗香。迷迭徑,銀燭畫屏幽,廊上對離殤。聽雪,望晴川,剩惆悵。
夾裹着大氅行走在梅林下,嗅着一路上的梅香,來到劉氏的書房中。此時已是申時,膳食坊那邊兒傳來飯菜的香味來,想是豆蔻她們已經開始做晚飯了。果然,只見落櫻提着一隻食盒從屋裏走出來,大約是去膳食坊為劉氏準備飯食的。
府里原來都是一起吃飯,聚在一起笑笑,好不熱鬧。可是劉氏進了府後,陸含煦便過世了,府里便都聽從劉氏的安排,在各自的園子裏吃飯。只是方便,而劉氏是喜歡清靜慣了的人,所以更喜歡一個人吃飯。
見了木槿,落櫻笑道:「怎麼不進屋去?這外面像是又要下雪呢。」木槿問道:「夫人在屋裏做什麼?」落櫻答道:「夫人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榻上歪着,你正好也來了,去看看也是好的。」「我就是怕擾了夫人的睡眠。」木槿道,「不然早就來了。」落櫻笑道:「這會子你來得正好,夫人正在看書,薔薇也不在。」
「她去了那裏?」木槿奇怪這兩日並沒有見着她的影子,落櫻搖頭,道:「我也不知,夫人也沒問,我也不好什麼。」打發走了落櫻,木槿定了定心,想着:此時薔薇也不在,便可以對劉氏些知心話了。
屋子裏暖暖的,火爐也燒得很旺。只是卻有些煙霧繚繞,聞了不免嗆得慌。木槿見劉氏歪在睡榻上看着書,那麼入神。卻又想起了麗妃看書的情景,一時觸景生情,竟又落下淚來。
劉氏見了放下書,問道:「好好地,哭什麼?」木槿揉了揉眼睛,搖搖頭道:「沒什麼……怎麼不用銀炭,屋裏這麼煙,可怎麼呆,聽落櫻你身子又不好。」劉氏道:「那裏就身子不好?不過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這下子,木槿更是迷糊了。劉氏解釋道:「齊王回宮自不會出去什麼,只是那個公主,可是要添油加醋,怕是要來第二回的。」木槿道:「也不盡然,她並不知道咱們的身份,又如何出去?」
這裏劉氏又道:「她不知道,就沒有人麼?」會是誰呢,木槿忽而想起了一個人,便是梁雪吟。「夫人得是她?……難怪這幾日沒見着她,難不成……」劉氏頭,道:「我正是擔心這一,所以就派了薔薇去跟着,打探消息。」
讓薔薇去,怎麼不是採薇?見木槿一臉的迷茫,劉氏笑道:「枉你在宮裏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我的用意?」木槿搖頭,實在是不解。劉氏道:「其實我來這陸府之時,早對那個陸含煦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不信,我便將他給殺了。」
如此的話語讓木槿有些懷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殺了他以後就將前太子接到了祠堂中撫養,然後再這府里暗自培養自己的勢力。」木槿默默道,「你果然還是以前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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