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速不減,一路駛進本市最有名的獨棟別墅區。
山路蜿蜒,盤旋而上,將到山頂時已雲霧繚繞。
晨輝均撒,從高處望去,山腳下的別墅群在薄霧籠罩下若隱若現,像一堆光鮮精緻的小盒子,挨個排列得整整齊齊。
山頂的地勢卻逐漸平緩。目光所及的盡頭,一個碧波大湖在朝陽下閃動着粼粼波光。
元燁在山頂的林蔭道上又開了幾分鐘。道路盡頭,一棟別墅矗立而起,形單影隻更顯氣勢磅礴,隱秘在茂密的叢林。隨着距離逼近,它像一位含羞少女,徐徐落入眼幕。
別墅三面環水,絕佳的地理位置堪稱樓王。風格設計更與其他別墅截然不同。
別墅入口處,壯觀的鐵門之上,佇立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祝融融稍作回憶,這才恍然,原來那時青若所說的並不是「風月中」,而是這棟別墅悽美大氣的名字------風月冢。
鐵門自動打開,元燁的車緩緩滑進。
祝融融好奇,忍不住問:「你家為什麼和這裏的其他別墅不一樣?」
元燁單手撐於車窗,望着遠處湖上一雙漫遊的鵜鶘,似沒聽到。
祝融融又問了一遍。
他才淡淡說起:「我的母親,曾經是本市有名的建築師。這棟風月冢是她當年的得意之作。」
祝融融望着風月冢讚嘆,元燁雖然是個王八蛋,但其母親的才華也是貨真價實。這棟別墅三面是湖,風格自成一派,遠處草坪茵茵,眼前銀杏成林。金色的落葉鋪滿一地。湖水明鏡無痕,一彎輕舟閒閒停擱淺水之處。
秦萬水的話不由自主的浮上腦海------他的別墅鬧鬼,湖水裏無數屍骨沉底。
祝融融不寒而慄,再是如畫的風景也無法傾心欣賞。恰逢其時,元燁從後視看她,意味不明的加上一句:「冢是墳墓的意思。」
祝融融終於成功打了個擺子。
元燁將車滑向一處大理石修砌的圓形噴泉前,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早已在此等候。車停穩後,該男子替祝融融拉開車門,祝融融忙不迭點頭致謝,他並未理會,兀自駕着元燁的車向車庫駛去。
本是酷暑之季,此地身處山巔,故而涼爽。山風陣陣,空曠寂寥,祝融融沒由來感到一股陰森。
祝融融跟着元燁走進別墅,身着白色布衣的傭人替二人拿出暫新的拖鞋。元燁問那女傭:「王嬸,小飛過來了嗎?」
女傭點頭。她五十來歲,頭髮半百,舉止優雅氣度不凡。白色布衣漿洗得粗硬,發出清淡的皂角香。
她笑眯眯的打量祝融融,後者出於禮貌,朝她點頭。但女傭那熱情的視線一直在祝融融身上游弋,迫於無奈,祝融融喊她:「阿姨,您好。」
王嬸的笑容漾得更開了,她將大拇指伸到祝融融眼前比劃。
祝融融微愣。
身邊擺放着皮沙發,頭頂的水晶吊燈豪華誇張。祝融融坐在沙發上,只感覺舒適解乏。
原本以為這裏就是別墅的客廳,元燁繼續往裏走,丟了一句:「進來。」祝融融跟在他身後,這才知道剛才那氣派不凡的地方僅是個玄關。
穿過玄關,偌大的客廳躍入眼幕。客廳成菱形,六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窗簾復古講究。
高貴典雅的法式家具,承載着歷史的厚重感。各種擺設都精緻考究,各式裝潢都恰到好處。奢侈不俗,華麗不繁,一方一寸都彰顯着這裏的主人令人咋舌的雄厚財力與高貴傳承。只從那壁爐的油漆色彩看得出,這棟別墅的年歲應該在祝融融之上。
又一位女傭走上前來,三十多歲,卻老氣橫秋。她奉上兩杯熱氣騰騰的清茶便恭身退下,空氣中頓時茶香四溢。低沉舒緩的爵士樂像雲後的月光,從四處流瀉而出。
元燁慵懶的陷進沙發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對站立在一旁的祝融融不予理睬。
祝融融十分不適,這棟別墅給她帶來的感官除了奢靡,更是死氣沉沉。
她努力克制情緒,儘量目不斜視。但她那手腳無處擱置的拘謹模樣,還是流露出她此時內心的不安。
這時王嬸又走上前來。王嬸眉目慈善,總是笑眯眯的,雖是第一次相見,卻讓人格外親切。王嬸雙手對祝融融飛快的比劃,祝融融一臉茫然。
元燁斜躺在沙發上,不咸不淡的說了句:「王嬸是這裏的管家,以後有什麼需要你就找她。王嬸問你喝茶還是果汁。」
祝融融連忙對站在一旁等待的王嬸說:「謝謝您,我不渴。」王嬸要走,祝融融又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王嬸看出這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的怯意,安撫的拍拍她的手。王嬸的手粗糙而溫暖。
祝融融忐忑的坐下,悄然環視,寄人籬下的疏離感和面對權貴的自卑感始終縈繞不散,饒是她這樣性格外向的女孩也誠惶誠恐。
二樓走廊上女傭手中的吸塵器低聲運轉。元燁突然出聲:「把那玩意兒關掉!」
祝融融背脊僵直,嚇了個激靈。
吸塵器的聲音戛然而止,空中只剩下音響里爵士女有氣無力的低沉嗓音。
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動物深沉的嘶吼,帶着不屈,驕傲與不馴,一聲更比一聲高亢。
祝融融害怕,問了一句:「什麼在叫!」
元燁並未搭理。
細辨之下,似是狼嚎。
祝融融想起秦萬水的話,這裏的僕人全被割去了舌頭,這裏餵養着一群惡狼,專食人肉。祝融融大氣不敢出,加之耳邊有氣無力的音樂,詭異駭人。就連元燁那張刀刻一般立體俊美的臉也透露出邪氣。
這是個什麼鬼地方!祝融融感到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由外傳來,像煉獄中灑下的一縷金色的聖光。
一個二十多歲的俊逸青年,大步流星,意氣風發,一雙桃花眼砌滿笑意,人未到聲先傳:「聽老付說,是咱們小融融來了!?」
老付便是剛才挪車的司機。
大約是這位男士曾經明里暗地幾度幫過她,又或是他時刻掛在臉上的陽光笑容與陰晴不定的元燁大為不同,他讓祝融融感到親近,就像鄰家大哥。
她忽的站起身來,語氣里毫不遮掩對他的歡喜:「顧小飛!你怎麼來了!」
元燁瞥了她一眼。
顧小飛搓着手說:「嘖嘖,看來我挺受歡迎!」他大大剌剌往沙發上一坐,隨手端起茶杯猛灌一口。祝融融就像遠嫁後舉目無親的小媳婦,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老鄉,她親親熱熱的靠攏過去,露出今日以來第一次的明媚笑容:「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
元燁無聲的挪了挪身。
顧小飛問:「風月冢好玩嗎?」
祝融融畢竟年少,小女生在陌生地方總是戀家的。祝融融明亮的圓眼睛可憐巴巴:「顧小飛,我想回家!」
顧小飛於情場身經百戰,上至半老徐娘下至總角女童,這份無往不利的異性緣不是毫無理由的。他哄個小姑娘還不是信手拈來?
顧小飛低眉斂眼的笑容那麼溫柔:「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等你慢慢熟悉了就知道,這裏其實很好玩的!怎麼樣,阿燁的風月冢漂不漂亮?」
祝融融聽他提起那個名字,餘光悄悄瞥了元燁一眼。後者雙目輕闔,紋絲不動,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祝融融一本正經的點頭:「很漂亮!外面有個大湖,我還看見湖邊有船,不知道能不能划船。」
顧小飛笑道:「那還不簡單,等傍晚太陽落山了,讓阿燁帶你去湖心摘蓮蓬吃,那裏的荷花也開了,漂亮得很!」
頓時,兩個聲音異口同聲。
元燁:「誰要帶她去!」
祝融融:「誰要他帶我去!」
顧小飛訝異的看了元燁一眼,元燁這才自覺失態,作何跟個小孩較真。元燁撐身抓起茶几上的報紙,隨手翻閱。
祝融融悄悄對他翻了個白眼,轉頭看顧小飛的時候又展現出一臉依賴:「顧小飛,你帶我去!」
顧小飛往元燁瞟去,後者不為所動。顧小飛輕咳一聲,乾笑道:「我啊?嘿嘿,我沒時間。」
祝融融小臉一跨。
顧小飛對女孩子向來溫柔,且十分懂得投其所好。有了顧小飛活躍氣氛,祝融融開朗起來。細談之下才知,顧小飛竟同是 z 大畢業,知道他是自己的學長,祝融融又驚又喜,逮着他問東問西。
兩人天南地北一通胡謅,話題不論,從大學趣事說到人生志向,從生意經講到風月冢,簡直相見恨晚、惺惺相惜。
顧小飛說到風月冢時一臉惋惜:「這風月冢里的人,除了我和元燁,其餘都是啞巴,不能說話。為了往後生活便利,你最好學一些簡單的手語。」
祝融融的反應着實出乎顧小飛意料,她大驚失色,忽的起身尖叫出聲,然後猛的回頭死死盯着元燁。
元燁被祝融融的叫聲驚擾,睜眼便見她此番表情,他好看的濃眉微蹙,低喝到:「做什麼!」
秦萬水說的話,是真的?
祝融融心臟狂跳,避開元燁的眼睛:「沒什麼,沒什麼。」她冷靜下來,試探的問顧小飛:「他們生來就是啞巴嗎?」
顧小飛黯淡:「不是,他們是聲帶動了手術。」
無邊的恐懼從周身蔓延開來,祝融融端起水來喝了一口,克制住顫抖的雙手,佯裝漫不經心的問:「為什麼要動這項手術?」
顧小飛遲疑。
元燁在這時坐起身來:「你的問題太多了!」他指着祝融融對顧小飛說,「跟她講一講風月冢的規矩。其他廢話少說。」
元燁這一起身,祝融融情不自禁的向顧小飛靠攏。元燁莫名煩躁,脫下外套隨手往地上一扔,女傭立即上前矮身欲將衣服拾起。元燁制止,指着祝融融:「你,過來!」
祝融融一臉防備:「做什麼?」
元燁胡亂拉扯領帶:「替我解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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